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是盛京一场梦(七)

  顾氏甫一进来,就看见林嘉站在桌边发愣,眼眶发红。本来就觉得对不起林嘉的心,如今更是心疼。

  “阿珏,今日圣旨可是知道了”

  顾氏试探着开口问,其实她心里也知道这件事瞒不住林嘉,却想着能瞒一刻是一刻,事情总是有转机的。

  “娘,我知道了。今日皇上给我与萧慎赐婚了,也给四皇子和陈静姝赐婚了。”

  林嘉看着顾氏,心里苦笑不已。

  从小到大,顾氏对她便是只要她想的,总会想方设法给她。

  除了对萧灏这件事以外,顾氏反对的态度很坚决。

  其实她以为自己对萧灏的真爱,更多其实是至亲之人的反对。一时执念难割,真假难辨。

  顾氏看着林嘉的态度,一时竟不知如何与林脩嫮开口。

  她家阿珏,从小也是个娇气的人,如今赐婚圣旨下来,晋王世子就不是个良配。

  林嘉看出顾氏的纠结,抓着顾氏的手道

  “娘,其实这道圣旨,我一早便知道的。你看我傻傻的跟着他跑了几年,可是他从未将我放在心上。

  萧谨之虽说纨绔了点,但是从小到大,你看那次我与他在一起,是我受欺负的?

  而且晋王爷一向疼我,就算萧谨之要欺负我,晋王爷也不会看着他胡来。

  况且,我们家与晋王府那么近,我想嫁了随时就能回来。”

  顾氏听到林嘉这一席话,心中一时晦涩。

  半个月前,受到委屈了还只会跑到她跟前撒娇。

  如今却反过来安慰她,让她不要担心。

  “阿珏,若是你不想嫁给晋王世子,你爹也是有法子,不必委屈了自己。

  太师府的小姐,当今皇后的亲侄女,本该就要有自己的尊贵!”

  顾氏拍了拍林脩嫮的手。

  “娘,我知道。今日我跟爹说了的。你是不相信你的女儿吗?我向来不是委屈自己的人,若是我真不想嫁,今日我早就进宫找姑姑,有怎么会等到现在。”

  林嘉看着顾氏,心中了解顾氏对自己心疼。

  越了解,心中也越愧疚。

  这么好的母亲,父亲,前世就这么被萧灏所害。

  林嘉想到前世父亲去世的场景,母亲去世的消息。狠狠掐住了自己的手,眼神幽深起来。

  “阿珏,若你真放下了三皇子,想嫁给晋王世子。那往后便安心下来,萧慎那孩子该是欺负不了你的。

  就如你所说,若他往后真欺负了你,你也不要忍着憋着,尽管欺负回去便是。”

  “好”

  “还有……”

  林脩嫮听着她母亲对她的絮叨,靠在顾氏的肩上,一滴泪水慢慢从眼眶中落出。这么多年了,还能听到母亲对自己的唠叨。

  京郊

  山上的雪铺了一层又一层,风声中夹杂中哒哒的马蹄声。

  两匹马踏破了风雪,向着盛京弛去。

  马上的男子,披着一件黑氅,一头青丝用一只墨玉簪子簪住,一对双眸,瞳眸漆黑似点墨,寒星一般闪烁着深邃的眸光,蕴含一丝冷峻与威仪透出傲然绝世的锋芒。

  “公子,再过两个时辰,就到盛京,可要修整一下。”

  “不了,直接进城,回府再修整。之前府里来信说阿珏落水迟迟未醒,我去看看也好安心。”

  男子开口,虽是骑马疾驰。但是也未显出丝毫慌乱急促,镇定自如。

  声音平稳低沉,开口就有让人自觉诚服的气势。

  恍惚间,林嘉依稀听到有人在对自己说话

  “林嘉,你怎么还不死,你害死了你的双亲、你的兄长、你的夫君,就连皇后和太子都是你的原因才沦落自此。

  你真该死啊,林嘉你凭什么活着,这么多人都死了,为什么你还活着?”

  “我错了,我不是故意的。我也想,我也想随他们去的。”

  突然,视线渐渐清晰,林嘉看到林渊被砍头的场景。

  “爹,爹……”

  林嘉看着林渊大喊着,可是却没有人听到她的呐喊。

  眼前一片猩红,林嘉看到层层叠叠,堆积成了小山一样的尸体,萧慎不停的在杀人,自己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放大的瞳孔里映着熊熊燃烧的地狱之火。

  突然,不知从何处来的箭,射入了萧慎的心脏。

  “夫君,不要。”

  林嘉看着萧慎在自己的眼前缓缓倒下,不停地呐喊着。

  “小姐醒醒,小姐醒醒。”

  林嘉看着眼前的容欢,一时分不清今夕是何夕。

  “小姐做噩梦了吗,可要喝点水。”

  容欢将茶端给林嘉,林脩嫮喝了口茶,心中的恐惧消减些许。

  “容欢,几时了?”

  “巳时了,小姐可要再歇歇?”

  “不了,伺候我洗漱吧。”

  林嘉梳妆好后,突然听到前院开始喧闹起来。

  “外面何事,如此喧闹?”

  林嘉放下手中的梳子,问着容欢。

  “奴婢去看看。”

  “不用了,我去看看。”

  林嘉系紧了身上的大氅,走出了落云苑。

  “阿珏,可有想念大哥。”

  林脩嫮听到身后熟悉的声音,猛地转身看去。

  晋王府

  行止院中,纷纷扬扬落下的雪花,将院中的红梅包裹在银装素裹里,径直往里走去,却只看到一片花海,欺霜傲雪的梅花,在这冬日里,显出自己的不屈与高傲。

  梅林尽头,景色却与冬日的肃杀寂寥不同。

  只见佳木茏葱,奇花熌灼,一带清流,从花木深处曲折泻于石隙之下。再向前数步,渐向北边,平坦宽豁,两边飞楼插空,雕甍绣槛,皆隐于山坳树杪之间。清溪泻雪,石磴穿云,白石为栏,环抱池沿,石桥三港,兽面衔吐。

  一山一石,一花一木,莫不引人入胜,无不流连忘返。忽抬头看见前面一带粉垣,里面数楹修舍,有千百竿翠竹遮映。入门便是曲折游廊,阶下石子漫成甬路。上面小小两三间房舍,一明两暗,里面都是合着地步打就的床几椅案。从里间房内又得一小门,出去则是后院,有大株梨花兼着芭蕉。又有两间小小退步。后院墙下忽开一隙,得泉一派,开沟仅尺许,灌入墙内,绕阶缘屋至前院,盘旋竹下而出。

  在这白花绿叶中,倏尔青山斜阻。转过山怀中,隐隐露出一带黄泥筑就矮墙,墙头皆用稻茎掩护。有几百株杏花,如喷火蒸霞一般。里面数楹茅屋。外面却是桑,榆,槿,柘,各色树稚新条,随其曲折,编就两溜青篱。篱外山坡之下,有一土井,旁有桔槔辘户。漫然无际转过山坡,穿花度柳,抚石依泉,过了荼蘼架,再入木香棚,越牡丹亭,度芍药圃,入蔷薇院,出芭蕉坞,盘旋曲折。忽闻水声潺湲,泻出石洞,上则萝薜倒垂,下则落花浮荡

  只见水上落花愈多,其水愈清,溶溶荡荡,曲折萦迂。池边两行垂柳,杂着桃杏,遮天蔽日,真无一些尘土。忽见柳阴中又露出一个折带朱栏板桥来,度过桥去,便见一所清凉瓦舍,一色水磨砖墙,清瓦花堵。

  在这瓦舍之中,悠悠传来对话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