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设防

  宁晟像是抓着安鹤之不放了,整个长安城都在说他不思进取,只知道流连于烟花巷柳。

  甚至一度传到了皇上太后的耳朵里,宁睢阳也没少因为这件事训斥他,但是宁晟依旧不改,整日在秦楼楚馆里一掷千金。

  “宁小侯爷是被哪个姑娘迷了心啊,这天天地泡在这里?”

  宁晟身边坐了几个跟他一样的公子哥,只是他们和宁晟并不熟,也是这几日才有来往的。

  那些人都是这里的常客,无论家里说了多少次都不听,但是心里还是想着拉着宁晟这个挡箭牌。

  “能入宁小侯爷眼的,必定不是什么寻常人……我猜是那个杜若公子吧。”

  宁晟没有接话,不着痕迹地躲开旁边一个女子靠上来的身体。

  “那个杜若还真是不一般……也不知道……”

  说话的人笑得一脸淫邪,宁晟一下子黑了脸,恨不得把他装着龌龊思想的脑子给打出来。

  只是人多眼杂,宁晟就算是有再好的功夫也不能现在动手,白白给人留下把柄。

  “素儿,你们公子呢?”

  宁晟这几天已经把侍奉安鹤之的人都记全了,看见安鹤之身边的素儿端着东西走过去,便叫住了她。

  “宁小侯爷,我们公子今日不见客。”素儿没多说什么,匆匆地离开了。

  这些日子都是这样,安鹤之没有一次同意宁晟去见他的,哪怕是宁晟在这里砸了千金,也见不着他一面。

  早知如此,还不如直接从窗子翻进去呢。

  宁晟这么想着,也的确这么做了。

  只是他这次还算是小心,没有直接从后院进去,而是挑了人多眼杂的地方,趁着没人在意的时候从安鹤之旁边的屋子翻了进去。

  他一进去,便觉得屋子里热得不对劲,地面上一连摆了几个火盆,每个火盆中都将上好的银碳燃得十分旺盛。

  “鹤之?”宁晟轻声问了几句,并没有人回答。

  这接连好几天,宁晟都在楼下守着,除非安鹤之能有飞天遁地的本事,否则宁晟一定会知道他离开。

  只是这房间中好像没什么人……

  可是安鹤之去哪了呢。

  宁晟觉得怪异,最近这几天虽然冷了些,可是还远远没有到需要燃起火炉的时候。

  可屋子里这怪异的温度……不过一会,宁晟就被热得满头大汗,他自己脱掉了外衫,丝毫没考虑这是在什么地方。

  “鹤之,你在里面吗?”

  宁晟突然听到了细微的喘息声,断断续续的,有些微弱。

  宁晟压住步子慢慢靠近里面,隔着轻薄的纱幔,他已经能看见躺在床上蜷缩着的安鹤之。

  “鹤之,你怎么了?”

  宁晟立刻靠过去,一碰到他,就觉得不对劲。

  安鹤之身上的温度实在是太低了,完全不像是正常人该有的体温。宁晟曾经见过这样不正常的温度,只是那是在一具死了有七八天的尸体上,而不是像安鹤之这样活生生的人。

  实在是太古怪了,难怪屋子里要燃起那么多火炉,可就算是这样,还是没办法让安鹤之暖过来。

  宁晟没来得及思考,紧紧地抱住他,将两人身上的被子裹得严严实实。

  哪怕是这样,他自己也热了满头大汗,安鹤之还是在冷的发抖。

  “鹤之,鹤之……”宁晟蹭着他的脸颊,不停地喊着他的名字。

  难以想象,在这离开的十二年里,安鹤之究竟是遭遇了什么样的事情。

  “阿晟哥哥……”安鹤之冷的发紫的嘴唇断断续续吐露出那四个字,一下子就将宁晟嘈杂的心思拉了回来。

  “鹤之?鹤之,你有没有好一点?”

  只是安鹤之还是处于半昏半醒的状态,只觉得有人抱住了他,那由身体散发出来的热量将他紧紧裹住。

  好像也没有那么冷了……

  宁晟额头上的汗珠直直地滴落到安鹤之脸上,可是他怀里的身体还是冰冷的,像是怎么暖都暖不回来。

  他现在没有一点办法,总使是出门在外见识了许多事情,但他也不知道安鹤之这就究竟是怎么了。

  “啊……宁小侯爷!”素儿推开门进来添炭火,却一眼瞥见了紧紧抱着安鹤之的宁晟。

  “宁小侯爷,请您放开我们公子!”素儿虽然跟着安鹤之的时间不长,但也是在这里许久的老人了,知道他们少爷从来不肯与人亲近,还是清清白白的。

  “滚开!”

  宁晟冷盯着前面的素儿,接着问道:“他究竟是怎么了!”

  “宁小侯爷,请您赶紧放开公子。您若是执意如此,那我只能让穆姨过来了。”素儿并没畏惧他这样的眼神,甚至是随时准备上去跟他拼命。

  “那好啊,你把她叫过来啊,我倒是想看看你口中的穆姨是怎么照顾他的。”宁晟一声冷笑,他做了许多功课,知道安鹤之一直都是跟在穆清的身边,那安鹤之这幅样子自然跟穆清脱不了干系。

  “宁晟……”

  安鹤之轻咳几声,迅速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他虚弱地喊着宁晟的名字。

  “鹤之……”

  “公子!穆姨……公子醒了……”

  宁晟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素儿就冲出去把穆清喊了进来。

  “你放开我,我没事。”

  火毒已经发作过去了,短短几瞬之间安鹤之就好像没有大碍了,只是发作期间的那种痛苦却也是难以想象的。

  宁晟没有弄明白什么情况,怎么突然之间他就好了。

  “你这究竟是怎么了?”

  “我没事……”

  安鹤之推了宁晟几下,让他赶紧下去,只是宁晟还是一副云里雾里的样子搞不清状况。

  “感觉如何?”

  穆清夺门而入,直接忽略了一边的宁晟,握住安鹤之的手。

  “已经过去了……”

  火毒发作之后,虽然身体上的痛楚消失得干干净净,但是难免还是会有些体虚,说起话来还有些发颤。

  “我知道这只能靠我自己忍过去,这么多次,我也已经习惯了,你不用担心。”

  安鹤之见穆清紧皱着眉头,宽慰的笑着,只是他不知道他笑的越是满不在乎,穆清就越觉得心痛。

  虽然这不是她亲生的孩子,但是穆清无儿无女,照料了安鹤之十多年,早就把他当成自己的孩子了。

  若不是安鹤之心意坚定,她早就带着安鹤之离开这是非之地。

  “你这让我怎么放得下心……”

  穆清也清楚,无论怎么做,吃什么样的药都是治标不治本,这火毒已经嵌在了他的骨子里难以剔除。

  本来这个秋天还不能让他发作,只是也不知怎么了,天气急转而下,安鹤之又疏忽,才使这火毒发作得又急又狠。

  而还有一人,现在还被蒙在鼓里。

  穆清转过头去看着一头雾水的宁晟,说道:“宁小侯爷若是没有什么事还是回去吧,您身为侯府嫡子,常来这里会让人笑话的。”

  “我都没说什么,谁敢笑话,鹤之究竟怎么了!”

  宁晟的语气有些急,同时也算是关心则乱。

  穆清以前就在长安城里开着客栈,又特意留意着丞相府,对他们两个之间的关系也是多多少少的有所了解。

  “这并不是您应该关心的事情……与其在这里对我们杜若纠缠不休,不如将这时间用在朝堂上,也好日后有一席之地。”

  她说这话也并非只是在驱赶他,以前的相府和侯府之间来往亲密,穆清对侯府也是有几分好感的,她这一席话,也是想点醒这个“不谙世事”的宁小侯爷。

  希望他不要一直活在老侯爷的庇佑之下,老树终将枯萎,他需要自己成长起来才行。

  “宁晟,你走吧。”

  就连安鹤之也在这么说他。

  “你也想让我走?”

  明明安鹤之昏迷的时候还在叫着他“阿晟哥哥”,可这一醒来就像是变了一个人。

  宁晟跳下床,捡起自己的外衣,头也不回地往外面冲去。

  满脑子想的都是为什么!

  为什么这十几年他完完全全地错过了安鹤之!

  为什么安鹤之宁愿忍着也不告诉他究竟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安鹤之不肯相信他!

  “等等……”就当宁晟快要出去的时候,安鹤之突然又叫住了他。

  宁晟心里还有些许期待,而安鹤之却毫不留情地将冷水泼在他心上。

  “以前有一枚玉棋子落在了侯府,只可惜后来相府被一把大火焚了,剩下的也就只有那两枚了。”

  安鹤之缓缓说着,将怀里的那颗白玉棋子拿了出来。

  “一并扔到相府去吧,留着也没用了。”安鹤之将白玉棋子交到素儿手中,示意她交给宁晟。

  过往的画面一点点浮现,一黑一白两枚玉质的棋子落在了侯府的花园,后来又被他们两个找到。

  只是那一整副棋早就给收了起来,这两枚棋子就落到了他们手里,就连上面穿上的小孔都是宁晟费尽心思弄得。

  如今,说不要就不要。

  这不是将旧物返回远处,这是安鹤之将宁晟抛弃在了火势滔天的那一夜。

  “这东西也是你捡到的,给我做什么,要放自己还放回去。”

  宁晟一把扯下脖子上的棋子,随手一抛,清脆的落地声穿进耳朵,他这才果断地走了出去。

  “素儿……快,拿过来。”

  安鹤之绷不住了,捂着嘴剧烈地咳嗽起来,手指还指着棋子落下的地方。

  素儿连忙将棋子捡回来,交给了安鹤之。

  “鹤之!”穆清缓缓地抚着他的背,这样的场景已经有无数次了,但到了现在,穆清也只能看着。

  可是这次来的格外剧烈,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宁晟刺激到了安鹤之。

  “那个兔崽子!”

  “穆姨……跟他没有关系,你也看到了……是我这么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