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汐府内,走进一老一少,府中下人全都愣愣地看向那少女,一双异样紫瞳,除了当初的六小姐,还能有谁?只是,只是,这六小姐变化也太大了吧?以前他们一直认为大小姐是最漂亮的,和眼前人一比,简直没可比性。而且,这六小姐较之在世时的三夫人的美,有过之而无不及,气质上更胜一筹。最令他们吃惊的是六小姐貌似不傻了。

  汐月让车管家走在前面,她走后面,下人们的窃窃私语,如数落入她敏锐的听力,心里暗笑,全是一群阿谀逢迎的哈巴狗儿。刚走进主院,忽听有人大声喊道:“妹妹!”

  汐月怔住,侧头望去,一个英气逼人气势不凡的年轻男子站在过道中,一双异样眼瞳跟她的一模一样。汐晨?

  那女孩儿就是他的亲妹妹吗?汐晨有些不敢相信,她是那么清灵飘逸,沐浴着初阳的光芒,仿佛临风飘来的精灵,令人无法不去注视她的存在。

  “汐儿妹妹!”汐晨难以抑制心中的激动和惊喜,大踏步走来,一把抱住她,激动万分地说道:“汐儿!真是你汐儿!”

  汐月冷不防被搂入怀,这怀抱宽厚结实而温暖,些微的陌生带来的拘谨,全被汐晨激动的声音,他心底散发出来的惊喜所消去。心底,升起一丝温馨,张开双手抱住他,踮起脚尖在他耳边微笑说:“哥哥。好久不见。”

  汐晨抱紧妹妹,眼底有些湿润:“好妹妹,哥对不起你!这些年,让你受苦了。”

  发自肺腑的话语,令汐月一时有些动容。“不是哥哥的错,小汐不会怪哥哥的。”

  汐晨松开她,细细端详着,喜悦和伤感交错:“妹妹,你长的很像娘亲,恩,比娘亲还要美!娘亲若还在世,一定很开怀。”

  “哥哥,你有娘亲的画像吗?我想看看娘亲。”长鱼溪问,她很好奇,真正的长鱼溪的娘亲,到底是怎样的一种花容月貌?

  汐晨痛惜地摇摇头:“妹妹,娘亲的画像,早已被那女人给毁了!”

  “樱雪?”汐月一呆,眼中随即泛起寒光:“如此恶毒,超出我的想象之外,哥哥,她会有报应,生不如死的报应!”

  “那女人如今躺在床上像死了一样。”汐晨冷冷地说。汐月瞅瞅周围,附他耳边悄悄说:“哥哥,我听说是接连几次撞到娘亲魂体,才昏死到现在的。”

  汐晨顿怒:“一派胡言!谁敢这么污蔑娘亲,我非扒了他的皮!”

  “哎,哥哥,我们到彩碟苑去。”汐月一把拉起哥哥就往彩蝶苑走。

  小小的彩蝶苑,枯叶荒草一片,屋子四处挂满蜘蛛网积满尘埃,唯有那五棵桂花依然挺立高耸浓绿。汐月跑到其中一棵桂花树下,摸着依稀光滑的树身,心里倍感亲切,这棵桂花树,她爬上爬下无数次,云姐就端个小凳子坐在树下,紧张地看着她。如今走在这小小彩蝶苑,视线所及,苦中作乐的日子变成满满的温馨回忆。

  汐晨感慨地看着妹妹居住的小园子,当年才刚十三岁的他,就被父亲送往偏远的辽东去做学徒,慢慢接管父亲在那边置下的小部分产业。只是半年光阴,他再回来,一切更加物是人非,可怜年幼的妹妹被二娘撵到这荒凉小园,每年回来过年,总是看到妹妹的瘦弱不堪,明显地营养不良,可是妹妹每次都跟他说胃口不开,吃不了那么多,她不如攒下钱来给哥哥以备急用。

  父亲在辽东搁置的产业,处于半死不活的状态,让他去接管,实在是为难了他。但他天生有股不认输的劲儿,苦心经营。直到三年前回来过年,得知妹妹竟被迫顶替汐星嫁与六王爷,最后更被打伤不知所踪,愤怒至极的他头一回对父亲产生怨恨之心,对那二娘更是恨之入骨。之后他找上六王爷府大闹一场,最后设法见到紫云,才得知一切真相。他也曾花了几个月的时间四处寻找,无奈人海茫茫,辽东那边他不能扔下不理,心灰意冷的他回去辽东后,三年不踏进风城一步,就连娶妻生子亦不告知汐府。

  得知哥哥已成家,还为她添了一个:“哥哥,你怎么不带嫂子和侄儿回来?”

  汐晨说:“我接到父亲告急信,你嫂子又刚怀上第二胎不久,不宜长途跋涉颠簸,再加上我有个想法,这次回来见到妹妹,就带妹妹一起走,跟哥哥到辽东去。”

  “跟哥哥去辽东?”汐月愣住。汐晨点点头,一脸疼爱地望着她说:“妹妹,自从那女人从中作梗,父亲便把我支使到辽东去,我就下了决心,从此壮大自己的力量!三年前哥哥回来过年,本是想趁机带你一起走,怎知出了那么多事情,都让哥哥始料不及。这些年,哥哥心中一直记挂着妹妹,当看到父亲的告急信中提及妹妹已安然寻回,哥哥实在无法按捺心中的狂喜激动,日夜马不停蹄赶程,就盼能快点见到我的小妹。”

  “呵呵,哥哥,你比道。汐晨笑着亲昵地揉揉她:“妹妹长大了,性子也开朗起来。小时候,别人欺负你,也不懂得去还击,就知道哭鼻子。以后,不会再有人敢欺负你了!哥哥在辽东已闯下一番事业,当地的官府都与哥哥有不错交情,等父亲宣告遗嘱,哥哥就带你到辽东去。”

  汐晨吃惊地说:“宣告遗嘱?爹还好好地,为何这么做?”汐晨冷笑说:“大概是那女人半死不活,汐勤滥赌耗掉他不少家产,汐星又被山匪夺了清白之身,所以打击到他了。”

  汐月看着他惊讶地说:“哥哥,你的消息来的好快。”汐晨道:“这都是车管家在路上跟我说的,我听车管家话里意思想跟我到辽东去呢。”

  “那个车管家该有五十出头了吧?都说人老了喜欢叶落归根,他都知天命的年纪了,跑来跑去做什么?”汐月不解地说。汐晨笑笑:“车管家在府里呆了几十年,没有功劳有苦劳,他一直未娶,我倒是奇怪这点。“抬头看看天气,说,“妹妹,我们过去,免得爹派人寻找。”

  “好。”汐月把小手放进哥哥伸来的大手中,望着哥哥英俊亲切的面容,同样美丽的眼瞳,一瞬间觉得自己很幸福。

  除了昏死未醒的二夫人,所有人都聚齐在大厅上,个个静默不言。汐勉看着三年不见的小儿子,看着失踪三年的小女儿,心头复杂无比,对这兄妹俩,他心里存的更多是内疚,以及愧对早逝的夏萱。当他听着汐星哭着说的一切,他的心,震惊无比,他整个人,都呆在那里,无法回应,亦无法去相信!

  樱雪和夏萱,都是他深爱的女人,夏萱早逝,他把伤心难过埋在心底。他一直信任樱雪,才会把整个家交予她管理,他宠爱樱雪,才会睁只眼闭只眼,任之由之。但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夏萱不是病死,而是被樱雪下毒害死!礼金库的数量减少,亦是樱雪瞒着他,私自挪用替勤儿还赌债!一夜之间,汐勉苍老许多,他终于明白,夏萱临终前,为何一直流泪不语!望着不醒的樱雪,他心头百般不是滋味!他是该痛恨,还是嘲笑自己?

  当自以为是完好的家突然暴露所有的丑陋面,汐勉再也无法承受与面对!心,万念俱灰,留好遗嘱,或许是他能做的唯一事情。

  “府里发生的事情,我不想再说了。车管家,给他们宣读遗嘱吧。”汐勉闭上双眼,只觉心力交瘁。

  “是,老爷。”车管家从怀中取出一卷纸,视线扫掠众人一眼,打开纸卷宣读道:

  “遗嘱,立遗嘱人:汐勉。我近感心力交瘁,为免日后子女因财产纠纷,特立本遗嘱,对我所有名下的财产,作如下处理:

  一、进风城的客来香和香满楼两间酒楼、福轩和书玉阁两间珠宝玉器店、万里行客栈,归汐月所有。

  二、长鱼布庄一分店及二分店,长鱼染布坊,长鱼绣房,归汐亦所有。

  三、紫云阁珠宝玉器店、运来客栈,归汐雅所有。

  四、长鱼布庄三分店、四分店、五分店,以及开盛酒楼,归汐星所有。

  五、位于辽东的一切长鱼产业,归汐晨所有。

  九、汐勤因滥赌豪赌,输掉银两共计两百九十三万两,故不再有资格继承任何遗产。”

  众人凝神屏息,一脸地震惊!汐勤“砰”地站起,气急败坏地叫:“我不服!爹,你凭什么说我输掉那么多银两?我也是你的亲儿子,凭什么我没有资格分得你的遗产?凭什么分给汐月溪那么多钱财?”

  “你闭嘴!你这孽种!”汐勉为之气结,手颤颤地指着汐勤大骂:“你以为是爹诬陷你不成?你自己看看,这都是什么?!”

  说完一摔手,一打纸张摔落地上,汐星不敢置信地捡起两张来看,越看脸色越吃惊难看,心痛地看着汐勤:“哥,你、你怎么做出这么糊涂败家的事?”

  汐勤看到地上那些纸张,脸色蓦地大变死白,抖着身子看了看,突然猛地乱踩,一边踩一边骂:“老不死,你就是偏心!儿子的话你不信,偏信外人的诬陷!娘若是清醒,一定会替我主持公道!”

  “你、你这畜生!”汐勉被败家子激到,脸色如猪肝暗红,喉间腥热涌上,一口鲜血喷嘴而出。

  “爹!”汐雅靠父亲最近,急忙上前扶住父亲,汐星亦含泪上前,扶着父亲另一边,汐雅一双美目怒视长鱼勤:“二弟,你太让爹失望!若爹有个三长两短,我第一个不会饶了你!”

  汐勉在两个女儿的搀扶下,微微喘口气,看也不看汐勤半眼,对车管家道:“你继续念完。”慈母多败儿,溺父多逆子,他能怪谁?

  车管家担忧地看了看老爷,继续念道:

  “七、汐府府邸归珞熙所有及管理,众子女可继续住留府中,但必须听从珞熙安排。

  八、历城的鹤水别院,归汐月所有。

  九、峰谷城的丹露别院,归汐星和汐雅所有。

  此遗嘱自立之日起,即刻生效。此遗嘱一式八份,上述原配及子女各执一份,车管家执手一份,董相国执手一份。此遗嘱由车管家和董相国共同见证执行。

  附注补充:我立此遗嘱,你们必定心生疑虑,为何分配不平均。我对夏萱,深怀伤心愧疚,对汐晨与汐月,深感内疚不安,此中缘由你们心知肚明,不必我一一点出。对他们兄妹俩,我愧对当爹这个称呼。辽东的产业,本已是枯草难生,是汐晨劳心劳力,扭转乾坤并壮大,划归给他当之无愧。汐月是我最小的女儿,也是你们最小的妹妹,她早年丧母,兄妹分离,替姐出嫁,受尽许多委屈。分给她更多遗产,是希望能弥补一点我这个不合格不称职的爹。”

  这最后一番话,令原本心生不满的汐亦等人想起过去种种,不禁心生羞愧。汐雅出嫁得早,跟这个最小的妹妹没有过多的接触,此时看向汐月,只觉这个小妹越看越像三娘,甚而更胜之三分。汐亦忽然明白一件事情:错不在于他的弟妹,他不该把怨恨放在他们身上。再看汐晨兄妹俩,眼中多了几分柔善。珞熙百感交集,汐勉啊,今天你似乎做了一件没有愧对良心的事!

  汐星惭愧无比,走到汐月面前,诚恳地说:“六妹,五姐跟你诚恳道歉:对不起!你可以接受五姐的道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