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清风与媒

  闻若清心中一抖,他没想到妹妹会如此说,一时间没了思路,不知从何说起,只得讪笑着搓手,无措的像个孩童,他需要时间,理出头绪。

  显然,衣栀落没给他留出这个时间。

  “皇兄?”

  “啊?”衣若清听见有人叫他,下意识抬头,惊愕的眸子对上妹妹困惑的眼瞳,心中突然闪现一阵不安,闭眸他在心里轻叹,栀落,皇兄还要欠你多少?

  “落儿,明天你亦不用去钟灵寺了。”

  “为何?”

  比想象的中的平静,衣若清见妹妹如此,仿佛自己要说的每句话她都了如指掌,而他,竟还可笑地推敲下一句该怎样说出口。“你还记得三年前与南宫傲谷的三年誓约么?”

  “呵,”似笑似叹,衣栀落这一声仿似看透世态,轻叱炎凉;又仿似被红尘所扰,叹息愁苦。“终究还是没逃过。”

  衣若清的拳自始至终都紧攥这没有松开,好像在极力忍耐着什么,唯恐一放开拳头,面上的伪装便土崩瓦解。

  “三年前,你为皇兄争取这三年时间,为的就是要朕招兵买马,收买人心,你说南宫傲谷为人骄纵,且有勇无谋,只要无人辅佐,便是一只无头苍蝇,天长日久便会失去军心,只要朕做的好,大量兵力自然会来投靠朕!”

  衣若清瞥见桌上的红烛,一圈圈蜡泪层层包裹,烛身好像好像穿着红颜霓裳的美人跳着风华绝代的歌舞。

  “两年内,朕先铲除南宫傲谷的军师,又暗地里招兵买马,扩充兵力,朕每日忙于朝堂之上,连自己妹妹的容颜几乎都忘却干净,甚至无暇顾及后宫,如今竟都没让嫔妃为朕诞下一个龙子!”

  衣栀落听着,不作任何思考的听着,的确,皇兄这三年过得不易,她虽不曾亲眼看到,亦知道他说的俱是实情。

  “原本以为皇位坐稳了,孰知他云游回来,阻了朕的去路,南宫傲寂在一年内重整军风,人数竟又超过三十万,熟知兵法完全胜过南宫傲谷,明日他们兄弟二人便领军攻城,这会儿,恐怕已在半路上了!”衣若清淡淡的说着,淡的好想在讲别人的故事,与自己完全无关。

  “他们——这么快!”衣栀落惊叹。“这么快。”

  “是啊,这么快!”衣若清看向自己的妹妹,目光凛冽。“落儿,你知道南宫傲寂……”

  “皇兄!”衣栀落打断皇兄的话,声音中参杂着愠怒。

  “落儿,皇兄自然知道你不喜欢,可是……”衣若清走至窗前,开窗,一股淡香飘到鼻间。

  虽至秋季,但这满园的花草依旧旺盛,姹紫嫣红。

  “可是南宫傲谷前日对朕说,你若不嫁与他弟弟,明日便血洗凤鸾国!”

  衣栀落缓缓起身,脸色难看,“不会的不会的,傲寂不会同意的,他不会那么做,他答应过我……”

  “他答应过你?答应过你什么?”衣若清转身攒住妹妹削弱的肩膀,情绪激动,像只发狂的野兽。“你就那么天真的以为在他眼里对你的承诺比皇位更重要么?”

  泪珠滚落,衣栀落重重的坐到圆凳上。失神,她不能接受这是事实,悲伤,她是公主亦不能自己做主。

  “何时?”她问的是大婚之日。

  “明日。”他答的是大婚之日。

  仿佛刚才的事没发生过,他依旧立于窗前,悲痛的看着圆月撒进一屋的银光,悲痛的看着月下一道黑影闪过,秋风吹得动容,吹得他衣袂飘飘,衣若清关上窗。

  “呵呵呵呵。”衣栀落止不住的笑,直笑得清泪滑下面颊,滴到唇瓣上,钻进檀口中,咸咸的,涩涩的。

  “好哇好哇,我万万没想到父皇的忌日会是自己的大婚之日。荒唐,荒唐……”

  “落儿,皇兄欠你太多……”

  摇头,“让栀落为你分担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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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深了人们正睡得香甜,月光照耀下的夜空十分诡秘,空旷的乘着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记住了?”凛冽的女音,比这秋风还深入骨髓。

  “记住了。明日寅时三刻出发。”另一个女声响起,与其不同,这次语气里多了些惧怕,敬重。

  “好,去吧,路上小心。”

  “是。”

  短短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声音消逝,静秘的天空下闪出两道黑影,眨眼便隐匿于夜色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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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寅时三刻,清漪园内,女子女子端坐,虽然身着凤冠霞帔,亦煤油遮去自身的素雅气质。喜帕掩面,容颜红妆浓抹,却没有涂上丝毫的喜气欢愉。

  一株白菊,在窗外傲然挺立,花枝长过窗沿,向屋内探去。

  无垠湛蓝的天幕下,清漪园花团锦簇,虽是素秋,但清漪园的花就是不败,经历一次又一次的白霜洗礼,他们似乎更艳更美。

  “公主,”戴月站其身旁,对这一片花海深感陶醉。“你看,已经是秋季了,可我们清漪园的花开的多美多盛!”

  “是啊,美!”

  可怜秋,一帘疏雨暗西楼,黄花零落重阳后,减尽风流。

  对黄花人自羞,花依旧,人比黄花瘦,问花不语,花替人愁。

  “院里的姹紫嫣红是不是表面现象,只为了掩饰冬日的凄凉,这又有谁人知?”

  喇叭唢呐合奏的乐音,渐近。气派的送亲队伍停在了清漪园前。

  “吉时已到,请公主上轿。”公公带着脂粉味儿的嗓音贯穿栀落耳膜。

  “公主,走吧。”戴月在她身边提醒道,轻轻扶其起身。

  顶着沉重的凤冠,衣栀落轻移莲步,端庄而高贵。

  “起轿 ̄”喜乐响起,一群穿着红袍的乐师吹吹打打。

  可笑至极,他人若不知,还道堂堂凤鸾国公主竟在自己父皇忌日成亲。

  可悲至极,她费力争取三年,到头来,还是躲不过红颜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