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痛彻的离别

  “师父,徒儿错怪师父了,徒儿该死,师父莫哭!”看乔茸哭得直不起腰来,海怪误以为是自己的无礼所造成。

  乔茸无力地挥挥手,她已讲不出任何话来。

  “师父,请您别生气了!”海怪不明白她的意思,依旧傻傻自责。

  乔茸没办法,只好忍住哽咽,断断续续凑出两个字:“快……走……”

  “快走?”

  乔茸连连点头。

  “师父要赶我走吗?师父不原谅徒儿,徒儿绝不走!”

  你个臭海怪,现在犯什么倔脾气啊?乔茸不满地想着,但仍无法说出来。

  沉默一段时间后,乔茸总算从难过状态中抽离开。她清了清嗓子,欲好好训斥他一番,可话到嘴边又被咽了下去。

  现在不是教训他的时候。如此想着,她已准备好接下来的台词。

  “你怎么还不走?留下来扯我后腿吗?快走!”她边说边推他。

  “师父肯原谅徒儿了吗?”海怪做出一副令人无法忍受的难过表情。

  乔茸强忍住笑,冒着被憋成内伤的危险,狠狠瞪了他一眼。

  “谁说怪你?你再不走的话待会想走也走不了了!”

  “师父……”

  “得、得、得,别‘师父’长‘师父’短的。之前是我对不起你,你从这里离开后千万别再和那个巫婆狼狈为奸了。否则,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可……师父,我……”

  见海怪面露难色,乔茸心里“咯噔”一声。她刚才还拿性命向银择担保,难道自己对海怪的信任是错的?她自始至终不明白自由对海怪的含义,更不会想到一个曾犯过天条的海怪为了自己的目的会做出什么举动。而现在,她有些害怕了。她真的很怕擅自放出海怪会伤害到大家。如果大家因为她而受害,她真的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怎么,很为难吗?哼,我早该料到的。”她的口气瞬间冰冷,让海怪感到寒风刺骨。

  “师父,徒儿会尽量不做坏事。但徒儿真的很渴望自由!”

  “跟巫婆在一起能不做坏事?”

  “我……”

  “别废话。从此以后,我们师徒恩断义绝。趁我还没后悔快滚。”乔茸面无表情,目肖中一丝波澜也没有。

  “师父!”海怪满脸痛苦。

  “还不走?想要我再用捆仙绳把你捆起来吗?”

  海怪微怔,他转回树下,缓缓拎起落在地上的捆仙绳,对着乔茸叩了三个响头,腾云飞走。独留乔茸对着四周的空洞黯然神伤。

  猫头鹰眼珠一亮,扑棱扑棱翅膀悠然飞离枝头。众鸟鸣声戛然而止,鸟儿们纷纷归巢。

  翌日清晨,所有人都发现了海怪的失踪。至于是谁将他偷偷放走,大家也都心知肚明。

  “说,为什么要这么做?”典束恨不得扇她一耳光。

  “有话好好说,别对她这么严厉。”银择不能容忍他的语气。

  乔茸低头不语。她不敢面对典束想吃人的表情,也不敢面对银择的庇佑。

  嘴唇已被咬破,出血。齿间溢满血腥味。

  “说话啊!”这期间的厉害关系典束也知道不少。他明白海怪的袭击不仅会威胁到紫芾的安全还会殃及粉鸢。一想到粉鸢会有危险,他心里就会出现强烈的不安,焦急与浮躁将怒火点燃,他失去理智般抡起手掌。

  银择急忙阻止却被小白龙抢先。只见他牢牢握住典束手腕,似乎很用力。而典束一气之下控制不住自己,面对小白龙的阻止,他越发加大力气。小白龙哪里肯让他?两兄弟互相拼着气力,手臂僵持在半空。

  乔茸抬头,恰好看到这一幕。望着自己想托付终生的典束那无比愤怒的神情,她的心犹如被万千蚂蚁啃食。

  乔瀑之知道以自己能力根本无法阻止二人的竞争,他一边为眼前凝重的形式流汗,一边为面如土色夹在他们中间的妹妹担忧。无奈之下,他还是不顾别人的看法将乔茸拉过来护在身后。

  紫芾见状迎了上去,并用力掰开小白龙和典束紧紧箍在一起的手。

  “典束你过来,我有话要单独对你说。”

  典束充满敌意地瞪了乔茸一眼,然后不得不跟着她离开人群。

  “你不是我认识的典束。我认识的典束绝不会这么鲁莽!”紫芾的目光直逼他的心脏。

  “难道她不该打吗?”典束虽有些畏惧却固执地反驳。

  “我都没想过要打她,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有资格教训她的,是真正的受害者,不是吗?

  “况且她对你可不是一般的好。”之前虽对乔茸是否喜欢典束还不确定,但她对典束的体贴与照顾却是有目共睹的。按她一贯的思考方式,不管典束和粉鸢究竟有多相爱,典束始终不能对乔茸动粗。乔茸对他真的很好,他若为了粉鸢打她,那便叫作不讲情面。而她自己,也绝对不会容忍任何人为了她的家人而变得无情无义。

  典束不再做声,紫芾说的是事实。他此时终于醒悟过来,刚才的确是自己太冲动。

  紫芾觉得凡事点到为止,无需多说。看他陷入沉思,她走回小白龙身边。

  她的到来好像引起了气氛轻微的变化。最先注意到的,是瀑之飘乎不定的眼神,然后是银择尴尬的干咳。之后,她看到了反常的源头——乔茸紧抱小白龙,不住地抽泣着。

  他们俩站在一起怎么那么刺眼呢?紫芾感觉眼眶涩涩的。她不想承认他们俩现在这样很像小时候看过的连环画上公主和王子相依偎的唯美画面。

  “小茸,够了。”瀑之提醒。

  乔茸微微抬起头,看到小白龙身后的紫芾,思绪突然凝固。小白龙转头,和紫芾正面相对,他霎时僵住。

  “误会、误会,紫芾姑娘别生气,茸儿她不懂事,白公子只是在安慰她而已。”瀑之说着将愣在原地的乔茸拉到身边。

  看他一副母鸡护小鸡的滑稽样,紫芾不禁笑起来。

  “谁说我生气了?别放在心上。呵呵,其实……”她忽然收口,下面想说的“其实我一直很相信小白龙”被狠狠咽入肚中。

  “其实什么?”小白龙、瀑之、银择异口同声。

  “其实……我和他也没什么,你们不用担心我。”小白龙一直没表明过他的心迹,她又能说什么?来仙鳞湖第一天,他在仙鳞仙子面前避过她是他心爱之人的话题,她一直耿耿于怀。

  小白龙充满愧疚地望着她,在心里埋怨自己总放不下清高的脾气去真心对她表白。

  银择用看孩子的目光看着这两个懵懂的小笨蛋,天奈地轻笑。

  紫芾万万没料到,她这句赌气的话倒欣喜了乔家兄妹。乔茸在短短时间内扪心自问,她发觉眼前的白公子不仅相貌比贺公子出色,连人品也比他要好得多。让自己落泪的人不值得自己落泪,而每次为贺公子落泪都有他的安慰,这难道不叫有缘吗?既然紫芾都说了和他没什么,那自己应该有机会去追求幸福吧?更何况他和贺公子是兄弟,弟弟有家传玉佩,哥哥怎么会没有呢?若是真的可以和他在一起,岂不是一举两得?

  在繁杂的自问自答中,乔茸很快得到了理想的结论。因此,她的心情也好了许多。

  “乔小姐,你没事了吧?”

  乔茸不知紫芾会来关心自己,表情由沾沾自喜忽然转变成慌忙。她点点头,又摇摇头,像一头不知所措的小鹿。

  紫芾温和地微笑。瀑之默默欣赏。他明白自己对紫芾是有好感的。如果她和白公子不是夫妻,他们便有了培养感情的机会。他不想错过这个集美貌、大方于一身的女子。

  暗**,阴沉小茅屋,绿萤萤的炉火。克里桑浑浊的瞳仁是全身唯一发亮的地方。

  “回来了?”

  海怪刚推门而入,克里桑的声音便传了过来。海怪坐到床上,对坐在桌旁的克里桑爱理不理。

  “翅膀硬了,想飞了不成?”克里桑恶狠狠地盯着他。

  海怪索性躺倒,用脏且皱的棉被蒙住头。

  克里桑伸出手指,用鹰趾般弯曲、犀利的指尖轻轻在空中一划,海怪便连人带被子一起飘浮起来。他大惊,欲用法术下降,可法术失灵。

  “哼,蠢货。”

  “你到底想怎样?再不放我下来我让你死无葬身之地!”海怪愤怒地威胁。

  “我倒想知道你要怎样让我死无葬身之地。哈哈哈哈……”她发出阴森的笑声,令听者毛骨悚然,“我真不明白,我们不是商量好的吗?你帮我取得‘海洋之星’,我帮你得到自由,现在怎么了?反悔了?”

  “谁跟你商量好了?像你这种背信弃义的小人,谁敢跟你合作?还不快放我下来!”

  “背信弃义?哈哈哈哈——好一个背信弃义。又是那个姓乔的小丫头教你的?”

  海怪不语。克里桑压低了恶毒的声音逼近他。一股肃杀的气息在屋子里蔓延开来,紧紧缠住海怪的心脏。

  “别以为你服服帖帖拜她为师我不知道。你粗心大意放走她,我有跟你计较吗?刚才若不是我为你在周围设下隔声结界,你以为你们又哭又闹的别人不会发觉?你以为你会顺利逃脱?哼,真是蠢材。”

  海怪愣住,半晌没吭声。克里桑将他放了下来。

  “背叛我的人都没有好下场。你也一样。如果你想背叛我,真正死无葬身之地的人……哈哈哈哈——”她大笑着化为一股黑烟离去。

  “师父,徒儿恐怕要对不住您了……”海怪目光呆滞,喃喃自语。

  魏大婶家中。

  “都三天了,紫姐姐他们怎么还不回来?”粉鸢又开始边念叼边踱来踱去了。

  这三天,她日日寝食难安,恨不得马上去找他们。但一想到魏大婶全家都不会法术,随时可能有危险,她只好耐着性子苦等。

  “粉鸢姐姐,吃点娘做的糕点吧。可好吃了!”豆儿端着盛糕点的盘子走进屋。

  粉鸢转过头,刚想说话,却见一张铁链网飞了进来即将网住豆儿。

  “小心!”她一个飞跃,踢走铁链网,见它欲逃,便追了过去。

  没追几步,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巨响。木块的碎裂声震耳欲聋。

  ——是魏大婶家!

  粉鸢回首一看——刚才还完好无损的温馨木屋眨眼间已成废墟。

  三个孩子还在里面呢!粉鸢的大脑轰鸣成一片。

  “豆儿、锦儿、翔儿!”她大声呼唤着奔回去,在狼籍中四处翻搜。

  魏大婶本在灶房忙碌,闻声出来见家已被毁险些昏厥过去。当她意识到自己的孩子有危险时更是临近崩溃。她忘记了哭嚎,忘记了**委屈,只拼命掀开大大小小的碎木。

  粉鸢此时神筋脆弱得紧。她不顾双手已布满鲜血,仍旧扯着已嘶哑的喉咙,边呼唤边找。

  “颠马,你看她们好不好笑?”一个似冰锥般冷锐的女声传入耳际。

  粉鸢停止动作,条件反射地看向身后。只见一男一女皆双臂环胸朝她奸笑。

  “五公主,别来无恙?”那个叫“颠马”的男子一脸狡诈。

  “颠马?”粉鸢忘记手中疼痛,仔细辨认眼前二人,“越水母?”

  “不错。我们的面子可真大,亏五公主还能记得在下。”颠马假惺惺地鞠躬。

  “我早该料到你们这两个老巫婆心腹肯定会被她偷放出来。哼,经过一次牢狱之苦你们还是一点没变。”

  她斜睨着他们。颠马仍是被捕前的装扮——海蚕丝制成的黑色长衫和他始终像被海狗舔过的粘重头发一样亮。看似与常人无异的长相总喜欢隐隐约约闪变出海马原形。而越水母,一个长发披肩的妖艳美女,总爱用她勾魂摄魄的眼神杀死无数克里桑看不惯的生物。她无论穿什么料子做成的衣服都隐藏不了走路的**状。不知道她的人往往会被那副人形空壳所蒙蔽,误以为是故意练就而成的婀娜走姿。知道她的人都明白那是水母改变不了的生存姿态。

  “我们没变,五公主好像变了不少。哈哈哈——”果然是克里桑心腹级人物,连笑都一个样。

  “是啊,五公主比从前漂亮多了!”颠马附和着越水母,一双海马眼里闪烁着令人发指的光。

  粉鸢攥紧拳头,等待时机好教训他。

  越水母受不了颠马的样子,于是用火红色高跟鞋尖细的跟狠狠踩了他一脚,痛得他抱脚直跳。

  “他们害死了豆儿、锦儿、翔儿!”魏大婶泪流满面,头发零乱,她从粉鸢身边轻飘飘走过,似失去理智般逼近颠马、越水母。

  “哟,来了个送死的!”越水母娇滴滴地惊呼。

  “那就成全她。”颠马表情阴暗下来。

  “魏大婶!”粉鸢冲到魏大婶前面,衣袖一挥,挡住颠马的致命一击。她使出一股推力将那二人推出好远。

  “五公主长大了,连魔法也见长啊。”颠马和越水母根本不把她放在眼里。

  他们相视一笑,各打一个响指,身后“噌、噌、噌”地冒出无数黑暗骑士。原来,他们是有备而来。

  粉鸢使出混身解术与他们厮杀、搏斗,可随着黑暗骑士越变越多,她渐渐招架不住。终于,她精疲力竭地倒在地上。眼睁睁看着魏大婶毙命于颠马掌下,越水母从眼中放出要致她于死地的寒光……她觉得自己对不起魏大婶,对不起豆儿、锦儿、翔儿,死了也好,于是毫不惋惜地闭上双眼,绝望的那一瞬间,脑海里浮现的是典束温柔的笑脸。

  “典束,永别……”她在心里痛绝地告别。

  “喂,银择!”

  乔茸无意间看到端坐在湖边陷入沉思的银择。

  银择不用看也能猜到是谁。他嘴角浮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而这个表情刚巧被敏锐的乔茸捕捉到。

  “想什么呢?这么开心。”她弯下腰,毫无顾忌地盯着他的脸。她现在最信任的就是银择,不管他是否同意,反正她已经将他归类于自己最好的朋友之列了!

  银择的脸“噗”地红透。哪有如此大胆的古代女子?

  “没什么。坐。”他拍拍身边的软草。

  乔茸不客气地坐下,笑盈盈的。

  “高兴什么呢?”银择笑问,皓齿微露,在日光下闪出明亮的光点。

  “你想知道么?”

  “那要看你说不说了。”

  乔茸看着他,笑容越发灿烂起来。她拨了拨额前软发,身子微微向后倾去。

  “……我,我现在知道自己喜欢谁了……不是贺公子。”

  银择讶异地转移视线,心跳莫名加速。

  “哦?是谁呀?”故作镇定地问她。可问了后便立刻后悔起来。他对现在的自己有些恼怒。才来这古代陆上没多久,从前的性格却改变了不少。他喜欢一尘不变,从前的为人处事是身份的标志,代表他海王宫二王子的独一无二。即使有些海洋生物没见过他,但凡经过他身旁都会辨别得出来。而现在,那股傲然的王子气息却在遭遇这个凡人女孩后荡然无存。

  “我说了你不许告诉别人哦!”乔茸忽然将嘴凑到他耳边“是白公子!”

  她一字一顿的说话节奏叩疼了银择的神筋。他微蹙双眉,欲缓解疼痛感。

  “你怎么了?”乔茸察觉他的不对劲。

  银择摇头,勉强扯起一丝笑容。

  “别抱什么希望。他和我妹妹才是真正的一对。”

  “你妹妹?她不是说了和白公子之间没什么吗?”

  “戏言而已。”

  “戏言?”乔茸不信,“谁会相信?你不过是误会罢了。他们肯定没什么。”

  “你不觉得自己是在自欺欺人吗?”茛择的那股寒冰气息回到久违的脸上。

  “啊!中了!嘿嘿,我成功了!快看哪,我可以让石子在水面上反弹了!”

  没想到在这种气氛下她仍可以走神去玩别的东西。这让银择差点腿软。

  “我说的话你没听到?”

  “什么话啊?没注意。”她依然乐此不疲地向湖面掷着石子。

  银择彻底无话可说。

  “啊……那个……银择,我知道你反对我喜欢白公子是为了你妹妹。可……”乔茸欲言又止。

  “乔小姐,我相信你是个善良的女孩。破坏别人感情的事情你是不会做的,对不对?”银择想以此来打消她极可能伤害到所有人的念头。

  “不,银择。你得明白,人是自私的。我可以为别人做善事,也可以为自己不择手段。我是个女子,我也希望能有个肩膀永远为我停靠。既然我运气不好,不能主动遇到,那只能靠我自己去争取了。你懂吗?”

  我怎会不懂呢?银择扪心自问后反问自己。

  “我……”

  “别说了。别再劝我。我一直把你当成最好的朋友,就算得不到你的支持,也不想听到你反对。求你……”

  他刚想说出心里话却被她无心挡回。

  他不再开口,也无法再鼓气如那一瞬间的勇气。

  乔茸的视线轻轻扫过他的脸,然后潇洒拂袖而去。

  如果命中注定他们俩终究只是两条平行线,那么,即使再强求,也不会有交点吧?他闭上眼睛,任风吹乱银色发梢,久久不愿从思考中醒来。

  眼睛微启一条缝,睫毛的另一面是没有遮拦的天空。弯弯指关节,从神筋末梢传来的酸痛使她从昏沉的状态中醒来。

  “五公主,您醒了?”一个小战士小心冀冀地问。

  “……你?”粉鸢坐起身,发现周围都是站岗的人鱼战士们。

  “队长,五公主醒了!”小战士没注意她满腹疑问,确认她真的醒来后,连忙兴冲冲地去报告。

  粉鸢双手不自觉地放下,手底下好像**的……

  “啊!”原来她一直睡在众人鱼战士用白背搭成的床上!看着他们辛苦地四肢撑地将腰牢牢拱起,她又惊又气。

  “参见五公主!”大队长赶到,“五公主怎么了?”

  “你、你们、你们怎么可以这么虐待自己?”粉鸢从他们背上跳下,激动地大吼。

  “五公主您当时身体虚弱,若不休息好会很麻烦的……”大队长畏畏缩缩地回答。

  这个大队长在战场上和面对上司是完全不同的样子。战场上,他英勇卫国;而在上司面前,忠诚得就差没时时刻刻点头哈腰了。

  “你们快起来休息。”她吩咐。

  “是。”

  战士们直起身,排成整齐的队伍。

  “魏大婶一家呢?”

  “这……”

  见大队长面露难色,她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

  “真的是那样吗?”

  大队长心领神会地点头。

  她突然前所未有地想哭,可眼眶里干干的,丝毫见不到泪水的痕迹。她不像紫芾,是一只会流泪的人鱼。不是所有的人鱼,都会流泪。不是的……

  跟着大队长到安放魏大婶、豆儿、锦儿、翔儿的地方,他们皆面无一丝波澜地静静躺着,仿佛正在酣睡。

  粉鸢念动咒语,变出四只冰棺。

  轻叹一口气,她觉得脑浆都快迸裂出来。他们的离去太过突然,她一时半会儿承受不了。那种感觉像一根根金钢杵,它们不停地飞舞在自己上空,将身体的每一处都袭击得生疼。

  她好想以光速到达典束身边,趴在他怀里痛哭一场。即使流不出眼泪也无妨,只要能在典束身旁,就足够了。

  “五公主,他们该怎么办?”大队长问。

  “人类是要入土为安的吧?”人类和人鱼不同,人鱼死了会自动化为泡沫,将身体化为大海的养分,深深融入海洋中。人,也是该化作养分的吧?只是,他们将融入土壤之中。

  “那就……”

  “站住!”战士们一声吆喝。

  “你们是谁?怎么在我家门口?”是老奶奶的声音!

  粉鸢推开两边挡住老奶奶的战士。

  “蚌珠奶奶……”面对这个年老体衰的老人,她的愧疚感更深了。

  蚌珠奶奶盯着她的眼睛,沉默了一会儿。不久,她老泪纵横。

  “苍天啊——”她“扑嗵”一声跪倒在地,双手高举,痛不欲生,“您睁大眼睛看看我这个孤老婆子吧!白发人送黑发人,天理何在!”

  雨点“噼哩啪啦”砸了下来。滚滚雷声由远及近,乌云遮住大半个苍穹。不时划下一道闪电,撕裂还未愈合的痛楚。

  “五公主,进屋吧。”大队长指着魏大婶家幸存的灶房。

  蚌珠奶奶依然固执地跪在原地哭嚎,粉鸢混身散发出淡淡光晕。她在老人面前跪下,雨水将头发粘在脸颊。

  “蚌珠奶奶,千错万错都是粉鸢的错。您惩罚我吧!但请您爱惜自己的身体……我会为他们报仇的!”

  看着粉鸢真诚的表情,蚌珠紧紧握住她的手。虽根本不曾责怪过她,但因哽咽太重以至于说不出宽慰的话。

  粉鸢趁势将她扶入灶房。

  院子里,废墟旁,四副冰棺已盖好棺盖,在雨中闪着荧荧寒光,似沉睡的冰兽,令人寒冷,令人神伤。

  “答应我……”从干枯的喉咙里发出沙哑、破碎的请求。

  粉鸢将视线收进屋内。

  “答应我,请不要将他们埋葬……”

  “啊?”惊讶地出声。

  “我儿出海捕鱼,还没能见自己的媳妇儿孩子最后一面。”

  原来是这样。

  “嗯,好。”无论是什么请求,她都会毫不犹豫地答应。

  雨后的彩虹在冰棺上晕开,形成格外耀眼的斑斓。

  “你们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禀五公主,克里桑脱逃后,海王料到你和四公主有危险,特派二王子率领我们前来救援。”大队长毕恭毕敬答道。

  “银哥哥也来了?人呢?”四周张望,不见银择。

  “二王子将我们安置在附近的海里,让我们暗中保护您,后来的行踪便不知道了。我们是在哨兵的通报下才知道您的危险的。属下不慎来迟,还请五公主原谅!”大队长懊恼地几乎要跪下。

  运用心灵感应在蛛丝马迹中不断寻找……双眼仿佛看到湖畔的石碑上有“仙鳞湖”字样……

  “应该就是那里了。”那个名为“仙鳞湖”的地方,有银择和紫芾的心电磁场,它们散发着确定的引力牵动着她的思维。

  “大队长,你安排些战士在这里驻守,一切听从蚌珠奶奶的吩咐,其余的都跟我来。”

  “是。”

  一切安排妥当,众人鱼战士跟随粉鸢排成一支长队准备奔赴仙鳞湖。

  “等等!”蚌珠奶奶追出屋子。

  “蚌珠奶奶……您还有什么需要吗?”

  “我哪里还需要什么……如果他们娘四个能活过来……唉——”泪又止不住顺着脸庞的褶皱流成小河。

  “蚌埠奶奶,对不起……”心里难受却哭不出来,她觉得自己即将休克过去。

  “哎、哎,说好不了和你谈这些的。粉鸢姑娘,怪我太自私,又忘了你……唉——你这一去不知是否会遇到危险……来,带上这个,或许会有用吧……”

  蚌珠奶奶将一株药草塞入粉鸢手中。这株草细叶葱翠,根部里血红色,从茎叶至根须似乎有血脉相连,周身散发出灵动的气息。

  “这是……”

  “这是我今早采药时找到的宝贝。很难得的,你可收好了。”

  “嗯!”粉鸢将草小心翼翼放入腰间锦囊。她为蚌珠奶奶擦干眼泪,并赠送她一串魔法咒语使她能够缓解伤痛。

  老人目送着粉鸢率领着壮观的战队飞入云层,然后迈着缓慢的步伐走进废墟,收拾残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