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追逐逃离

  春节后的没几天,乔姐就回来了,韩涵也打起精神开始认真的迎接新的一年,新年新气象嘛。打开店门,收拾花朵,修剪花枝,迎接客人,广场卖花。每一天的日子都在重复,每一天又有所不同。花店的后街就是一所金融贸易大学,很多满带着青春,斗志高昂的大学生们,总是光顾她们的花店,有男生买玫瑰送给自己心爱的女生;有女生买一捧小小的雏菊送给暗恋的男生;也有很多女生只是喜欢哪种花就怂恿身边的男友给她买。韩涵看到那些男生大多都会一脸宠溺或一脸无奈的抱着花盆、花束去柜台结账。她怀念着、羡慕着这种热恋中可以肆意妄为的撒娇的样子,她已经失去了这种能力,每每想起曾经能让她毫无顾虑的撒娇的那个少年,她总是忍不住的心痛。她将这些都写进她的文章,她的空间里。寂寞总是能给人很大的灵感,越来越多的夜晚,她开始在那间小小的卧室里敲着键盘,直到黎明来临。她写出的东西越来越多,越来越好。好几次在梦工坊的网站上都可以看见前几名都是她的作品。那是她劳动的成果,“丫头”这个名字渐渐被人所熟知,但她拒绝了公司想让她接受媒体采访的提议,她不愿意出现在公众的面前,只觉得现在的日子过的轻松美好,当然,要排除掉每个难以入睡,与回忆苦苦较量的夜晚。

  日子飞快的滑过,韩涵想着上学时学到的形容时间过的很快的词句,比如:时光飞逝、岁月如梭、白驹过隙、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她无聊的敲着柜台,如同在弹奏一支不知名的乐曲,诉说的光阴的不滞。手机响起,韩涵打开看了一下,是豆豆,他在那边说:“终于结束高考了,高三的这些鬼日子,都通通见鬼去,老子自由了,哈哈……”韩涵好笑的说:“高三是挺折磨人的,瞅瞅,给我们可爱的豆豆都逼成老子了。”豆豆在那边嘿嘿的笑了两声,最后郑重的说明,因为暑假获得了自由,他想来长春看她。韩涵久久不语,电话里豆豆的呼吸渐渐紧绷起来,她几乎可以想象豆豆一脸期待的可爱模样,淡淡的笑笑,她说:“好”。电话那边传来豆豆的欢呼声。挂完电话,韩涵收拾了一下今天的劳动成果,一边将所有的单子誊写到账本上,一边等待乔姐的回来。

  可是那一晚,直到韩涵做完饭、吃晚饭、洗完碗、最后关上店门回房间写文章的时候,乔姐依然没有回来,韩涵想她应该是回自己的家了。第二天,到平时乔姐来店里的时间时,她依然没有来。韩涵突然开始心慌意乱,这个城市始终是有些不太平的,她赶紧给乔姐打电话,关机。她开始胡思乱想,乔姐是失踪了?还是?就在她准备报警的时候,乔姐推开玻璃门走了进来。韩涵看到她的样子,还是忍不住的惊讶了一番。乔姐平时是个很注重仪容的人,虽说不爱化妆,可是她总是神清气爽的出现在人前。韩涵实在不敢讲眼前这个披散着头发,满脸憔悴的人与昔日的乔姐联系。她犹豫了半天,嘴唇张张合合的好几次,却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乔姐走进洗手间简单的梳洗了一下,她走到店里的藤木秋千上坐下,打起精神拍拍身边的位置对韩涵说:“小涵,过来坐。”韩涵坐下,等着她说下去。乔姐闭着眼睛没有说话,就在韩涵以为她快睡着了的时候,她却突然的说:

  “小涵,帮我打个告示吧,我要把这家店兑出去。”

  韩涵惊讶的问:“为什么?”

  乔姐沉默了一会儿,淡淡的说:“还记得我以前跟你说过,我是为了逃难才来这里的吧?我躲着那个男人这么久,我以为我可以就这样过的很好,可是他又出现了,我躲了他将近十年了,可是好像不管我躲到哪里,他都能找到我呢??”

  韩涵犹豫了一会儿,问:“那乔姐你为什么不嫁人呢?也许你结婚了,他就不会来打扰你了。”

  “嗤”乔姐嘲讽的笑笑:“你以为我没试过吗?几年前我就试过,他威胁我如果我敢结婚,他会让我生不如死,我没在意,就在结婚当天,他找人去砸了婚礼现场,新郎愤怒的离开,我成为全市人的笑柄。家乡里再也没有人敢娶我,我也不想再连累别人。所以,我只能逃!可是他怎么就不肯放过我呢?我实在不想再回去给他做情妇,过着永远不能见光的日子。”

  韩涵叹了口气,不再说话,乔姐催她去写告示的时候,她淡淡的说:“不用写了,你就兑给我吧!”

  乔姐略微惊讶的说:“你哪来的钱?”

  韩涵苦笑了一下,说:“我也算是个作家吧,上回去北京就是跟公司签约的,花店打工其实算是一个兼职。”

  乔姐看着她,良久,才略为忧伤的说:“小涵,你是不是也和我一样,在躲某个人?”

  韩涵如同被谁用尖锥狠狠的刺了一下心口,回过头看着乔姐,她缓缓的点点头。乔姐伸手将她揽入怀中,喃喃的说:“可怜的孩子!”韩涵瞬间泪如雨下。

  当天下午乔姐就走了,韩涵去她家里帮她收拾,临走的时候,乔姐将钥匙交给她,对她说:“我付了一年的房租,还有半年呢,你搬来这里住吧。”韩涵本想拒绝,可是突然想到豆豆要来,总不能让他和自己挤在花店里吧,于是便接下了钥匙。送乔姐去车站的时候,乔姐紧紧的抱着她,说:“看见你就像是看见了当年的我,记住,千万不要爱上不能爱的人!”

  回花店的路上,韩涵一直在想一个问题,我不是爱上了不能爱的人,我是再也不能爱这个人了,他已经在我所不能触及的领域,伸出双手,我再也无法碰触到他的气息。回到花店,韩涵简单的收拾了一下行李,关上店门,来到乔姐的住处,乔姐是个很会享受生活的的人。这是间100多平的公寓,四楼,两室一厅,房间的角落放了几盆龙舌兰,客厅的茶几上还有前两天她刚从店里拿回来的富贵竹。韩涵走进客厅,将浅紫色的纱织窗帘拉开,又将所有房间厚重的窗帘全部拉开,打开窗户,呼吸着自然的空气,然后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她决定住在乔姐以前的卧室,打开另一间卧室的们,她忍不住愣了一下,除了装修时留下的壁柜,房间里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她的第一个想法就是,得去买张床。乔姐留下的一切都是现成的,韩涵躺在床上开始发呆,床单、被罩、枕套都是和窗帘一样的浅紫色,韩涵突然想起那次在图书馆里小水说过的话,她说她喜欢紫色,紫色带着梦幻,不像蓝色那么忧伤。韩涵伸手轻轻的抚着床单上浅紫色的花纹,暗想;小水啊,其实紫色也是如此的忧伤,就像此刻,我想起你们的时候,这满室的紫色,是我心底溢出的悲伤的、思念的、伤感的、寂寞的颜色……

  打起精神,韩涵简单的吃了两口晚饭,将窗台上的花朵浇完水后,开始窝在沙发里发呆,有多久没有像这样慵懒的窝在沙发里了?那些窝在凌辰家沙发里的轻松快乐的日子过去有多久了呢?自己有多久没有像此刻这样肆意的去回忆过往了?那些曾经陪伴在自己身边的人,除了小石头以外的,住进自己灵魂深处的少男少女们,都在干什么呢?那个说过会保护她,要和她创造一个美好世界的男孩子在哪里呢?还有那个被自己伤害了的,曾经快乐乖张的柚子,如今又生活的怎么样呢?……

  就在韩涵胡思乱想的时候,门铃想了起来,她抬眼看了看墙上的挂钟,已经10点多了,难道是乔姐去而复返?她飞快的跑到门边,透过猫眼看了一下,是个陌生的男人,倒吸了口冷气,韩涵下意识的拍拍胸口,幸亏没有直接开门。转身要离开的时候,她却听到身后传来那男人清冷的声音:“乔洛,我奉劝你最好赶快开门!”韩涵心口一紧,乔洛是乔姐的名字,那么这个人就是乔姐口中的那个“他”吗?打开门,隔着防盗门,她看着面前这个英俊的、冷漠的、浑身散发着冷峻气势的高大男人,韩涵淡淡的说:“你来迟了,乔姐已经走了。”那男人微微勾起嘴角,笑的有些邪魅,他不置可否的说:“是吗?开门!”韩涵抿着唇看着他,没有行动。那男人微微挑眉,随即从西服口袋里拿出一串钥匙,在韩涵的目瞪口呆中,打开房门,绕过她的身体,走了进来。韩涵唯一的想法就是,有钥匙你还敲个什么门啊?神经!!接着又想:得换把锁了,得换把锁!!回过头看着面前这个男人的背影,她突然想起一个人,一样冷峻的、淡漠的、邪魅的、狐狸般的凌辰的舅舅,萧祁。那男人在屋里转了一圈,确定乔洛确实不在后,他扯了扯领带,将外套丢到沙发上,自己也随意的坐进沙发里,很自然的对韩涵说:“给我倒杯水!”韩涵为这人的态度在原地纠结了半天,最后还是如他所愿的倒了杯水给他。

  男人喝着水,淡淡的说:“左季!”

  韩涵半天才反应过来这人是在自我介绍,真是惜字如金!!她淡淡笑笑说:“我叫韩涵。”

  左季微微点点头,问:“她去哪了?”

  韩涵微笑,“不知道,她只说要逃难!”

  左季微微皱眉,似乎因为“逃难”二字而感到非常不舒服。沉默了一会儿,他略有些疲惫的说:“有吃的吗?”

  韩涵打开冰箱将剩下的菜饭放到微波炉里加热了一下,端到客厅,左季慢条斯理的吃着,举止优雅。吃完饭,左季仍然窝在沙发里,完全没有要走的意思,韩涵也不好意思赶他走,只好陪着他在客厅里呆着。快到12点的时候,左季突然说:“有多余的被子吗?我要睡觉!”

  韩涵“蹭”的一下站起来,有些语无伦次的说:“你…你…你要住这里?乔姐已经走了,她都不在这儿,你为什么还要住这里?”

  左季沉默了一会,闷闷的说:“这里有她的味道!”

  语气里是沉重的酸楚与痛苦。韩涵感觉心底的某个地方又坍塌下去,她认命的走进卧室抱出一床薄被,看到左季躺下。关掉客厅的灯,转身回卧室的瞬间,她突然想起乔姐憔悴的脸,几乎是下意识的,她问到:“乔姐说你给不了她她想要的幸福,却又始终不肯放手,她很痛苦的,你,不能放了她,或者给她她想要的吗?”

  没有回音,只有月光穿过窗帘无声的缓慢的行走着。韩涵暗暗叹口气,准备回去睡觉的时候,黑暗中传出左季清冷的声音,他说:“我离婚了!”韩涵偷乐着回到房间,兴奋的抓起手机给乔姐发信息:“他来了,乔姐,他离婚了,他可以给你你所要的了,你不用再躲了,回来吧!”很久之后,乔姐才回了信息,她说:“这场追逐里,我丢掉了青春、丢掉了尊严、丢掉了岁月,小涵,我再也没有另一个十年可以挥霍,我害怕了,我已经没有勇气再去爱上他,信任他了!”韩涵握着手机,久久没有回神。是啊,这种害怕、这种恐惧,她太过熟悉,她知道如果此刻凌辰再一次对她伸出手,说要保护她之类的话,她也一定会远远的逃开。那天夜里,她又梦见了凌辰,时而是他伸出手抚摸着她的脸,说要保护她的样子;时而是他轻柔的亲吻她的样子;时而又是他悲伤的、失望的、痛苦的看着她,甩开她的手,转身离去的样子……它们交叉着出现,韩涵一夜不能安眠。

  第二韩涵天醒来的时候,看见枕头上有明显打湿过的痕迹,她轻轻叹口气,走进客厅。沙发上的被子整齐的摆放在一边,左季已经离开了,茶几上有他留下的名片,韩涵拿起来看了一下,呼~~中国新世纪食品集团总经理——左季,这个覆盖了整个中华大陆的餐饮集团,韩涵抬头看了一下,自家茶几上还摆放他们集团推出的红茶和饼干,深呼吸了几口气,她暗暗静下心,想着,乔姐,你真是招了位大神级的人物啊。她思索了很久,还是翻出昨天乔姐发给自己的信息,照着名片上的号码,转发给了左季,又另外发了一条:“祝你早日找到乔姐,并希望你能消除她的恐惧,带给她幸福与快乐!”片刻之后,韩涵的手机响起,是左季的回复,只有两个字:“谢谢!”韩涵握着手机,浅浅的笑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