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 第一节 冰荷

  下雪了,他微微皱眉,她最怕冬天下雪了,希望她别染上风寒才好。

  寒风猛烈地刮过他前方的荷塘,荷叶早已枯萎,什么时候才能在开花呢?他最喜欢她艳如荷花般的笑颜,但是……已经不复再见了吧……

  那天也是下着雪,但是他却看到她灿烂的笑,霎时间,以为那天夏荷开得正盛,那时他见过的最艳丽的笑颜,是那一袭红衣的关系吗?

  “凛哥,我好紧张啊!”新嫁娘笑吟吟地拉着他的手,“我怕……我怕待会儿会在宾客前出丑……”

  他温柔地笑了,轻轻拍抚她的头,“不会的,放心吧他不会让你出丑的,你要相信他。”

  一提起新郎官,新娘马上娇羞万分地低头,“嗯。”

  “这就对了。”他轻轻地点了点头,推出房门。

  “哥,你还爱她,对吗?”突然,一阵温柔的声音从他背后响起,硬生生打断他的追忆。

  他僵冷着脸,不语。

  “就算你为她栽她最爱的冰荷,雕刻那栩栩如生的玉器,那又怎样?这些都成了她的嫁妆,她风风光光嫁给别人用来陪嫁的嫁妆!而你又何苦呢,何苦为她吹奏她最爱的《念奴娇》?你的心在淌血啊,我的哥哥。”寒雪冰不舍看着自己的哥终日如此浑浑噩噩,她不明白,为什么那女人那么狠心,抑或是说,是他的哥哥太痴太傻……

  寒雪凛摇头,“不要紧,她喜欢便好。”对,她觉得悦耳,觉得好就什么也不重要了,他不在乎。

  “要紧,要紧!我不要看到这样颓废的哥哥……”寒雪冰本想继续劝说兄长,但当她的目光触及门前那个妇人时,冰噤声了。

  正是来得好不如来得巧!

  假山后的人影微微动了一下。

  妇人手上持着的礼盒不知何时掉在了地上,她颤抖着走向坐在石凳上的寒雪凛,“凛哥….真的吗?”

  “凛哥,不要骗我……你答应过不许骗我的,告诉我,那此事是真的吗?”栽冰荷、雕玉器、奏《念奴娇》,这一切的一切,不是因为凛哥把她当作妹妹疼爱吗?

  不是的。妇人心底响起了这个声音。

  这一切如果都归于疼爱的妹妹,未免显得太沉重了,是她,是她负了凛哥,她笨啊,笨得连凛哥温柔的祝福时内心的悲痛也看不出来……

  “对不起,凛哥……”

  凛冷声打断了妇人的话,“你不要再来了,我不想看见你!残雪宫不再欢迎你!”

  “哥,何苦呢?”一袭银白衣裳随风飘舞,一个跟冰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子出现在河塘边,她已在假山后站了很久很久,终究还是按捺不住。

  她叫寒雪魄。

  “魄,你也来了?”凛有些惊奇,这向来寡言冷漠的妹妹怎么会在此时出现?

  妇人猛的一震,“是你……就是你。”她死死地盯住魄。

  冰与魄拥有相同的容貌,惟一可以区别她们的,就只有那双眼睛——寒雪魄的眼睛是浅蓝得近似透明的,慑人、冷漠、无情,寒雪冰的眼睛则是柔和的翡翠色,温暖,青葱而有生气。

  “是我,……”寒雪魄望着妇人,点头。

  欢欣的喜曲从远处逼近,喜庆欢乐却带着一丝丝悲凉。

  “你快去准备吧,他已经来了。”寒雪凛转身背对着妇人,残忍的泪水轻轻划过脸庞。既便流泪,也不想让她为难。

  “凛哥……”妇人轻声的呼喊,眼里泛着苍白的泪光。

  “快走吧,别丢了我们寒家的脸!”凛咬牙喝道。

  “我明白了……”转身离去,如冰荷凋落,一片一片在水面泛起淡淡的涟漪。

  “你们也出去吧,她连一个陪同的亲人也没有,未免也太寒酸了……”门轻轻地被关上,房间里变得异常清静。冰荷旁是她平日温柔的笑脸,玉器在盒中泛着淡冷的绿光,礼盒在庭中散乱一地。

  “对不起,我终究还是让你哭了,希望你会幸福。”

  醉真的很难受,天旋地转,眼昏耳鸣,没想到平日千杯不醉的他今夜也会醉倒在桌上。

  人说醉了便什么都解决,一早起来便又是新开始。可凛喝了这么久脑中的她却依旧清晰,一颦一笑,在天旋地转的脑海里,依旧动人,风中盛开的荷。无法抹去,愈加深刻。为什么没人告诉他,酒能添喜,亦能加愁,愁肠遇酒,愁愈愁。

  天明,一切依旧。

  “冰,去看看哥吧。”魄早早来到了冰的寝室,为的是说这句话,有点奇异的感觉缠绕了她整整一夜,预感,哥哥会做傻事。

  因为哥哥实在太傻了。她心疼,冰也心疼。

  寒雪冰点头,或许是因为双胞胎的缘故,心有灵犀。“好,快点吧。”

  希望……哥哥能够看开点。

  白绫漫飞,寒雪凛已经绝望,她已嫁作人妇,生无可恋,死又有何难?冰、魄已经十五了,有足够能力统领残雪宫,他放心不下的只有她俩的终身大事……

  可是,她们长得标致水灵,又何愁找不到好人家?

  不过,他,还不能离开。

  寒雪冰和寒雪魄来到了凛阁。

  寒雪凛已在亭中备好茶,等候着她们的到来。

  冬天的凛阁显得异样冷清,夏日冰荷盛开的池塘已经被雪覆盖,他坐着池塘旁的亭子中,背影是那样的孤独。

  因为那泛着夏日荷花般甜美的女子不会再走进凛阁。

  “你们来了?”寒雪凛淡淡地笑了,笑里只有苦涩以及那依稀可见的温柔。

  寒雪冰点头,“哥哥,……”

  “你知道我们会来?”寒雪魄挑眉,不等寒雪冰把话说完就硬生生的打断了,看着石桌上已经备好的三杯茶和几碟小菜,像是准备长谈的样子。

  “我要一个解释。”为何她会死死地盯着寒雪魄。“坐下说吧。”

  冰与魄坐下,喝了几杯茶暖胃,寒雪魄开口了。

  “我曾经以雪魄掌重伤霁,她的夫婿。”淡淡地,她道。

  “什么?”寒雪冰几乎脱口而出,雪魄掌可不是一般的武功,魄为何要如此重伤那人?

  寒雪魄不语,沉默。那人不仅抢走了哥哥心爱的人,而且对哥哥出言不逊,雪魄掌只是对他的略为惩戒而已。

  寒雪凛没有说话,他明白了。

  寒雪冰看着两人的表情,也有所领悟。

  凛阁,亭子里,静寂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