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

　　我不想用什么正规的叙述来结束这黯淡的故事，我读警校的第二年，门罗死了。

　　环境，本是一个大的囚笼。人们却偏要再在人间造一个小的，于是，这个社会上有了"囚犯"，这当中，绝大部分是被少部分别有用心的人造出来消遣的，他们是无辜的，无论你相不相信。

　　白茫茫的雪地里，飘过来一个人，个子不高，一缕轻烟从他的鼻孔里冒出来，看着他近了近了，我才认出他来：白鬼，他刚从监狱出来。见到他，让我觉得吃惊不少。这次回到老家，发觉许多人变了，他的突然出现却最使我意外。他不再是从前那个吊儿郎当不学无术的神经病了，他变得客气含蓄，说话声音都变得沙哑，而不是如小黄鹂那般清脆，将其话来叽叽喳喳没完没了。我本想用方言，觉得这样显得亲切不疏远，尽管我们已三年不见，我知道这几年他并不好过。他却率先开口，且一口生涩的普通话，我有些紧张，心里隐隐有点毛，我知道，他只是儿时的一个玩伴，不是什么穷凶疾恶的抢劫犯。

　　远处，漫长的道上没有一人，我们便就这样走着。他拿起一根烟点起我，我本是不怎么抽的，可我还是应声接下了。他问我什么时候毕业有没有什么想法(对于未来)？我不知该如何回答，可我还是佯装平和地告诉他："今年六月。但前不久刚考了研，现在还在等结果。""哦。上学还是好。""怎么好？""单纯。""社会上很复杂么？"我后来发觉我问了一个白痴愚蠢却又高明的问题，这便有了后面的一段回答："你觉得呢？我不就是一个很好的反例么？我入狱两年零八个月，在那里，我真的应了我的名字，做了一只活在人间地狱里的鬼。"近旁，一辆白色的"标致"轿车驶过，白鬼盯上去看了好几眼，接着说："我在包头监狱蹲的这段时间，有好有坏，我被人欺负，后来欺负别人，有人整我，我也整整我的人，最后，我出来了，大多数人还没出来。那是段苦日子，可是我在里面懂了不少道理。"

　　阡陌纵横，远处的云彩连着山川连绵隆起，我很少注视这些，大抵，我的目光只能留在这里，因为白鬼喜欢对着我说话，而我必然是对着眼前的风景。我不敢直视一个犯过罪的人，不管原不原谅，心里接不接受，我的心在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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