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追悔莫及

  随着一阵伴随着海风啸音的婴儿啼哭声,蓝泠的孩子诞生。

  “好可爱呀!是个鱼喃儿(人鱼将族内诞生的女婴称“鱼呢儿”,男婴称“鱼喃儿”)呢!”紫芾抱起混身散发着宝石蓝色光芒的鱼婴,满脸欣喜。

  蓝泠顾不上多加休息便虚弱地站起身。紫芾将孩子轻轻放入她怀中。

  望着初生的孩子,蓝泠悲喜交加。她将苍白的脸贴上他细嫩的脸颊,摩娑着他柔软的乳发。

  沉浸在拥有孩子的幸福中,她久久无法自拔。但理智最终胜过一切。

  “大姐,紫芾,粉鸢……我必须马上离开。仙鳞仙子用她的神体为我在时光圈中破开一条裂缝,我才得以出来。她现在还在用身体支撑着那条裂缝,我若再不回去,怕她会有生命危险。”

  “蓝姐姐……”紫芾没有料到事情会如此严重。

  仙鳞仙子是为救自己而冒着生命危险将蓝泠送出。但蓝泠此去恐怕再也无法回来……一边是舍己为人的仙鳞姐,一边是自己的亲生姐姐,二者她都不想失去……

  蓝泠露出惨白的笑容,这笑容中包含了太多复杂因素。

  “这个孩子就起名叫‘逝’吧。那些不愉快的记忆就让它们逝去。我希望他将来能够成为一条懂得放开悲伤的人鱼,做快快乐乐的自己。”蓝泠将逝交给紫芾,“我不能把他带走。那个世界没有生气,他会孤单地成长。我有祈海陪伴不会觉得孤独,但他应该拥有一个充满欢声笑语的人生。总有一天,他会遇到属于自己的爱情……求你们帮我照顾他,抚养他长大。”

  “蓝泠,你别这么说。照顾逝儿是我们应该做的。我们答应你,会尽一切努力让他快乐地成长!”

  红瑚拥住蓝泠。浓厚的疼惜使她不愿松开双臂。

  “蓝姐姐,请放心,我会把他视如己出的。”紫芾抑制住内心不舍,信誓旦旦地说。

  “是啊,蓝姐姐,还有我!”粉鸢一脸坚定。

  “嗯!”蓝泠感激不已,“我该走了。”

  蓝泠是坚强的智者。面对与骨肉的分别她选择了勇敢地接受并睿智地对待。她无视自己为自己在心上撕开的血肉模糊的伤口,只一味地露出满含强韧的笑,高扬着倾城的脸庞,踏上没有回程的路。

  “蓝泠!”银择暂时撇开乔茸离去的痛苦,赶上前来。

  “二哥,谢谢你来送我。”

  银择紧握住她的手。“好妹妹,一路走好!”

  蓝泠点头,流连之际,她再度不舍地看向逝儿。

  他正在紫芾怀中睡得安恬。

  “蓝姐姐,你不给逝留个纪念吗?”紫芾提醒。

  就这样了无痕迹地离开,真的很可惜。

  蓝泠想了想,褪下无名指上的海钻婚戒,用一根蓝色发丝将它串起,戴在了逝的脖劲上。

  “但愿这能为他带来幸福。永别了,我的逝儿……”蓝泠轻轻地亲吻他的脸颊,随际转过身,不愿再多看他一眼。

  她真的很害怕自己会后悔、会舍不得。

  “那么,一切都拜托大家了,谢谢你们。”她不给自己考虑的余地,瞬间飞入悬在湖上的隧道。

  这一次,紫芾没有像从前那样冲动,她只是静静注视着怀中的逝,在心中暗暗伤悲。

  小白龙松了口气。他的担心是多余的,其实他刚才早已做好拉住紫芾的准备,生怕她情急之下会跟着蓝泠窜入隧道。

  现在,一切终归平静,只剩耐心等待仙鳞仙子平安归来。

  似乎很久没有风平浪静地生活了。经过长期的樯倾楫摧,是该静下心来好好休息一阵子的时候了。一切安排妥当后,众人纷纷打道回府。

  红瑚和阿伦的婚礼正重新筹备着。海王与海王后琢磨着这次要办得比上次更加隆重。

  粉鸢去和典束见面已不需要紫芾带路,她和典束的相处已越来越亲密。

  红瑚和阿伦的婚礼顺利地举行。

  晚宴时分,一身华装的红瑚与阿伦在舞池中幸福地跳着双鱼华尔兹。随着时间的推进,大家的兴致越来越高昂,来客们大多数都成双成对地进入舞池,围绕在这对新婚夫妇身边跟着他们的节奏跳了起来。

  粉鸢和典束也加入了他们的行列。尽管典束身着笔挺的西装混身不自在,但为了不让粉鸢失望只好抛开一切。

  “小白龙,我们也去吧!”紫芾羡慕地看着舞池中的恋人们,按捺不住跳舞的**。

  “但我不会呀。”小白龙神色紧张地端坐在位子上,不时地向下拉扯着白色西装。

  这衣服穿起来可真难受……他在心里抱怨着。

  “哎呀,我教你呀!”实在忍不住了,紫芾容不得他反对,用力将他拽入灯火辉煌的舞池。

  两个舞痴兄弟全身僵硬,无论紫芾和粉鸢怎么教,他们都放不开架势。

  这时,一股危机感在四周蔓延开来。典束与小白龙本能地到处张望,发现很多人鱼族贵族公子正朝这边聚拢。他们目不转睛地盯着毫不知情的粉鸢和紫芾,做好随时与她们对舞的准备。

  两兄弟刚开始有些不知所措,但他们毕竟从小习武,行动敏捷,因此稍稍放轻松便可以跳得很棒。

  紧接着,他们不约而同地加快了舞蹈节奏,同时又将一切软功动作融入其中。很快地,不是紫芾与粉鸢带动他们,而是他们占据了主动位置。同时,因为两对情侣配合默契,他们的风头近乎盖过舞池中央的新婚夫妇。

  红瑚和阿伦惊喜地看着他们天衣无缝的舞姿,由衷地为他们感到高兴。海王、海王后则一脸赞许地笑。失望了在场欲夺得公主欢心的诸贵族公子。

  “时钟叮叮当,敲响半夜的慌张。仙杜莉娜别匆忙,即使没有华丽的衣裳,你仍然是美丽的灰姑娘。”儿时最爱的童谣萦绕在耳畔,紫芾觉得她盼望已久的场面终于闪亮登台。

  好在这一切不会随着魔法的消逝而变成梦境。紫芾留恋地看着小白龙俊朗的面孔,双手牢牢地搭在他的肩膀上,舍不得转移一秒钟的视线,挪动一毫米的位置。

  原以为,一切都会理所当然地发展,顺顺利利地进行,直至终老。却没有料到这些难能可贵的平静会消失得如此之早。

  灾难的开始源于粉鸢的心病:

  典束交给粉鸢保管的玉佩自红瑚结婚那晚跳过舞后便丢失了。心急如火燎的粉鸢整天茶不思、饭不想,没日没夜地寻找,甚至调动了全海王宫的侍女与卫兵。但终究没能找到。因此,她急火攻心,病倒在寻找之中。

  海底医学博士说,她的病不是药物所能治好的。心病还需心药医,只有找到那块玉佩,她才可痊愈。

  “典束,喝点牡蛎汤吧。”紫芾将碗端到典束面前。这几天他一直守在粉鸢身边,当粉鸢睡着时他通常会抽时间同大家一起寻找玉佩,几乎没有休息的时间。

  “谢谢。”典束接过碗,一脸疲倦地拿起汤勺。

  “那块玉佩是不是很重要?”从小白龙与他的紧张程度中或多或少地可以看出,这件事非同小可。

  “那是身份的象征。也是龙族王室几千年以来不可或缺的定情之物……”

  原来真的那么重要!紫芾的心顿时凉透。一半是为粉鸢将定情信物丢失而凉,一半是为小白龙的玉佩在南海公主手中而凉。

  “海洋之心,你难道真的一点也感应不到那玉佩的存在吗?”为了粉鸢能够尽快康复,紫芾强迫着海洋之心努力地寻找。

  “主人,我们灵力有限,真的没有办法。不过,我可以为你们减少搜索范围!”

  “请快说。”一听到对寻找有帮助,紫芾立即来了精神。

  “现在的我还有两种地方感应不到……一是黑暗势力控制疆域所在,二是王室贵族设有的不想被别人发现、用来收藏**的地方。前者自克里桑被消灭后便已不复存在,所以,你可以从后者着手。”

  “海洋之心,你太伟大了!”紫芾瞬间像想到什么一样。她兴奋地亲了一下海洋之心,然后急匆匆地跑向粉鸢的贝壳屋。

  海洋之心的五个角霎时变成了粉红色。

  “粉鸢你的小脑袋成天到底在想什么?瞧,它在这里!”紫芾轻扣三下脚下的地板,一根海草从缝隙中钻出,如一把小铁锯快速地将地板锯出一个圆形的盖子。她将盖子掀开,从一堆花花绿绿的玩具中将褐色的玉佩翻了出来。

  “呀,我怎么忘了!”粉鸢又惊又恼地从床上跳下,一把抓过玉佩亲了又亲,爱不释手。

  “找到了吗?”碰巧典束送午餐进来。

  “嗯!嗯!嗯!”粉鸢惊动地说不出话来,一头扑进典束的怀抱。看着小两口沉浸在失而复得的美好之中,紫芾知趣地退到门外。

  “妹妹的幸福找到了,那我呢?”她轻声自问。

  “报——启禀公主,外面有一女子求见。”

  原本正在弹奏的曲子戛然而止,既而精致的古琴又被拨出一串绪乱的音律。

  “你是……”傲视着面前略显紧张的紫衣女子,南海公主晶灵一脸不屑。

  晶灵的态度使紫芾有些恼怒但她忍了下来。

  “我叫紫芾,今天前来是想拜托公主一件事。”平日里听惯别人叫自己“公主”,如今如此称呼其他人,紫芾觉得很别扭。

  “有话直说。”

  好高傲的一个人!哼!紫芾在心里不满地哼哼。

  终于,她克制住强烈地不满,鼓起勇气,“请将小白龙的玉佩给我,可以吗?”

  “哈,哈哈。”晶灵不出所料地等到了应有的答案。

  听着她得意地笑,紫芾觉得毛骨悚然。当她开始细细地注视晶灵的长相才发现这位南海公主是多么的漂亮。

  她的五官莫非是用什么先进技术整出来的?怎么可能那么好看?紫芾不切实际地幻想,来时的自信早已逃之夭夭,不知去向。

  她那不施粉黛却能绽出绚彩的眉目令众生着迷,朱红色双唇犹如**的新鲜樱桃,让人羡慕不已。

  晶灵笑够,更显居高临下。

  “你叫逸扬‘小白龙’?凭什么?你可晓得我才是他的准夫人。”

  “可你们并没有感情存在呀!”

  “你是如何得知?再敢乱说,小心我割了你的舌头!”

  然而,紫芾并没有因她的恐吓而退缩。

  “我不想和你产生不必要的争执,只请你将玉佩还回来。我才是小白龙心爱之人。你贵为南海公主,怎能嫁给一个你不爱他而且他也不爱你的人呢?你瞧,小白龙的玉佩正在发光,我能感觉到它是在召唤我!”紫芾迫不及待地想上前取下挂在晶灵腰间的玉佩,她能真切地感觉到它所发出的白光正如小白龙所给予她的温暖。

  “来人哪,把她给我哄出去!”晶灵显然被紫芾的冲动之举吓到,一闪身避过她伸过来的手臂,满面愠色。

  紫芾还未来得及做出更近一步的举动便被赶来的虾兵蟹将架住,动弹不得。

  “放开!公主,请你把它给我,拜托……”她奋力挣扎着。

  晶灵抚了抚剧烈跳动的心脏,长长地舒了口气:“呼——紫芾,你这次可是真的得罪到我了。我没那么善良,恰恰相反的是我是条很冷血的龙。告诉你,我本不想和你争逸扬,但你今天惹怒了我,就得做好心理准备,逸扬,我要定了!”

  “你……”

  “送客。”

  哑口无言的紫芾被架出门去。

  “慢着”,晶灵忽然从背后将他们叫住,“还有一句话想告诉你——凡是我想要的,从未漏网过。”

  “天哪!真想不到这么漂亮的女人心眼居然这么坏!”粉鸢听了紫芾的诉苦后,怒火“噌、噌、噌”地不断上窜。

  “要不,紫姐姐,我和典束去帮你要!就不信她不给!”

  “别……怎么说她也是龙族的公主,这么做会为难典束的。”

  “那怎么办?四姐夫知道吗?”

  紫芾苦恼地摇了摇头。她这次是背着小白龙、自作主张去南海的。本想给他一个惊喜,却没想到会弄巧成拙,她不知道该怎样向小白龙提及。

  “要不然我们利用碾时灯到达他们的小时候,阻止他们将玉佩给那个南海公主!”粉鸢灵机一动。

  “好主意!”紫芾拍案叫绝,但旋即又坐回原位,“我们不会利用碾时灯选择所去时代的方法啊。况且……那方法好像只有父王知道,但父王去外海域巡游了,根本找不到他。”

  海王每隔两年都会外出到全世界的海域“微服私访”。整个过程至少也需三个月之久。

  事已至此,只有耐心等待,两姐妹相信:天无绝人之路。

  在等待海王归来的日子里,紫芾渐渐开始不知所措。她会尽量抽时间待在小白龙身边,观察他是否受到过来自南海公主的威胁。每次,当担心在心中泛滥时,她都会开始踌躇,有很多次她都忍不住想把那件令自己坐卧不安的事情告诉他,但往往会因害怕他生气、令他烦恼而及时制止住即将脱口而出的话语。

  时间在担忧与犹豫之间静静流过,转眼,一个月过去。

  一个月所包含的数不清的分分秒秒或多或少地稀释了紫芾的压抑,缓解了紧张的情绪。她开始被平静所盅惑,一度天真地以为南海公主只是随口吓唬自己而已,根本不会将小白龙抢走。

  一日,岸上阳光普照,海面的阳光尽情向水下渗进,将水晶宫缠上一条条金色蕾丝边。

  紫芾心情甚好。她从七彩宝林中采拮了一大束芬芳四溢的海百合,笑脸迎迎地去见小白龙。

  走到水晶宫前,她发现了气氛的不寻常,守门的小虾兵不敢正视她,路过的河蚌侍女只神色慌张地冲她匆匆请安,快速顺着水流离开。

  她满腹疑惑地行至大殿,龙王与龙母正在谨慎地小声探讨着什么。

  “龙王伯伯,龙母婶婶。”

  听到紫芾亲昵的招呼声,老两口吓了一跳。

  “是紫芾来了……”他们慌里慌忙地站起身。

  “龙王伯伯、龙母婶婶,是不是发生了什么要紧事?”

  “这……”只见他们犹豫不绝,“逸扬孩儿在房里,你去问他吧……”

  听龙母这么说,紫芾明白不适宜再追问下去。她礼貌地别过二位长辈,走向小白龙的房间。

  小白龙的房门半掩着,她轻轻推开半扇门,走了进去。

  很诧异的是,小白龙站在房间中央背对着她,听到她不算轻盈的脚步声竟置之不理。

  “小白龙?”她掩示着不安的情绪,拍了拍他的肩。

  他依旧纹丝不动。

  “小白龙,你怎么了?别吓我好不好?”恐惧感在脑海中不断加重浓度,与原本澄澈的思维之水混合成粘稠的浆糊状。

  沉默……

  紫芾不再做无用功,她呆呆地立在他身后,等待他回头。

  对今天大家的反常,她已猜出十之八九。

  “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啊?”对小白龙的突然发问,紫芾的反应有些迟钝。

  “你究竟将我放在何处?”他的背部比先前更显僵硬,自周身散出冰冷的气息,“这么大的事情你居然一直瞒着我!你有没有体会到我的感受?”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的错,我知道自己不该这么胆小,知道应该将这件事早点告诉你的……对不起……”她像个被母亲痛打一顿之后终于明白认错的孩子,满腔的委屈向全身晕开。

  尽管现在她很想握住小白龙的手,寻找一丝安全感。但却被他所散发的寒气直直地逼回。

  心剌剌地痛。

  正当她处于缺乏安全感的悲痛中时,那个给予她温暖与关爱的拥抱终肯降临。

  “你这个傻瓜!你知不知道这么做会害我们失去彼此,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自己会不得已放开你的手?”小白龙对紫芾的无知既愤怒又悲痛。

  两天前,东海龙王收到他的好兄弟——南海龙王的信函,信中催促他尽快履行当年亲口允下的联姻承诺。

  一诺千金,作为一位统治者更是如此。龙王与龙母自此陷入两难之中。

  “小白龙,我该怎么办?我不要失去你,绝对不要!”紫芾紧紧攥住小白龙的长袍。

  光滑的质地不断从指间溜走,于是她开始不断地将它们抓住,不断地寻找渴求的安全感。

  “放心,我会想办法解决的。你要对我有信心,一定一定要!”小白龙不停地安慰。

  感受着小白龙传递而来的信心,紫芾缓缓放下悬空已久的心。

  海百合的香味在海水的冲刷中自花体疾速游走。

  越是不易满足就越不会懂得知足。费尽心情得来的幸福仍然是珍贵的易碎品,它不会迁就一时的失手。因此,即使再宝贵,也会轻而易举地裂成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