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境一动不动的看着眼前这个人取下头盔，然后朝自己咧出个怪异的笑——这算笑吗？更像图谋不轨吧——他认为是这样。

　　“宁医生，现在才下班？”柴伯璟娴熟的晃了晃脑袋，企图把及肩的长发甩出凌乱的美感。

　　根据以往的经验，他认为自己在褪下头盔甩头发的一瞬间是最具杀伤力的，起码无数男女老少就是这么拜倒在他胯下的。

　　但宁境偏偏不吃这一套，依旧是一副僵尸表情，眼珠子都没动一下，沉声道：“是。”

　　“要去哪里，我送你？”柴伯璟倒是挺热情。

　　“不用，我有车。”

　　“坐车多闷啊，尽是空调风的臭味，坐摩托才能感受大自然最原始的气味。”

　　“我喜欢空调味。”宁境一点面子都不给，直接把聊天终结。

　　柴伯璟已经逐渐习惯宁境的冷言冷语，也没往心里去，只是问了个他一整天都没想明白的问题：“你为什么不愿喝我煮的咖啡？”

　　宁境给了一个冷嗤的笑：“我跟你很熟吗？”

　　“你跟咖啡店的小哥也不熟啊，为什么就愿意每天跟他们买咖啡？关键是，他们做的咖啡跟我比简直就是垃圾。”

　　柴伯璟没有自夸海口，他只是实话实说，但这话在宁境听来就很反感，这个人简直是莫名其妙。

　　“你到底想怎样？”经过这几天碰撞，宁境觉察出这个病人家属似乎对他有所企图。

　　柴伯璟笑道：“你是我儿子的医生，我敢把你怎样？我已经说了，你值得更好的咖啡，就这么简单。”

　　宁境低头思索了一下，说：“其实你不必对我大献殷勤，我对每个病人都一视同仁，也就是说，就算你不给我送咖啡，该我做的事一件都不会少，我不喜欢家属溜须拍马，这样会影响我工作的心情。”

　　宁境果然是听见早上他和儿子的对话了，真以为那杯咖啡就是冲着拍马屁去的。要知道，如果单纯只是阿谀逢迎，柴伯璟根本不用天还没亮就亲自回家手磨咖啡豆，因为能喝到他煮的咖啡的人不是奉承，是恩赐。

　　“你也想多了，我仅仅是因为想答谢你，”柴伯璟看着他：“你救了我儿子，我很感激，但是送红包就等于玷污你的职业操守，所以我只能投其所好，给你煮一杯咖啡，这不是谄媚，是感谢。”

　　宁境看柴伯璟一本正经说话的样子不像在瞎胡咧咧，并且他的解释不无道理，因为真的没人会用一杯咖啡来谄媚。

　　“谢谢你，但我不喝热咖啡。”心意领了，但他还是执意回绝。

　　可谁曾想柴伯璟比他还固执：“没事，我会煮到你愿意喝为止。”

　　宁境皱皱眉，他真捉摸不透这个人到底用意何在：“你一定要这么抬杠吗？咱俩又不熟，何必强行拉进度条？”

　　“你跟我确实不熟，但你本人可是深深印在我脑海里了，宁境学长。”最后这四个字柴伯璟是一个字一个字吐出来的。

　　从这个称呼宁境也听出些蛛丝马迹来了，所以眼前这个飞车党是他学弟？

　　“你也是北大医学部的？”这话从宁境嘴里说出来他自己都不信。

　　“我哪有你那么生猛，咱俩是一个中学的，你大我三届。”

　　原来是这个……他十有八九又想利用这个来套近乎，这种人宁境见多了。

　　“那又如何？”

　　柴伯璟没回答他的问题，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身穿休闲西装的宁境，这是他第一次见他穿便装，褪去严肃寒凉的白大褂和手术刀，宁境身上好歹还剩几分人味。

　　“还是西装更适合你，挺禁欲的。”

　　宁境以为他会趁机巴结，没想到听见的会是这么句不咸不淡的称赞——禁欲算褒义词吗？他活了三十四年，每个时期的他都在收获数不胜数的褒奖，读书时候夸他博学多才，当了医生后夸他医术精湛，但夸他气质的，柴伯璟是第一个。

　　“防风夹克也适合你，挺狂野的。”宁境说。

　　柴伯璟都没料到宁医生口中会说出这种话——他也没弄明白是夸他还是怼他。

　　“谢谢。”

　　“我可以走了吗？”

　　“呃……请便。”

　　宁境头也不回走到C区开车去了，身后接着响起一阵炸耳的突突声，飞车党骑着机车桀骜不驯的杀出地下车库，宁境皱皱眉，他受不了这种没营养的噪音。

　　柴伯璟找人帮他打听了那晚酒吧闹事的那群人，正是彭元手下一群新来的小弟，闹事的原因无非就是不正当竞争，嫉妒柴伯璟的酒吧生意比他红火。

　　彭元自己也经营着一家酒吧，今年年初赶在大年初一盛大开张的，据说投资了好几百万，装修确实很拉风，但生意一直就像秋后的蚂蚱，蹦跶不起来。彭元自己也纳闷呢，跟柴伯璟卖同样的酒，在同样的地点，明明自己的场子更大更气派，还有“特色”服务，为什么每晚的营业额就是没法超越柴伯璟？

　　二人在一条街算是竞争对手，但始终保持着表面的得体，也没发生过什么正面冲突。唯一一次就是两个月前某天晚上，彭元带着几个小弟空降酒吧，整好那晚柴伯璟也在，明知来者不善，他还是周到的款待了彭元。

　　倘若彭元那晚单纯就是喝酒，柴伯璟一个子儿都不会收他的，但这人两杯狗尿下肚说话就开始没谱了，说白了就是借酒装疯，一边向柴伯璟假惺惺的讨要经营诀窍一边挤兑柴伯璟，说他没把自己放在眼里、损人利己，不着四六的话让人越听越火大，最后彭元是被柴伯璟满脸笑意提溜着衣领给扔出酒吧的。

　　彭元一向夜郎自大自诩“半城小霸王”，被柴伯璟用这么“温柔”的方式给赶出酒吧，他当然咽不下这口气，反正他本来就是借机闹事，柴伯璟的行为刚好给他提供了一个切入口，刚呲起毛要发飙，柴伯璟好心提醒了一句。

　　“元哥，一会儿三哥要过来坐坐，你确定想在这儿撒野吗？”

　　这句话犹如一记警钟，彭元恨的牙龈咬穿，却又颠不起那股子横劲儿横到底，因为他就算惹得起柴伯璟，也惹不起这个三哥。

　　那晚，彭元站在酒吧门口，揪过柴伯璟的衣领，咬牙切齿的放狠话：“今晚放你一马，早晚跟你拉清单。”

　　柴伯璟也是面带微笑，从彭元手中抽出自己的衣领整理了一下：“元哥，你太矮了，以后跟我说话先准备两块砖，我勾着头太辛苦了，颈椎受不了。”说完一甩屁股扬长而去。

　　剩下彭元气的发抖，脸都绿了，他身高连一米七都还差点，这个先天缺陷的把柄足够一米九的柴伯璟捏在手里玩到他死的那天！

　　梁子就是这么结下的，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冲突，但就是俩人都膈应，尤其是彭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