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那个男人,短信

  由于这意外,我不得不在深夜回家。因为彼时妈妈入睡,不会看到我这般模样。

  我在教堂睡了很久,坐在微凉的地板上,天花板高远,天使,在我的头上悬挂,我就这样肆无忌惮坐在微凉的地板上,伏在木质的椅子上的,熟睡。

  醒来天已经彻底黑下来,我不敢以这样的打扮在街上游荡,所以我找了无人的角落坐着,夏夜,真漫长。

  那些街灯和车灯的影,和霓虹交叠着,混合着,混乱无比,交错缭乱,这座城市有高高的塔,那种望尘莫及的尺度,常常引发我无穷的幻想,让我想去那高空,将自己悬挂。

  我突然想起今天发生的事情。那个女人。

  其实我很小就认识那个女人。那时候她比现在年轻,穿白色的衬衣和裙子,阳光在那些洁白的裙裳上漾开涟漪。那些岁月真模糊,她有长而黑的发,其实有些时候,她笑起来,也并不那么难看。小时候,我好像,还很喜欢她。我记得爸爸和她牵着我的手带我去游乐场,一个在白天,也能洒满星光的游乐场。她吹很多泡泡给我看,就是那种,蘸着肥皂水便能吹出的五光十色的透明泡泡,天空,纯美而干净。

  她给我买过裙子和衬衣,但是被妈妈剪坏了,她对我诉说的时候很委屈,我打开那柜子,竟然真的找到花花绿绿的碎片,我顿时觉得妈妈很坏,我坐在地上一个人哭,替那个,叫小梅的女人哭。房间空荡荡的,他们工作真忙,只有窗台上的洋娃娃,和玻璃橱柜里的芭比公主看着我,安静,微笑地看着我。

  我寂寞而雪白的童年。

  我开始莫名地同情那个女人,并有细微的懊悔。如果不是奶奶狠狠地对我妈说:“都是你的错。”如果不是那女人那些纠缠不休的,打给我妈的恶狠狠的诅咒电话。我想,我不会那么恨她。恨,有时可以蚀骨。

  我收拢了双腿,将它们环抱在胸前,缩成球状安静地坐着,我知道以我现在的姿势,裙子早就弄脏了,底裤恐怕也露出来了,但是谁在乎呢,我还不够狼狈吗?这样的黑夜,谁也看不见我,黑夜,多么包容,容得下一切,如果在这样的黑夜里遇见那个女人,在看不见彼此的尺度,也许我们还可以像多年以前一样,干净而明媚的微笑,说来也讽刺,那时我叫她姐姐,而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变成了阿姨?

  相比较起来,阳光,残酷的可怕。

  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收到宋子飞的短信,打开来,有几个字:“明天我去北京。”

  我犹豫了一下,竟然发了一条颇为暧昧的信息:“讨厌你。”哈,说出这样的小女生的话让我自己也吓了一跳。但是黑夜那么包容,放纵一下,谁在乎呢,何必一直那么隐忍。

  他说:“讨厌我什么?”

  我说:“不知道。你去北京干什么?”

  他说:“去玩。”

  我说:“什么时候回来?”

  他说:“不知道。”

  我突然想起他英俊的面庞,情不自禁,在嘴角绽放一个笑容。几条短信,似乎,把距离拉近了。但我,仍无法原谅他今天的狂妄与自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