第四十六章 重隐世(四)

  ☆ 月明之夜,她在昔日的江山之上,咏今日之月,却忘了旧时之国了

  凛月咏粼一脸坏笑,夺过轩辕雪手中的酒杯,自斟自饮了两杯,忽然被北冥绪夺过了杯子。

  北冥绪一脸坏笑,阴阴道:“王上,北冥族酒宴规矩吟一首诗方可饮酒三杯,王上喝了两杯,是否先献诗一首?”她知道他向想来厌恶诗赋,所以一向不会请他来,今日居然不请自到,她岂有不借他不懂规矩好好让他难堪一番之理?

  轩辕雪只看了看那只酒杯,还是决定不告诉他那是纳兰的杯子。

  “诗……诗……”凛月咏粼果然为难起来。他虽是北冽王,但北冥雪地是北冽独立的一块,由北冥族长亲管,纵使他是王上,也无权在这儿撒野。

  他虽厌恶,也自小饱读诗书,吟诗一首不是难事,只是一首下来,全场冷了很多,小书童不紧不慢地将他刚才所作的诗折成纸莲花放入水中,与其它纸莲花相遇。只是过了许久,它还是形单影只孤零零地飘着。

  凛月咏粼的气势弱了下来,凛月仪珊也在一旁弱弱地陪着笑。

  世界上大概没有哪个王族如他们一般了,在自己的国土,居然要看一个守护的脸色。可毕竟是守护,不为过,不为过吧……

  北冥愁见自己妻子处于尴尬地位,迅速将话题转移到沐梓龄身上。“沐姑娘,还未作诗吧?今天一定要吟诗一首!”

  “啊?哈……这……想想……”别人的地盘别人做主,她懂的。好在她曾经“博览群书”,熟读《唐诗三百首》。

  此刻沐梓龄的脑海中飞快搜索着对应的关键词:明月、寒风、水、酒……

  “花隐掖垣暮,啾啾栖鸟过。

  星临万户动,月傍九霄多。”

  还好还好,感谢那位自己已忘的诗人,这首诗她虽不懂吟的是什么,但总是没错的。

  “好!沐姑娘好文采!”北冥愁不住夸道,丝毫不顾一旁凛月仪珊能杀死人的目光。

  迫于北冥愁亲自敬酒,沐梓龄还是勉强干了三杯。虽说还不错,却比葡萄酒差多了,那么浓,那么烈,又那么柔,那么香……

  兴许是喝高了,沐梓龄爬上椅子,半醉半醒呢喃道:“为什么你们这儿只有诗,没有词呢?”

  “词?”纳兰蓦然听着她已醉的口气。这个字眼,他们都曾听说过。江湖传闻有一名女盗总爱在行窃时吟词,却还不知道所谓的词,究竟是何物?

  “嗯……

  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

  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

  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

  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沐梓龄打了个酒嗝,又继续高声拍掌道:“好!好!千古名句啊!”

  “嗯。虽字句不齐,却不失诗的韵味,是诗歌的进化体啊!或许,还可以有不同的字数规格……”

  纳兰蓦然分析间,沐梓龄又开口道:“当然有了!刚才那首叫《虞美人》,字数……如你刚才听到的。还有《蝶恋花》、《菩萨蛮》、《画堂春》、《临江仙》……好多……改天我告诉你……呵呵……嗯,我还要吐槽你们的临仙江,简直是抄袭嘛……”

  一声巨响,沐梓龄从椅子上蹦了下来。她居然知道坐回去趴在桌子上睡……

  “三杯救醉……不行啊!”凛月咏粼举起杯子,猛地想起喝酒要吟诗,连忙弃杯而逃。

  望着他走远,北冥绪笑笑。“今天大家不醉不归!”

  一杯酒,一干而净。后来干脆弃了杯子,整坛整坛地干。这陈年佳酿是烈酒,待到桌上盘空,坛也空了,人也倒尽了。

  轩辕雪醉了九分,还剩一分清醒。她忆起刚才沐梓龄的那首词——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依沐梓龄的性情,不该有些忧愁的情怀,不该有丧国的惋叹……

  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月明之夜,她在昔日的江山之上,咏今时之月,却忘了旧时之国了。

  若光阴能倒转,再倒回二十年前,这明月遥照的锦绣河山仍旧是统一的,岂会八分,岂会有今朝明月可诵?

  她踉踉跄跄扶到桌边,推开已醉的书童,寻来笔砚。纸已用尽,只好便宜了那屏风了。

  那檀木屏风画的也是明月高照,一大桌人围在一团,有点像此情此景,单缺一首诗。轩辕雪轻蘸了几点墨,娟秀字体跃然纸上。

  把酒言歌自喻少,不问沧海易前朝。

  若尔能偷昨时月,岂有今夜论当朝。

  随手将笔一扔,她就地倒了,许是太久没喝过酒的缘故吧。墨笔掉到小塘中,晕开墨色涟漪。

  小塘不冷,即使下雪也不结冰,反倒还有丝丝暖气,睡在旁边倒不觉得冷,月光的薄纱再轻轻一洒,宛临仙境。

  不远处的树上隐了个人影,从酒宴开始到结束,一直都在,这一切都收在了眼里。他多想走出去与他们一块儿吟月,可是不行。

  若以月为题作诗,他也有一首。

  旧尘不驻新外郊,红颜直摇上九霄。

  水泛轻波成细浪,风送薄酒穿纱幔。

  不够三五玉盘夜,先容他处梦消乡。

  若非边线硝烟事,不在月下散红丝。

  那姑娘在屏风上书诗一首,写的什么,他不知道。他在这作诗一首,作的什么,只有他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