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篇 心画窟(十一)

  这是一条仅容纳两人通过的狭窄小径,两旁的石壁渗着水滴,冰凉彻骨。

  风燚走在前面,冥湮拉着土豆紧紧地跟在后面,从入洞开始,三人就一直摸黑走到现在。

  “这条道什么时候能到头啊!”冥湮停了下来,“老娘我走不动了!”

  “你确定要留在隧道里不走?”风燚的声音飘荡在空气中,好听,还富有磁性,他看了一眼手表,散发着熠熠的荧色光辉,“我们已经走了半个小时了,按照老妖怪的说法,如果我们在一个小时内还走不出隧道,一个小时之后,石壁会自动合拢。你想做肉酱我都不介意。”

  “不是吧!这么邪门!”冥湮不禁咋舌,“你别骗我,我告诉你,骗子都不会有好下场的,你知道十八层地狱吧,里面就有那个——”

  “走吧,啰嗦。”黑暗中,风燚牵着冥湮的手,“虽然我很想我里有你,你里有我,但不想是在变成肉酱的情况下。”

  冥湮不吭声,任由风燚拉着走。尽管拖着两个人,可是他仍然走得很快,就像脚下生了风,感受着耳边呜呜的风声和水声,时间仿佛停顿下来,让她想起了曾经一家人在一块儿的短暂日子,他们的样子,记不清了,只记得模糊的两张脸。

  “到了!”风燚突然停了下来。

  冥湮未来得及反应,一头撞在了他身上,怕是撞在了背上的骨头,鼻头疼得厉害,“停下来也不提前说一声。”她埋怨了一句,突如其来的光亮让她的眼睛无所适从,闭上眼睛,再慢慢睁开,眼前的景象让她吓了一大跳,赶紧一把抱起土豆,捂住他的眼睛,“土豆,别往地上看。”

  这是一个外室的洞穴,借着从山缝里漏进来的月光,也能将洞内的情况勉强看清楚,十平米不到,脚下全是森森的白骨,随便转个身,走一步,踩一路,嘎吱作响,见多了鬼怪,却没见过这么多的白骨累积在一起,看得冥湮的心慎得慌。

  风燚皱起眉头,“这皇甫一家也真是的,平时都不收拾收拾,由得这些东西在这里乱堆。”他蹲下身,仔细地检查了这些骸骨,“是小孩和女人的骸骨,看来,用孕妇和小孩来祭祀,是真的了,我还以为那个老妖怪是开玩笑的。”

  他站起身,环顾了一眼周围,“这里不是主祭台,可是”,他摸了一把墙壁,浑然天成的石穴,除了来时的入洞口,“除了我们刚进来的那里,没有别的出路了。而且,”

  “怎么了?”顺着风燚的目光,冥湮抬起头往上看,整个洞顶呈锥形,中间镂空,黑乎乎的一片,“看着很像个漏斗。”她心里一惊,“该不会,这些尸骨就是从上面给扔下来的吧。”

  “我们走错地方了。当时进洞明明是往右边,怎么会进到炼尸洞里来?”风燚想了想,“是我疏忽了,既已进洞,就身在画壁之中了。”

  “那我们赶紧走人吧!”冥湮指着入口,“重新再走一遍不就行了。”

  “没用的,一个小时过后,入口通道两边的石壁已经自动合拢了。我们现在无路可退。除非,”风燚指了指头顶,“从这个扔尸体的口子里爬上去。”

  “真的要爬?”冥湮瞄了一眼。

  风燚点点头,“我会背着土豆先爬上去,然后在上面接你。过来,土豆。”

  “留我一个?”冥湮可不想待在这里跟冤魂做伴,追了上去,“等等,一起啦,我在你后面!”

  “你的裤带子还真是不错,又有弹性又坚韧,还可以拉伸这么长。真是佩服你!”冥湮伸手往旁边的石壁上摸了一把,“滑滑腻腻的,好大一股腥味。”

  “跟你说了好几遍了,不是绳子,是可伸缩皮带。你抓牢实。还有不要乱摸,这石壁上的都是陈年污垢了,应该是那些尸体扔下来时残留在石壁上的皮脂和血肉。”已经能看到微露出的亮光,风燚借着皮带的力量,用力往上一拉,三人“嗖”地全蹿了上去。

  “这里就是祭祀的场地了吗?比足球场还大!”冥湮一边使劲搓手,一边感慨,“果然是别有洞天,和下面的炼尸洞比起来,这里还真是富丽堂皇,那镶在墙上发光的是夜明珠吗?”她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整个人扑到了墙上,“我要把它们全都拿下来,尽收囊中。才不枉我天罗村一行。”

  “这里就是心画窟的中心祭坛了。”

  “心画窟?”冥湮停下了手上的动作,“不是画壁的世界吗?”

  “心画窟是这个阵法的名称。其实,它本来只是一个用来凝聚灵魂的法阵,施法者以自己的肉身和灵魂做引,献上自己的心,完成阵法就可以让人起死回生,而施法人亦可以依仗画壁的力量继续存活于世,只是,”看着洞口处立着的“生人勿近,擅入者死”的招牌,风燚再望向东南方向林立的六面屏风,除了第一架屏风空着外,其它的无架屏风上都牵着白玉的壁画,“若内心深处最原始的东西最终变了质,那曾经多么善良的意图也会被邪恶所利用。”

  “变数,永远是人猜测不到的。”冥湮终于从墙上抠下来一颗夜明珠,放在掌心上,熠熠发光,却也只是一瞬,夜明珠化作粉尘随风而去,“琅琊的变数就是皇甫褚英,面对真相,他们华丽的爱情就像这颗夜明珠,被我轻轻一碰,就粉碎得彻彻底底了。凡人终究是凡人,逃不过肉眼凡胎的世俗之见。”

  他醒了,终于醒了,似乎沉睡了很久,四肢都已经麻木酸痛到不行,其实,他不是应该死掉了吗?他还记得,飞速而来的箭矢,狠狠地插进了他的胸口,钻心地痛,但却也不如失去琅琊的痛那般刻骨铭心。

  可是,当他睁眼看见泪流满面的琅琊时,他开始庆幸自己还活着,活着,能活着见到琅琊,真好。

  事情有了突如其来的转变,皇甫雄态度大转变,不仅推掉了相国千金家的亲事,同意他和琅琊的婚事,还为他俩主了婚,幸福,真的触手可及了吗?

  重生的他,常常头疼,常常盯着琅琊看,每每午夜梦回,看着枕边的她,还是无法置信,是曾经熟悉的那张面庞吗?可是,为什么,那样的冰冷,那样的遥远,那样的虚幻!

  “这个皇甫褚英,果然是个老熟人啊!”从看到皇甫褚英的那一刻起,冥琦终于肯定了她为什么莫名其妙地牵扯上这幅画,“前世因,后世果,华有为啊,华有为,真是被你活活拖累了。”

  “你不是被他所累,你的果是因为这块玉牌。”黑纱女子手一指,冥琦脖子上的玉牌缓缓浮起,那朵双生花,发出耀眼的光芒,“诚如那颗石头和画壁的关系,这块玉牌凝聚了巨大的能量,却和你我甚至画壁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什么联系!”冥琦立马追问。

  黑纱女子摇摇头,“这个嘛,我也只是一抹回忆,感觉出来的而已,如果定要追问到底,你若能从画壁中脱了身,自己去找我的本尊问问。”

  “呃?你还真不可靠。对了,为什么皇甫褚英醒了之后,会变得这样疑神疑鬼?”这是令她不解的地方,“华有为可就是皇甫褚英的现世?”

  “皇甫褚英会变成这样,也是因为画壁,可谓成也萧何败萧何。虽然画壁救了他,但这是逆天改命的事情,他的三魂七魄被重聚在一块,而他的性格也被重塑了。哎,真是,天生的祸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