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公子被猫妖吃了

  迎安二十八年春,皇帝亲征率军南下,南下途中在一边境村落中病故。迎安二十八年夏,太子被数位老臣扶持登基国号平昌。

  自新皇登基起四海境内风调雨顺,国泰民安,马肥粮足,朝廷内有文臣出谋划策,外有武将攻无不克。空前盛世祥瑞不绝,新皇威武百姓安乐。

  平昌十二年冬,皇城中右丞相府上。

  此府碧瓦朱阁,高楼玉宇,占地广阔简直好不豁达。府中小厮仆役杂使数百人,门客访友来来往往门不可闭。可就是在这么偌大威严的府邸后院里却极其反差的存在着一只懒猫。

  林黎的院子极大,但是这里却奇怪的只有他的贴身小厮夏竹,而这唯一的小厮现在正不顾纷飞大雪,站在自家公子林黎的门前,着急又不敢大声的扒着那扇宽厚的松木门冲着门缝里轻轻喊着。

  “公子公子。您已经三天没去学堂了,丞相正生着气呢。您今天怎么说也要去骑射场啊。”

  “公子,乔先生正等着呢,今天大雪,咱不去骑射好歹也去听听先生讲话啊。”

  “公子,您要是不去骑射,那您就今天去乐师傅哪里坐坐,回来我就给您准备青红坊的奶酥皮子。”

  ........

  门外是大雪和焦急的夏竹,门内是飘着淡烟的镶金描红熏香炉和银火盆,坠着玉饰的纱幔和那慵懒的倒在沉香木塌上衣冠不整的美少年和他身上那只毛色比天上雪还白的大猫。

  “斯是陋室,惟吾德馨”光是懒散摸猫的少年就足以让人觉得这个地方一定是个十分有灵气的地方,要不然怎么能养的出这一个美貌如精怪般的人来。

  奢华软塌上这位人,一双猫眼含波流转,五官精致俊朗,衣衫半褪,露出来的皮肤嫩白红润,身量纤细匀称,简直就像是藏在深水潭下的小水草花。仗着水深别人采不到自己就长的妖里妖气的招摇。

  这小水草花就是皇城下右丞相的独子林黎,但是如果说人家是水草花,那也应该是株黑心的金水草花。

  林黎母亲薛沁明,怀他的时候遭到了敌国刺客,早产下来差点一尸两命。从此不能再生育。

  好不容易生下一个男孩,但有是先天不足体弱多病的,艰难的养大了,从小府里所有的万千宠爱都紧着他一个人。

  这也养成了林黎恶劣多面的性格,但又因为是丞相家子弟,所以他的恶劣影响注定不能像普通人家的那样.....涉及范围小?

  林黎十岁的时候第一次进宫面圣就敢爬在皇上背上耳语,揪皇上的头发。

  十二岁独自入江南,写下千字密文派人送给当地官员,等他回府的时候,身后跟了七艘大船,上面都是那官员给的“孝敬”钱。而且那官员是个大贪官,据说自此之后都收敛了很多。

  照他的话说,那是小时候不懂事!

  此时的林黎正在屋中的塌上,听着外头叮叮当当的敲门声和呼喊声,半阖着眼显得一副悠闲自在的样子,他听了一会之后好像不厌其烦的叹了口气,之后缓缓伸了伸懒腰,抱着那懒猫重新翻了个身之后竟然又在这些低低浅浅的声音里昏昏欲睡了起来,丝毫没有把人关在外头受冻的愧疚。

  “夏竹,你怎么在外头,公子没让你在里头伺候着?”

  一道低沉但略显病气还有点急喘的声音传进夏竹耳朵里。

  夏竹拍门拍的手都红了,此时回过头,就看见了一张面容俊秀,还透着一股病气的脸,于是他急躁的的表情稍稍缓解,然后快步走上去。先给那人福了福身,之后略显急躁的说道。

  “闻总管,公子早上用了饭后就说冷,让我去再拿些炭来。可是我这前脚刚出去,后脚公子就把门叉上了。”

  闻斯亭,阿闻,也就是闻总管,是林黎他爹林江阳从小的伴读。后来在林江阳进仕途当丞相之后自然也就成了心腹,在府中的独揽半边天的权利,见闻斯亭如见林江阳,所以即使是那些拽的不行的贵族老爷们,也都一个个的对闻斯亭有几分礼遇。

  林黎以前小时候把把家里那些门客作为乐趣,从人家被子里的蛇和饭食中的沙土。

  被抓包之后还丝毫不觉得羞愧,只说是因为觉得那些门客的文采不够,看他们感觉心烦想让这些人把嘴闭上。

  说完还嬉皮笑脸的问林江阳自己做的好不好,满满的那些不学无术的纨绔模样。

  就因为这,林江阳生了大气,把他关在书房里让他天天和四书五经做伴。说是不该掉这些恶劣的习气就不许出来。

  可是这与生俱来的坏种哪里那么容易改掉,火烧书房和绝食不成之后,那时仅有六七岁的小杨黎就不知道怎么的想到了这位“大权在握”的闻管家,也不知道怎么和他搭上的线。

  别人也不知道两个人说了什么,只是第二天林黎就被从书房里放了出来。虽然从此之后不但没有收敛甚至更加张扬。但是却每次做完坏事都不能被人抓到。也不知道是谁出的主意。

  这时候一阵不知道哪里来的小风吹过来,将门口那颗没叶柿子树上的雪吹了下来,雪花落在树下,顺着闻斯亭的衣口又落了进去,引得他捂着嘴轻咳了两声。

  闻斯亭原本还算红润的脸色立刻又变成了病态的苍白苍白,他咳嗽了两下之后又转而握紧了手里的东西,挥了挥手叫夏竹退下。之后犹豫了一下又是伸手敲了敲门。

  想来应该是夏竹那家伙唠叨了林黎几句,就被骗着关在门外头了。闻斯亭又想到了他之前在外面干的那些事,只是摇摇头叹了口气。

  骄纵不讲理的小疯子,我和他生什么气。

  “阿黎,多日不上学不练骑射不符合君子之举,穿好你的衣服,我送你去乐师傅哪里学琴。”

  声音透过门,穿到了林黎耳朵里。

  林黎抱着猫在柔软的月色锦被上滚了几下,不想去练骑射,也不想去学音律。他懒懒的滚来滚去,把怀里那只更懒的猫都压得喵喵叫了起来。直到林黎好像把猫毛滚满了床之后他才哼哼唧唧的开口说到。

  “这屋子里可没公子,公子被成精的猫妖吃掉了,你快回去吧。”好像初生青竹声音从里面飘飘悠悠的传来,如同玉石碰撞般清亮。只想让人看看发声的到底是怎样的人。

  林黎怀里的白猫听到他这么说,眼睛眯成了一条缝鄙视的撇了他一眼,之后又从人家怀里出来找了个软乎的地方爬着去了。

  哎呀,忘了这只猫真像成精似的能听懂人的好赖话了。

  外面的雪还在下,闻斯亭听到里面的回答之后面不改色,好像早知道是这个回答。他微微摇了摇头,然后缓缓的举起手里提了一路的斧子。

  哐————!

  手起斧头落,完全没有拖泥带水,这一斧头下去,厚实的木门竟然被活生生砍出来一个深深的斧子印。

  林黎“!!!”

  床上的猫咪听到巨响之后瞪圆了眼睛,呲溜一下不知道窜去了哪里。林黎暗骂一声,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衣冠不整的样子。于是也不用丫鬟婆子伺候了和夏竹催促了,自己就无比自觉的嗖嗖嗖穿起了衣服。

  闻斯亭看上去身体病弱的好像一推就倒,但是力气竟是意外的大,能一斧头把木门砍个大口,他举着斧子砍了几下之后丝毫看不出力竭,反而是每一斧都砍向了两门中间的薄弱处,没有一次砍歪。

  屋子里的杨黎正匆忙的捡起塌上的衣物穿上,期间还差点被自己的腰带给绊倒在床上,听到这一声接一声的破门声,他大声喊道“闻斯亭!你这是以下犯上!我要去父亲哪里告你!”

  装?你再装,你干的事一件件抖搂出来可不知道比我这粗鲁无礼了多少倍,还好意思在这里装乖?

  哐———!!!哗啦———

  林黎刚匆忙的披上外袍,就听见门锁被劈开的声音,林黎在暖和的屋里呆久了,刚感受到外面的冷空气被冻的一激灵。

  “闻斯亭!”林黎从塌上下来,几步往门口走去,边走还边生气的喊着人的名字。

  闻斯亭在外面扔掉斧子,推开已经如同虚设的门走到杨黎面前,然后拢了拢自己的衣袄。走到衣服穿的乱七八糟的林黎面前。之后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的斧子,还欲盖弥彰的扔到一边,完全没有一丝悔过的意思!

  林黎在正舒坦的时候被打扰,心里一万个不痛快,恨不得现在把这人丢到雪地里埋个十米八米深,让他永远不要出来最好。

  看着病病歪歪的,力气还真不小。

  林黎满眼都是怒火的瞪着他,一只手还在合拢自己的外衣企图抵御冷风,另一只手则是从旁边的小桌上拿了个果子朝闻斯亭丢了过去。

  闻斯亭任他扔,甚至还好脾气的回身用椅子抵住了门,不让寒风吹进屋子,然后放任那个果子叽里咕噜的滚远。

  林黎看着闻斯亭苍白的脸干这些事,像猫一样哼了一声,之后走到了小桌子旁边新拿了个果子狠狠的咬了一口。等过来会才拧着精致的眉毛勉强找了个借口说道。

  “并非是我贪懒躲闲,只是新来的几个先生们实在是庸俗至极”

  “说什么是哪年哪年的进士?上来不讲古人诗书,讲的都是官场上的事,满肚子的算盘,胸膛里有八百个心眼子。”

  “一个个的,都不知道是那个穷山沟冒出来来我这进投名状的。都想指着我向父亲为他们美言几句好在朝廷得个一官半职。”

  “我写篇文章,他们恨不得都把它裱到族谱里。乱涂了几个大字,他们夸耀出来的话可足足比我写的多了千倍万倍。”

  “一群无耻之徒,竖子不足与我为谋!乔先生到底什么时候回来?我一点都不想再见到那些恶心的人了。”

  杨黎说的这些话里,也就是那些骂人的词是真的了。

  随便在外面找一个有心眼的过来听听都知道他说的是假话。毕竟丞相府挑出来的老师,即使是急于功名也不至于这么没有节操。

  可是林黎仗着眼前这人心疼自己,和他多疑的性格就干脆编了个谎话来让那些可怜的老师帮自己顶锅。

  他边熟练的演着,边用圆溜溜的猫眼瞟这闻斯亭,看他的神情好像信了七八分,就停了下来,转身假装很生气的喝茶,贴心的给闻斯亭留下来自己脑补的时间。

  闻斯亭虽然感觉到他说在说谎,可还是忍不住心疼他,他想着从林黎开蒙就是乔先生一直跟着,但前段时间乔先生母亲病逝,他连夜告假坐船回家。新来的几个先生也都是府里临时招聘的,本以为能有点墨水,却不想闹出这样的事。

  他看着已经好像气成了河豚的林黎,心里啧了一声。

  哼,等明天的,我让这群王八犊子都给我滚蛋。

  空几天学怎么了?总比和这群杂碎生气强。

  骑射?琴乐?那是什么玩意!没看到阿黎生气呢吗?都通通退下退下。

  闻斯亭面无表情的想着,早已经把自己此行是抓人去练琴的目的忘到了九天之外。

  他眼睛转了转,又想到了老爷前段时间给少爷找了个师傅,拜师礼的东西都准备好了。所以他就心安理得的对林黎说。

  “别和那些人生气,你不喜欢也没人逼你。既然不去,那就趁着这几天好好玩玩吧,昨天乔欢不是还飞鸽传书,说他今天就能抵京吗。”

  闻斯亭大部分时间其实还是很宠林黎的,当然了,这得是在林黎他爹不下命令,和林黎乖乖的时候。

  林黎听他这么说也不装生气了,边把手里的小果子咬的咔次咔次响。边转头用圆圆的猫眼带着疑惑和控诉看着他,然后充满暗示的又看了看地上的斧头。

  ?你在说什么屁话,刚刚就是你在逼我去上学的啊。

  闻斯亭注意到了林黎的目光,但是毫无反应,好像刚才彪悍的用斧子劈门的那个人不是他一样。

  可能是感觉到了闻斯亭也是听命行事。林黎把果核一丢,用帕子细致的擦了嘴之后对着人骄纵的说“你是不是把夏竹支使走了?既然他走了,给我束发的活就得你干了。”说完他懒散的往自己梳妆台上放着的一个匣子指了指。

  林黎此时的样子就像他养的那只边耍脾气边要求别人要好好照顾自己的白猫一样。因为自己过于漂亮的体态所以没人嫌弃他的骄矜,反而显得更加可爱。

  夏竹当然被支走了,要不然就他那跟狗一样的忠心劲,闻斯亭连这个门都进不来。

  闻斯亭微微笑了笑,他本身也生的好看,但是平时这三十多岁的男人如同活阎罗,通体的冷气,不苟言笑。没想到他一笑却是随和大方,一点也不像丞相府里头那平时严厉有权的大管家。更像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

  他脱了自己外面那件文绣小袄,细致的放在一边。然后去台子上把那个明显份量不轻的匣子端过来。

  林黎坐在桌子旁边,把腿搭在另一个凳子上。眼睛微微闭着还打了哈欠,好像打算一会再回到床上睡一觉。

  丞相府的林公子,自然是从小娇生惯养长大的,从身上的指尖到头发丝都是好看的。

  头发的光泽如同最好的玉,柔软又泛着淡淡的香味。不是女娘们那种甜蜜的脂粉香,而是轻轻淡淡的,最受文人墨客门喜爱的那种香。

  嗯,金玉在外,败絮其中的好典范。

  闻斯亭在心里淡淡的评价道。

  没一会闻斯亭就给人梳顺了头发,等到要束冠的时候他拿了陈文斋送的银冠,钗子他本来是想从那些镶珠垂玉的名贵钗子上挑一只来。只是他的手刚往一只玉竹钗子上伸就被林黎一把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