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境站在后面，默默观看了那俩人斗智斗勇的全过程。

　　今晚的柴伯璟再次打开他的新视界，他从未见过如此狠戾森冷的柴伯璟，刚才他甚至以为他真的会抓起烟灰缸把彭元砸的头破血流，因为他清晰的看见这个人眼中迸出凶悍到弑杀的寒光。

　　脖颈上绷紧的青筋，掩在桌下紧握成拳的拳头，暗藏杀机的笑……他从未见过这样的柴伯璟。

　　就是那一刹那他才回悟到，柴伯璟远比他想象的可怕，他根本就不是自己看到的那种嬉皮笑脸的人，他太不了解这个男人了。

　　但也就在宁境心情复杂的杵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柴伯璟灭掉口中的烟，转头看向他，嘴角卷起一个无害的笑脸。

　　“没吓到你吧？”柴伯璟声音温柔的就像四十度的温水，轻轻安抚着某颗惊魂未定的心。

　　不知问题出在哪儿，柴伯璟定格在这个瞬间的笑让宁境突然有种心律不齐的错觉，心脏在胸腔里“突突”的乱拱乱跳，几秒时间就让他噎红了脸。他想平复自己的心跳，但又怕一伸手就被柴伯璟看穿，只能生撑着假装若无其事。

　　“……没有。”

　　其实宁境有被吓到了，但也不怪他。他是个拿手术刀的医生，不是拿砍刀的社会混子，他手上的刀是救人命的，不是夺人命的。况且学霸的世界怎么可能会有江湖暴力的存在，顶多就是优等生之间的内卷竞争，实打实的良性战斗。

　　柴伯璟看出他的不自在，貌似也没打算解释，整理了一下外套说：“走吧，我送你回去。”

　　“不用，我没喝酒，能开车。”宁境没听出他的用意。

　　柴伯璟拍拍他：“算了，我送你，听话。”

　　最后这两个字说的很轻，但落入耳中的分量却很重。

　　如果搁在平时，宁境死活不会要他送自己回家，但今天他没有较劲，而是乖乖把车钥匙递给柴伯璟。

　　柴伯璟闷头走在前面，没有像往常一样巴拉巴拉讲个不停，而是若有所思的耷拉着脑袋，不知在琢磨什么。

　　大概是因为亲眼目睹到彭元跟柴伯璟身高差的笑点，走在后面的宁境不自觉的丈量起自己跟柴伯璟的身高差。

　　柴伯璟比他高了小半个头，这人太长个儿了，加上一身隔着衣服都鼓鼓囊囊的腱子肉，要不是年纪大了点儿，他简直就是模特儿的标准模板，而且脸蛋也给力……

　　只是这人身上那股亦正亦邪的气质，让宁境都没法分辨究竟自己看到的哪一面才是真正的柴伯璟。

　　柴伯璟坐进驾驶座，发动车子直接离开酒吧，没有一句多余的话，一个话痨突然变成哑巴，这让宁境非常不适应。

　　他斜瞄了一眼开车的柴伯璟，此时脸上不挂一丝笑意，整个人仿佛骤降到零度，寒意波及着周边的人，车内气压很低。

　　“那个人跟你有仇吗？”宁境问这个问题除了有好奇，也许还有一丁点关心，只是那时候的他没意识到而已。

　　柴伯璟双眼看着前方的路，沉默了一会儿，说：“算有吧。”

　　“你得罪过他？”宁境又问。

　　“大概是吧。”柴伯璟伸手揉揉脖颈，好像有点疲惫。他的回答一直很简练，好像已经没有多余的精力说多余的话。

　　宁境今天难得求知若渴，对柴犬的过去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你们是怎么结怨的？”

　　柴伯璟转头看向一脸茫然的宁境，被他那谨小慎微打听八卦的模样逗笑了，问：“怎么，开始关心起我来了？”

　　宁境脸一沉，说：“不存在关心，我也就是随便好奇一下。”

　　“好奇什么，”柴伯璟眼中生出一丝晦暗，深深的看着他：“好奇我年轻时不堪回首的疯狂过往？”

　　柴伯璟极少会对宁境投出如此深邃的目光，看得他一时适应不了，竟然想要躲闪。

　　“有……有多疯狂？”他小心翼翼的问。

　　柴伯璟没说话，就跟没听见一样，继续开车。宁境也没再追问，这是个人隐私，他跟柴犬啥关系都不是，今晚他把自己送回家后他俩仅仅剩下医患关系，连朋友都谈不上。

　　二十分钟后，车子在宁境住的小区楼下停稳，手刹一拉，柴伯璟歪着脑袋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没有一点要下车的意思。

　　“你对我的事很感兴趣？”

　　车子熄火了，车里只有他俩，车外又是一片漆黑寂静，令柴伯璟说话的声音显得更加清晰、磁性，声波震得宁境耳朵痒痒。

　　“嗯。”他索性承认了。

　　刚刚在酒吧听彭元七七八八说了几句，不着四六的，这种感觉就跟看电影刚看了开头就直接跳到结尾，刚把人好奇心揪出来就大结局了，糟不糟心啊！不带这么耍人玩的。

　　关键还是宁境琢磨着柴犬都这把岁数了还整天流里流气没个正经样儿，何况青年时期，那不得上房揭瓦大闹天宫啊？他整个人生活到三十几岁都没叛逆过，想听眼前这个桀骜不驯的飞车党说说，什么叫做“叛逆”，这种“叛逆”跟他成天埋头看书刷题有什么本质的区别？

　　柴伯璟眼角一弯，宁医生毫不迟疑承认自己的好奇心，让他小诧异了一下，随之而来的是犹如涓涓溪流涌出心窝的喜悦。宁医生会对他的事有兴趣，说明他已经不像以前那般讨厌自己了。

　　他捞出外套里的烟，磕了两根出来，一根咬自己嘴里，一根给宁境。

　　在宁境凑过来点烟的时候，柴伯璟护着火的指尖有意无意的触了触他瘦瘦的瓜子脸，嗳妈……一把年纪了皮肤还这么水嫩。

　　他那点小动作小心机怎么可能逃得过宁境的B超眼，但他这次没有揭穿柴犬，没原因，纯粹懒得揭穿。

　　宁境按下座椅靠背的按钮，让自己的坐姿舒展开来，半躺在车里。

　　随着宁境身姿放松下来，那个敞开的、毫无防备的姿势让柴伯璟眼珠子一裂，他发现宁境在对他放松警惕，就凭他这个把自己最脆弱的器官完全彰显于自己眼下的动作。

　　柴伯璟深吸几口气强行压抑着自己的渴望，现在不是兽性大发的时候，不能让宁境以为他真是条随时随地发情的公狗。

　　不过那天的柴伯璟万万没想到，宁境其实是故意的，他就是故意摆出毫不设防的模样来招惹他，只是连宁境自己也没捋明白的是，他明明滴酒未沾，为什么会有这种放肆的举动？而且几乎没有任何犹豫。

　　不知从何时起，他竟然会想看柴伯璟的眼睛在他身上周旋打转的表情，那种目不转睛、步履蹒跚的视线，让宁境莫名的感到满足和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