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灯夜

  宫灯帏,千年依旧的细雨纷纷。纱帐缦舞。

  古亭里,风动茶温。茶香袅袅。华丽炫烂的紫与秋水不染尘的白,交互影映。如梦似幻。似真如假。

  “唔~汝是说,伊本就是千夜传奇!?”

  “是亦非是。”

  “嗯?剑子大仙卖关子的本事见长啊。”挑眉眯眼,华扇半掩。

  “唉……好友你的耐性可是日趋越减哪。”

  “哼!”紧了紧华美绣扇,紫白人儿霍然起身,手腕一翻,背于身后,紫纱飘荡“凤儿!送客。”

  “主人………”红衣侍女蹙眉嗔唤

  “嗳嗳~麦(不要,别)激动啊。”白衣道人手一探,穿过生气中的某人的腋下。死拽活拖地拉回原位。

  “好友记得一剑封禅否?”剑子低眉饮茶。

  “嗯?汝是说,千叶传奇一体两化,却又两体只存其一,而且亦是独立的个体。”翻腕摇扇,浅浅的笑意在唇角流淌。若是这般,那千夜不孤就只是千夜不孤。纵然出于本体却不牵扯本体。也就无法改变他是魔界与吞佛童子齐名的战神这个事实。如此中原正道势必会歼灭。但此二人实力非比寻常。千夜传奇本就出于白莲而化。武学自然不输清香白莲素还真。且今又有灭云在手。魔气加身。真真是个可怕的存在。要打架的话-----嗯~~剑子,汝这是又想拖吾下水吧。

  金珀的眸子有几分不意察觉的愠怒闪过。

  “汝,真不是东西。”

  “耶~~当然不是东西,乃是剑子仙迹。”道人自倒一盏茶,也为对面的好友添上。

  “剑子,我实在不哉(知道)你脸皮怎会如此之厚。”华扇置于石桌,端起茶杯嗅上三巡,浅酌一口。

  “耶~~三教顶峰缺一不可啊。无论何时。”剑子轻轻一笑,也不理会。径自说道。说这话时,耷拉的白眉扬起,一双黑润的瞳眸对上那双红晶软玉,后面四字越发咬的郑重。

  “剑子,吾退隐已久,无心江湖,汝要强迫吾么。”龙宿移开摄人心魄的眸子,轻轻掩合,一抹酸楚涌上。

  “龙宿……唉……。”剑子也明白。但是……

  望着眼前这抹有些刺眼的白,龙宿还是无法无视。

  “要吾帮忙也无不可,但汝也要付也点小小的代价不是?”赔本的生意一向不是吾疏楼龙宿的风格,珠扇掩去微挑的笑意,以及那几分算计。

  “耶~龙宿,我们可是相交千年的至交好友啊。讲这个是不是太伤感情。”

  “哦?原来吾们还是好友,还有感情呀-……”哼。。好汝个剑子,现在想拿感情说事。打架的时候你怎么样就想不起来呢,上你的当?才有鬼了!

  “唉~~好友你当真要伤剑子之心么。”剑子手抚左胸,一边摇头一边叹气。

  “伤汝之心?真是龙宿之荣幸。”千年相交早就摸清彼此的本质,剑子这一张正经严肃的老脸再怎么一副哀怨也骗不了他疏楼龙宿。

  “龙宿--”哺出口,一记冰凉印上薄唇,挡下他接下的话。

  “放心,很小,很小。对汝剑子而言,不过弹指般容易。”珠扇一翻,掩上剑子唇口,龙宿侧身。“剑子,此事过后,吾只想让汝陪吾去一个地方。不会损失汝什么,算是……了吾一个愿吧。”此刻龙宿眼中、心头涌动了太多复杂的东西。他不敢给剑子看到。侧身的角度刚好遮掩了这一切。反让观者看到一脸的清冷孤傲。

  “这嘛……”

  “汝可以考虑,吾不勉强。”珠扇回手,掩上绝世华颜。

  “好,我答应。”

  “嗯?剑子?”龙宿几分兴味地回望剑子“汝爽快的让吾好惊喜、好讶异、好怀疑哦。”

  “唉——剑子的人品有这么差么。”某白衣道人又是一脸无辜的哀怨模样,看的龙宿直咬牙。

  呃——是直想咬那白毛老道,朝脖子处一口咬下去,一了百了。想到这,某龙的咽喉处的某物还上下翻动了几下。

  “汝人品在外,吾木哉。在吾疏楼龙宿面前可是高山现深渊,一落千丈啊。也罢!汝只需在这张纸上签上汝剑子仙迹四字,吾必随汝同赴江湖。”紫笺铺开,银毫递上。

  剑子端着一张国字老脸看了许久,在华丽的某龙失去耐性之前开口了。

  “嗯?‘吾剑子仙迹遵守约定,一了龙宿之愿。’龙宿,你这未免太广义了。”

  “怎样说?”

  “这‘一了龙宿之愿。”谁知道智慧过人,剑艺过人,口才过人。华丽无双的儒门先天顶先天会不会生出几百个,几千个愿望啊。”

  “嗯-----”

  。。。。。。。。

  ……………………

  时间从细雨如烟的清晨至滴落成帘的午后,从盘古开天到天地源流,再从诸子百家到神农百草。一番惊天地泣鬼神的。。。。讨价还价之后。

  结果就是:我们雪衣仙踪的剑子大仙在那张只字不改的紫笺纸上忍痛签下他天下无双的大名。还不住大呼“无奈啊,无奈啊~~~~”

  。。。

  但剑子大仙就是剑子大仙,向来都是吃干抹净不留渣。

  拐人成功,剑子一揖向龙宿拜别。

  “龙宿,剑子尚有要事在身,先请了。”

  “不让吾招待一宿么。”

  “我们日后相聚时间还长,不是么?”

  “哈——是啊,那请!”

  ”请。“剑子撑起那张破旧的油纸伞,一甩拂尘,一管紫金箫执于背上。一步一步踏出宫灯帏。

  不曾入夜的宫灯帏依旧十里宫灯不灭,只为伊人而照。

  眼见素白的人影渐渐消失于灰暗的竹林之外。亭内龙宿轻笑,抚过剔透晶莹的白玉琴。一勾、一挑。清朗之声铮铮而起。

  “华阳初上鸿门红,疏楼更迭,龙鳞不减风采,紫金箫、白玉琴……”优雅的儒音和着琴声,竟也成了秋水长天的意境,撩人心绪。

  末了,起身斜倚朱红亭柱。金眸轻眯,拂去其中的冷意与幽深。珠扇放于胸前,轻轻拍着。

  剑子踏出最后一盏宫灯的照影,停了一停。雪白的眉微颤,两鬓的白绒冉冉轻飘,身前垂落的雪丝随风轻拂缕缕微扬。

  良久,仙迹飘渺的白衣道人,抬眸望向自己身后的一片光耀华辉。

  一片自己给的……寂寞。

  那人的浅浅梨涡、金眸笑颜、伴清风紫发轻扬,星月下风华不减。几时已深驻眉心。

  那人朝朝暮暮的等待,他怎么不明白。却只可领悟,说不出来。

  自己身处江湖时生生死死给予的伤害。可以感受,写不出来。

  对于特别的人,对待的方式不同。

  那人可以倾尽天下,自己可以一毛不拔。(啊。。我没有恶搞啊,我没有————)

  那人的极端,而自己面对他时。又…何尝不是。

  剑子仙迹不该让他万劫不复。

  那人的心,他何尝不懂,只是……

  自己的心不许他懂,亦不许自己懂。

  他是剑子仙迹,是三尺秋水尘不染的剑子。。仙迹。

  如果要自私,宁愿只对他一人自私。

  若要负,他只负他一人。

  一生欠下的债只待天地源流那天,生!死!相!随!

  谁说辜负不是一种托负,毫无保留的托负,只将最无助、无依的一面示于他。

  谁说自私不是一种无私,生死相随的无私。

  将生留给世间天下,而死只与你一人。

  龙宿……

  这样……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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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映象谷,紫墨纠缠的华美,血雨飘洒的凄艳,柔肠百转的心绪,砰然的剑气相交。

  飘然而落,他的睫上,她的眉心,点点冰凉。

  空中一缕雪发随雪花飘下来。

  握在掌心,犹存暖意丝丝缕缕,淡淡的馨香像施过术法一般铺天盖地,无孔不入。渗透每个毛孔刺激着他的大脑,莫名的情绪鼓噪起来。

  雪越下越大,两人就这样相对无言地站着。一个想说却说不出什么,一个是想说已无能力。

  ——月姬,汝猜对了。

  ——……

  ——我不会杀汝,但故事依旧落幕了。

  玄衣之人转身,迈步而行。脚印不刻就被大雪掩埋,无痕无迹。

  映象谷一片雪绒,漫天白花洒的什么,是回忆…是纠葛…是孽…是缘。。。亦或是最极致的葬礼,但葬的又是又是什么……

  暗青的长睫用尽最后的气力,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大片的白和点点的墨。

  多少年之前,吾踏遍万水千山将汝一瞬的回眸刻上心头,走过天涯海角,望着你的背影盼汝停留。吾三千青丝瞬息华发,期望一解百世情愁。

  什么时候,汝望着吾时不肯驻于贮满清盈的瞳眸。

  什么时候汝习惯悄无声息的离走。

  什么时候汝不站在有月的夜里仰首。

  吾不甘心,吾追了许久,用一世清名,从一个世界追到另一个世界,吾抛弃吾,找到了汝。

  终于,吾们成了敌人,不知如何的一种名为“恨”的毒菌侵蚀泛滥。

  虽然,根本就毫无缘由。

  吾兴奋地站在与汝敌对的立场上,吾让自己足够的强大。让这普天之下只有吾……才能与汝并肩为……敌!

  每一次鲜血混杂喷洒的瞬间,吾的快感升至最高点。

  现在的汝,吾不懂。

  不过,过去以及现在的汝,吾从来都不懂。

  千叶,吾明白,汝不会杀吾。

  因为吾是汝的心魔,以前是……现在是……

  以前为情,此刻为恨。

  汝是魔,所以汝杀不了吾。

  汝说过,吾是最像魔的…好人。

  千叶,汝记得么,汝消失之前,傲立银华之下,说过。。。

  爱吾比敌对残忍。

  所以,吾选择对自己残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