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突然舍得

  这天下午,韩涵早早的关了店门,去市场买了很多的菜,回到家她将新买的床又整理了一遍,然后就开始做饭,做好一桌菜后,她将它们轻轻的盖上,这才带着愉悦的心情走出家门。黄昏的火车站上依然是人来人往,她站在出口处静静的等着,火车准点到达,出口处的人流开始涌动,她后退了几步,开始于这拥挤的人群当中寻找豆豆瘦瘦小小的身影。却始终没有找到,她拿出手机拨通了豆豆的手机号,接通后韩涵焦急的问:“豆豆,你到了吗?”久久没有得到回答,她正忐忑不安的时候,手机里传来豆豆调皮的笑声,继而是哈哈大笑,等等,韩涵突然发现耳边传来的是双重音,这时有人搭上她的肩膀。回过头,她看见了熟悉亲切的笑脸,却也忍不住的惊讶,因为这笑脸实在是很高,她都需要仰视。片刻后,她才激动的拥抱了这个昔日瘦小如今高大的男孩。

  回去的路上,韩涵和豆豆说着话,冷不丁的一回头,还是会被他高大的身材给震撼一下,豆豆一直在笑,后来对韩涵说:“姐,你这个表情好好笑哦,我是从去年才开始突然间长高的,速度那叫一个快啊,噌噌噌的,把小水给嫉妒的,每次见面都得拍我一巴掌。”听到豆豆提起小水,韩涵的眼神略微黯淡了一下,接着她问:“小水还好吗?我给她写的信,她都没有回过,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豆豆沉默了一会儿,又笑着说:“她挺好的,填志愿的时候,她报了武大,以她的能力,肯定能考上,你不知道,她后来一段时间像是疯了似的学习,让许陌和我都自愧不如啊!对了,许陌知道我要来,让我带了封信给你。嘿嘿,他可是我们几个当中最逍遥的一个了,吃着,玩着,喝着,乐着,成绩还是一样的好,让人嫉妒的要命。”

  韩涵微笑着没有再说话,只是安静的听着豆豆在她身边讲着昔日好友的事情,那些曾经陪在她身边的人,那些她曾经也一起参与过的校园生活,仿佛已经与她相隔了几个世纪般的遥远。心底不是没有可惜,没有黯然,没有悲伤。但经历了那些令她想起来就觉得肮脏无比的社会生活以后,她已不复以前的患得患失,伤春悲秋。

  收起这些复杂的心思,她带着豆豆回到家,站在那间已经被韩涵收拾好的卧室里,韩涵说:“也不知道你现在喜欢什么颜色,这里全是按照你以前喜欢的灰色调整理的,只除了那边紫色的窗帘,那是以前乔姐留下的,整套房子都是这个紫色调,希望你不要介意。”豆豆欢快的表示没有关系,他很喜欢。接着她又带豆豆大致了解了一下每个房间,然后开始督促他洗手吃饭。豆豆洗完手坐在餐桌前瞠目结舌了很久,才不确定的说:“你做的?”韩涵笑着点点头:“尝尝?”豆豆于是不再客气,一口气吃了很多,才有些哽咽的说:“姐,真好吃!”韩涵也觉得心头有些发酸,她夹起一块可乐鸡翅放到豆豆的碗里,笑了笑说:“好吃你就多吃点!”一句广告词,差点让豆豆喷饭。

  吃到一半的时候,韩涵去厨房看了看还在炖着的牛肉汤,将葱花撒到砂锅中拿起汤匙慢慢搅动的时候,她听见门铃的响声,便对客厅里的豆豆说:“豆豆,你去开一下门,可能是送水的来了。”她小心翼翼的端着一锅汤慢慢的走到餐桌前,轻轻的放下锅,一抬头看见对面正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的人,韩涵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心底泛起一阵酸楚的撕痛,离开凌辰的那些日子里的无助感,那些个日夜不分的思念瞬间涌上心头。忍下眼泪,她淡淡的笑着说:“萧先生好!”

  萧祁的眼光在她身上来回的扫视了一番,随意的在餐桌前坐下,看着韩涵说:“给我拿双碗筷。”韩涵恍然大悟般的拍了拍脑门,暗骂自己反应迟钝。回厨房拿碗筷去了,途中她偷偷的想,这人可真是经不起念叨,前两天刚想起他,他就来了,可是,凌辰,我都想你那么久了,你为什么再也没有出现过呢。再一次的压下心头的酸涩,她回到餐桌前,盛了一晚饭放到萧祁面前,韩涵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拿起筷子,却再也无法咽下任何东西。萧祁也不客气,自顾自的吃着饭,喝着汤。韩涵看着他优雅的动作,突然想起和他气质很相像的左季,不知道他找到乔姐没有。食不知味饿咽下最后一口饭,刚放下筷子,门铃再一次响了,韩涵忍不住的皱眉,今儿客人怎么这么多?下意识的看向萧祁,后者给了一个我也不知道的表情。拍拍豆豆的肩膀让他慢慢吃,她便走过去开门去了。

  打开房门后,韩涵被眼前大大小小的纸箱狠狠的震惊到了。她看向纸箱边的一个男人,微笑着说:“先生,你恐怕送错地方了,我没有订购过任何东西。”那男人来回看了看她,又抬头看了看门牌,礼貌的问到:“请问你是韩涵小姐吗?”韩涵点点头,心底还是一片疑惑。那人却说:“这就对了,小赵,搬吧。”韩涵还没反应过来,那个男人已经和那个小赵开始往她的屋里搬运纸箱,一会儿功夫,就将她客厅的一角堆满,看到纸箱上大大的新世纪食品集团字样,她才有些明白。那个男人忙完以后,拿着张单子递到韩涵面前,说:“这是货物的单子以及我的名片,我是我们集团在这里的分公司的总经理助理,你有什么需要的再联系我。”韩涵接过单子,看着他说:“是左季让你来的?”得到男人肯定的回答后,韩涵更是对自己一阵暗骂,没事的你想什么左季啊?现在可好,眼前这小山一样的食品,可怎么解决?!韩涵礼貌客气的送走这个热情的男人后,她回头看了看那些纸箱,嘴角忍不住一阵抽搐,这么多,什么时候能吃完?也不怕过期了!

  面对着萧祁和豆豆迷惑的眼光,韩涵略微尴尬的说:“不是你们想的那样。”萧祁看着她,不咸不淡的说了句:“我们想的哪样?”韩涵被他顶的说不出话。萧祁接着说:“凌辰出国后,我一直都在寻找你,毕竟是他的错,直到去年才找到你到过北京的痕迹,可是刚有点眉目,你又消失不见了,到现在我总算是找到了你,不过根据我的资料上并没有说你已经有了同居的男友,而且没想到你竟和左季关系不浅啊?”韩涵心里大喊冤枉,可是听到凌辰出国的消息,她还是有些惊讶,原来他也早已远离了这片天空,看着萧祁冷峻的与凌辰有些相似的脸,她忍不住的一阵心痛,抬起头,她对萧祁认真的说:“萧先生,你恐怕有所误会,这位是我弟弟窦文,凌辰也非常熟悉的,至于左季,我与他也只有过一面之缘,他是乔姐的男友,总之,他在我心目中相当于姐夫的角色,你,明白了吗?”回头她看看有些懵懂的豆豆,她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刚才好像没有为他们介绍过对方,于是她赶紧对豆豆说:“这位是凌辰的舅舅,萧祁萧先生。”“哦,我说怎么总觉得有点眼熟呢,原来是这样啊。”

  萧祁没有再说话,老实说他还是有些佩服眼前这个女孩的,她从小没有父母的疼爱,早早的离开校园,在那个小印刷厂里辛苦的工作了大半年,却差点被人坑害,又独自一人来到这里,默默的过着自己的小日子,并且慢慢的成长为一个有些名气的小说家,很不容易了。看着她收拾碗筷的身影,比起自己最后一次见到她的样子,她实在是消瘦了很多,眼睛里也多了一抹挥之不去的忧伤。想起来之前父亲的要求:“无论她现在是什么样子,先把她带回来吧,一个十几岁的小丫头流落在外,实在不安全,不然我对她外公也无法交代。”可是萧祁提出要带她走的时候,韩涵却坚决的反对了,她说自己能照顾好自己,而且她已经和凌辰分手,已经没有什么理由呆在他们家,总之,韩涵就是不肯和萧祁回去,后来在萧祁冰冷目光的注视下,妥协的说:“豆豆刚来,我陪他过完这个暑假,把店兑出去后,再和你回去吧。”萧祁这才离开,临走前还不忘威胁的对她说:“我从来就不是什么知礼守法的君子,别到时候让我动手用强制的手段。”韩涵微笑着再三的保证一个月后一定会和他回去,才将这只狐狸送走。

  回头看了看豆豆,豆豆开心的说:“姐,你真要和他回去吗?那你是不是要和凌辰和好啊?”韩涵窝进沙发里,淡淡的说:“不会的,我不会和他回去,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凌辰,因为我以前爱着他的时候,他就是我的唯一,而自从尹天佑对我告白后,我这颗心就乱了,原来的唯一就被打乱了,想起凌辰,我就会想起尹天佑,他毁了我和凌辰的恋爱,我毁了他和凌辰的友谊,当年那件事,受伤最多的就是凌辰,我已经没有什么资格再见他了,只要偶尔回忆起生命中曾有他相伴,就可以了。”韩涵心里乱乱的,也不知道是在对豆豆说,还是在对自己说。她的耳边一直在回想着萧祁临走时悄悄说过的话:“凌辰的手机号没有变过,和他联系吧。”

  夜色降临,韩涵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到底要不要联系,后来她终于挣扎着坐起来,播出了那个在她心底早已经滚瓜烂熟的号码,她对自己说,就听听他的声音吧,听听他的声音就好。电话拨通后,她的心里还是忍不住的一阵慌乱,终于有人接起电话,却是一个清脆悦耳的女声,韩涵觉得一阵纳闷,萧祁不是说他没有换号吗?女孩又“喂喂”的说了两声,韩涵正准备挂掉的时候,突然听见凌辰熟悉的声音传来,“小茵,是谁啊?”韩涵的眼泪“唰”的一下就滑落腮边,她听见他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一颗心却如同坠入冰窖般寒冷,她听见那女孩说:“辰,你不是在洗澡吗?这么快?”她听见凌辰接过电话轻轻的说:“喂?”还听见了什么呢?对了,一颗心破碎的声音,但是很快,她便什么也听不到了,因为她晕了过去,手机摔落在地上,晕倒在床上的韩涵没有听到,那里传来凌辰激动的声音:“小涵,是你吗?小涵?……”

  韩涵醒来的时候,外面已是艳阳高照,头有些疼,却及不了心痛的万分之一,躺在床上,她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试图将脑中的悲伤一起揉碎掉,却也只是徒劳,原来他已经有了新的女友,是了,能在他的家中等着他洗澡的女孩,不是他的女友又会是谁呢?原来在自己依然夜夜思念着他的时候,他身边空缺的位置早就已经被他人填补;原来,放不下这段感情的,只有她一个人吗?不期然的,她突然很想知道另外一个当事人,尹天佑,在干什么?是不是只有自己如同一个笨蛋一样总是围绕着当年那场稚嫩的感情打转,不肯走出来?……正胡思乱想的时候,鼻尖隐约传来一阵饭菜的香味,韩涵微微蹙眉,突然想起昨天豆豆已经来到了,难道?她迅速的换好衣服,下床的时候,看见脚边摔落后,外壳与电池已经分离的手机,韩涵心里又是一阵酸痛,将它们捡起装好,却再无法开机,显然是已经坏掉了。叹口气,她拉开房门,扑面而来的饭香味让她的精神为之一振,走向厨房,豆豆正系着围裙,拿着饭勺搅动着电饭煲里的米粥,抬头看见她,两眼一弯,嘴角翘起,露出他的招牌笑容,开心的说:“姐,你起来了?快去洗脸刷牙,然后来尝尝我的手艺如何。”韩涵笑笑说:“闻着就很香,肯定好吃。”然后她转身走向卫生间。

  吃着豆豆精心准备的早餐,韩涵心里非常感动,已经有多久没有人专门为她做一顿可口的饭菜了?已经有多久没有吃到这些具有家乡风味的饭菜了?那个曾经能够让她遮风避雨的小村庄里,那对和蔼、慈祥,试她为掌上明珠的老人,那个每当自己回家,就会专门做一桌她特别喜欢吃的饭菜的外婆,他们现在会在做些什么呢?没有了自己的陪伴,他们会不会觉得孤单?韩涵想着,眼泪就不受控制的流了下来。豆豆慌乱的拽出餐巾纸递到她手中,韩涵擦着眼泪,安慰的说:“没关系,只是你做的太好吃了,我突然好想家,重来没有这么想过。”豆豆扑哧一笑,说:“哪有你这样的人?吃个饭还能吃哭了,用你昨天说过的话就是,好吃你就多吃点呗,至于吗?”韩涵擦干眼泪,也跟着笑起来,睨了豆豆一眼,笑着说:“能耐了啊,都敢打趣你姐姐了?”豆豆嘿嘿一笑,韩涵看着他的招牌傻笑,也跟着笑了,那些不愉快的情绪,似乎也不再那么明显的压抑着她了。

  这个夏天,是最近这几年,韩涵过的最快乐的日子,每天豆豆负责做早餐,然后她们一起去花店,像当初乔姐教她的那样,她一点点的耐心的告诉豆豆每种花的护理方法以及它们的物语,中午韩涵会在花店的小厨房里做些她和豆豆都喜欢的饭菜,偶尔也会去逛逛KFC,麦当劳之类的地方,傍晚关门以后,他们偶尔会去市场买菜,偶尔也会去黑水路的批发市场里淘宝,或者是去广场上看各种表演的人群,晚上的时候,韩涵通常会窝在沙发里绣着突然流行起来的十字绣,而豆豆通常会坐在她旁边看综艺节目,两人会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韩涵觉得自己好像再一次的活回来了,似乎自己以前对那一段感情的执着与纠结已经将自己束缚在了一个非常封闭的空间了,而豆豆的到来就像一弯清流,缓缓的注入到自己如同死水一般的生活里,给自己带来了活力。

  八月份的时候,韩涵在花店的玻璃门上贴上了大大的“出兑”两个字,豆豆问她舍得吗?她突然就异常充满哲学的说:“有舍才有得,大舍大得,小舍小得,不舍不得,舍了它,我才能得到更好的东西。”豆豆目不转睛的看了她一会儿,呐呐的说:“你莫不是佛性大发,要遁入空门吧?”韩涵一口气嗝在嗓子眼里,愤愤的瞪着他,真是对他的想象力肃然起敬。随着日子的流逝,八月中旬的时候,豆豆收拾行李,准备回家,韩涵将绣好的十字绣装到他的背包里,是一副风景画和两个抱枕,她说:“回去后自己找人装裱一下,这两个抱枕,你拿去给晓洁,告诉她我很想她;这个是给许陌的回信,你帮忙转交给他吧;还有这些是我最近的照片,带回去给我外公留两张,剩下的你们分了吧。”豆豆点点头,韩涵又开始为他整理路上要带的食品饮料之类的东西,豆豆站在一边看着她忙来忙去的样子,没有说话,在韩涵告诉他,凌辰已另结新欢,她打算放弃花店,四处走走,去迎接新的一种生活的时候,他也说不出自己的心里是怎样的一种心情,有些心疼、有些酸楚、有些释然、有些开怀。她终于从那段感情的阴影里走出来了吗?

  送走了豆豆,回到住所,韩涵望着空无一人的房间,心底涌起一阵浓浓的失落,看看手里的车票,她回到卧室开始收拾行李,花店在前几天已经高价兑了出去,就连她房间里的那些植物,她也全都拿到了花店里,此刻,她是这个房间里,唯一有生命的生物了。将衣服和笔记本妥善的放好,拉开床头柜的抽屉,那部曾经陪伴着她,见证过她的幸福、快乐、悲伤、无助、及成功的手机正安静的躺在里面,那天拿去维修店的时候,他们说损坏的太严重,而且机子也比较老了,无法修好的时候,她竟已不再觉得悲伤或难过,仿佛这一切都是必然的,仿佛它本来就该是这样的,一如她的那份感情,她曾天真的认为,就那么等着,也许有一天,他一转身就会再一次的看见她,可她却忘了,没有谁规定走路一定要回头,他没有转过身,而是携手另外一位伴侣,踏上了新的旅程,他们的感情如同这部手机一样,经年失修,再也回不到过去了。

  将家具都认真的覆盖上,韩涵去房东家又付了半年的房租,她说:“不要租给别人,如果这房子你不想租的时候,记得给我打电话,对了,如果有人来找我,麻烦你将这封信交给他。”然后便拎起行李箱离开了。

  所以,当萧祁如约来到时,只见到了紧锁的房门,和一个大大信封里的小小字条,上面写着:“萧先生,对不起,我突然非常想去旅游,暂不知归期,不好意思!”萧祁气急反笑,咬牙切齿的说:“小丫头,你就跑吧,我就不信我逮不着你!”远在长白山脚下的韩涵突然一个激灵,喷嚏连连。

  萧祁回过头,身后的人一脸哀伤,正是专门回来找韩涵的凌辰,他很想亲口告诉她,那天的事情不是她想的那样,小茵只是去他的公寓还书给他,他们没有什么关系的,可是她却又一次逃离了,想必是更加对他失望了吧,他无力的靠着墙,对着萧祁说:“舅舅,你看,她不想见到和与我有关的所有一切,她肯定恨死我了。”萧祁拍拍他的肩膀,也是一阵头疼,没想到这小丫头又跑了,这可怎么跟老爷子交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