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节 归初

  我在手机上输入那串陌生而又熟悉的号码,按下拨号键,屏幕上弹出备注“大灰狼”。我看着那三个黑色的小字,眼前浮现李瀑孩子气的神情,摇摇头,把手机放在耳边。

  “对不起,您所拨的用户已关机。”优雅的女声,平静的不带任何波澜的语调。

  我挂断,揉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点开“已拨电话”栏,上面显示已给“大灰狼”拨出73次。73次,没有一次打通。

  我支着头坐在位子上,听见有人敲了敲窗户,转头看了看,起身出了教室。

  在教室门口偶然撞见柳卿卿,自从上次我们已有很久没说话了,仿佛从来不认识一般,人生从此岔开,没有任何交集。我装作没看见她,侧身出了教室,看见那人正等在走廊。

  “简姨。”我唤。

  “明媚,有消息了吗。”来人正是简姨,几天前我还未来得及去找她,就在学校偶遇了她。她那时跟在李瀑班主任身后,一脸焦急。她的脸仍是那么慈祥,只是添了不少皱纹,与印象中的简姨有了很大的差别。

  “暂时还没有。”我答,“简姨你放心,我一定尽力找到他。”

  “嗯,简姨就信你了。”简姨伸手抚摸我的头发。

  “对了,我妈妈说让你过几天到家里坐坐。”我说。

  她听着,脸上有一丝惊讶,随即微微笑着说:“好的。那我先走了。”

  我说:“简姨再见。”回到教室,发现柳卿卿一直用余光瞟我。我走到位子上,坐下,继续打着李瀑的电话。

  ——“对不起,您所拨的用户已关机。”

  我常常诅咒这条路灯少得不能再少的马路,让夜色如此肆虐。

  远处的古树更是洒下一片浓阴的黑暗,下面仿佛有人影晃动。我站在远处观察了一会,随即快步走上去。

  “好久不见啊。”远远听见李瀑的声音。

  我正想冲上去把他暴打一顿,却听见另一个熟悉的声音:“叫我来做什么。”从浓浓的夜色下,走出一个人,那种熟悉的语调,正是柳卿卿。我愣住,随即迅速闪进路旁的阴影中,静静观察着他们。

  “怎么,这么多天不见我,你不想我吗?”李瀑说着,走向柳卿卿。

  “想啊,”柳卿卿上扬语调,“哈哈。”

  “听说你又去找欧西了?”李瀑捏着柳卿卿的下巴,盯着她的眼睛。

  柳卿卿笑得更高兴:“她还真是会告状啊,你说是吗?”柳卿卿伸手抚着李瀑的脸。

  “你到底想怎么样?有完没完?”李瀑声音渐渐愤怒。

  “没怎么样,让她痛苦一下而已,”柳卿卿嗤笑道,“威胁人是件有趣的事情,就像现在一样。”

  “什么意思?”

  “欧西我已经玩腻了,下一个该换明媚了。”柳卿卿扯下李瀑捏在下巴上的手,说,“你不用这么生气,这是她们应该的。拆散我的家庭。”

  “你不要过分!”李瀑伸出食指指着她。

  柳卿卿不屑地推开他的手指:“你能把我怎么样?哼哼。”

  “老子杀了你!”李瀑喊道,像野兽一样把柳卿卿扑到在地。

  柳卿卿尖叫,使劲想要推开李瀑,却无能为力。她的声音被浓密的树荫挡住,此处很少有人来往,除了几家早晨开门的早餐铺,再无它所。柳卿卿的喊叫虽然惨烈,却没有人可以听得见,除了我。

  李瀑伸手给了柳卿卿一巴掌,声音响亮,他压着她,恶狠狠地说:“这也是你应该的,我告诉你很多次了,可你就是不听!”

  柳卿卿开始无助地哭号,喊着:“求求你,求求你不要……”

  李瀑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把弹簧刀,弹开刀锋,锐利的光芒有些刺眼,他将刀比在柳卿卿脸上:“你如何对待欧西,我便如何奉还给你。”一只手抓住了李瀑的胳膊,我低低地说:“放开她。”

  “明媚?”李瀑惊讶地说着。柳卿卿也停止了哭号,不可置信地看着我。

  “我让你放手。”我的指甲深深掐入李瀑的皮肤。他的胳膊颤抖,松开了柳卿卿的衣服,柳卿卿挣脱,随即站起来逃跑,可没跑几步却跌倒在地上。无助地哭泣起来。

  “你全听到了?”李瀑问我。

  我松手,看着他:“这不重要,你赶紧回家吧,你妈妈很着急。”

  “不要跟我挑开话题!”李瀑使劲一挥手,然后指着不远处跌坐在地上的柳卿卿,大声质问我,“你为什么还护着那个贱人?她害你还不够惨?”

  “与你无关。”我按下他的手,“这是我们之间的事。”

  “明媚,你傻过头了吧?”他不敢相信地问着我,“你难道期待她对你感激吗?”

  我冲他笑笑:“我从没想过。但我们是朋友,无论如何也曾经是朋友。也许在柳卿卿看来我只不过是一个利用的工具,我已经无所谓了。我不想再纠缠了。”我拍拍李瀑的肩膀,“快回家吧,你妈妈和姐姐真的很着急。”

  李瀑甩开我的手,狠狠叹了口气,转身走了。

  柳卿卿还伏在地上,一只手捂着脸,不停地抽噎。我在她身后站了好一会,很想说些安慰的话,可我发现自己开不了口。最后只能从她身旁走过。

  “明媚,对不起。”柳卿卿泣不成声。

  我站住,转身看着她,而她一直低着头,脸埋在深深的阴影里。“没什么,我能理解你,”我说,“只是那些上一辈的恩怨,就让它过去了,好吗?”

  “嗯……”明媚艰难地在抽噎的间隙中说出这一个字。

  我笑了笑,继续走了。却突然觉得被人从身后抱住,随即肩膀上一片温热。我握住拦在腰上的手,久久地,久久地握住。

  我和柳卿卿就这样在那棵古老的树下站着,觉得站了一个世纪那么久,从未如此地感受到这树的生命力,如此的旺盛,如此的令人眷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