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替身

  距离大婚还有三天。

  这些天,安府上上下下忙作一团,院落里到处都挂满了红灯笼、红绸带。安府的大厅每天熙熙攘攘,上门送贺礼的人络绎不绝。这些还只不过是那些身在京外的官员们差人送来的,大婚当天恐怕还会有数不清的大臣亲自前来观礼。

  我漠然的看着大家忙乱的景象,仿佛一切都与己无关。百无聊赖的在府中游荡,不知不觉中,又来到了乐馆。该不该找蓝轻尘呢?我犹豫着。

  心中这样想着,脚却已迈进了了乐馆的大厅。正在合奏的乐师们看到我来了,纷纷停下了手中的乐器。哦,差点忘了,他们是为了大婚进行紧张的排演呢!当朝第一首辅的婚礼,又是皇帝亲自指派的,自然不敢有丝毫怠慢了!向人群中扫了一眼,没有发现蓝轻尘的身影。是不是还在睡觉呢?我示意乐师们继续,转而走向了轻尘的房间。

  或许我的到来会给我们两个人惹上麻烦,但是却仍是渴望见到这个唯一可以被我称之为朋友的人。

  轻尘并不在房中,一进门,一阵清冷的气息扑面而来。似乎这个房间已经好几天没人住过了。难道,从那天我们分别后,轻尘就离开了吗?去哪了呢?太子府、皇宫?正想转身离开,突然发现琴案上有一封钟锤压着的信。拿起一看,天啊!全是小篆体,我一个字也不懂得!不行,我需要别人的帮助。

  脑中迅速搜索着合适的人选,有了!就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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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院。

  闻天赐听完了我的来意后,眼神中有些不可思议。似乎没有想到家事显赫的大小姐居然不识字。我在二十一世纪又不是专门研究这个的,不懂很正常嘛!不理会他诧异的目光,指指手中的信:“这封信是写给我的吗?”

  他接过信,看了一眼,说到:“是的,三天前写给小姐的。”

  三天前,正是我昏迷不醒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轻尘竟匆忙离去,连亲口道别的时间都没有。“快给我读呀!”我急忙催促道。

  他优雅的拆开信封,念到:“烟儿,不知道是不是该叫你这个名字。不论你是谁,”顿了一下,又接着念到:“我都要庆幸老天让我们遇见。与你的合奏,我永远不会忘记,那是我生平第一次真正感到灵魂的自由。贝多芬的命运,我虽没能听到,但却能够想象出用生命与命运碰撞的激情。很遗憾,大婚时的礼乐我不能亲自演奏了。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应该对你说恭喜,只是希望有生之年还有相见之日。那时,你一定要把命运演奏给我听。‘我一定要抓住命运的咽喉’这是贝多芬的话吧?虽然我不一定抓得住,但至少仍能有幸去倾听吧!这,是我们的约定!”闻天赐停了下来,漆黑的目光紧盯着我。

  此时的我,强忍着夺眶而出的泪水,从闻天赐手中拿回了书信。

  “今天的事,请先生不要向任何人提起。”说完,转身离开。

  我相信闻天赐对于今天的事不会吐露一句,这也是找他帮忙的原因。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相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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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路上,我奔跑着,任泪水宣泄。

  这是我来到这个世界第一次涌起想家的感觉,是的,我想家,想念二十一世纪的一切。我想坐在纽约市政音乐厅,倾听纽约爱乐乐团演奏的交响乐;我想去百老汇,欣赏歌舞剧演员疯狂的表演;我想去电影院,享受高科技带来的强烈感官刺激;我想去星巴克,品尝一杯苦涩的咖啡。

  可是,我只能呆在这儿,哪儿都去不了。停下脚步,我无力的顺着墙边滑坐在地,痛哭了起来。

  为什么?我唯一的朋友轻尘跟我一样是一个不能自己掌握命运的人。我不想追查他为何离去,我知道那一定不是轻尘的本意,而只是他无可奈何下的顺从。就如同我,来到不属于自己的世界,爱上不该爱上的人,看起来拥有一切,其实却一无所有。命运,命运对我和轻尘这样渴望灵魂自由的人究竟设置了怎样的结局。我们该和命运抗争吗?

  我抬头望着天空,跟二十一世纪的没有什么不同,只不过好像更蓝、更纯一些。嘴角泛起一丝自嘲的微笑:这个世界,恐怕只有天空、大地是永恒的,渺小的人类生命对于浩瀚宇宙而言不过是沧海一粟。记得有这样一句话:人类一思考,上帝就发笑。想必此刻上帝正看着无助的我高兴着呢!

  我拍拍手上的灰尘,不羁的向老天瞪回去。哼!我卓然决不会在同一个地方摔倒两次,这次,一定会有解决办法,一定会!

  正当我收拾好心情准备起身离开时,忽然听到围墙内一阵说话声传来。那声音好熟悉,竟是安月翟的声音。他怎么会在这儿?他不是去上朝了吗?

  “余管家,我交代的事情都安排妥当了吗?”是翟那冷静、低沉的声音。

  “回少爷,全部安排好了。老凤凰已将嫁衣送了过来,我已经交代环儿收好了。”余管家毕恭毕敬的回答道。

  好,盯紧一点。武院那边呢?穆朗。”穆朗是谁?

  只听见浑厚的声音回答道:“回将军,所有参与的武士我已全部挑选好了,并经过了严密的部署。到那天,一定让他们有来无回。”

  “今天晚上,我会到武院跟他们做最后的布防。对了,一定要支开夏洛,知道吗?”

  “是,一切按照将军的吩咐,夏洛毫不知情。”叫穆朗的人回答道。

  “很好,你先去吧。”安月翟吩咐道。

  “是,属下告退。”四下里寂静无声,他已经走了吗?这样的悄无声息,功夫可真是好啊!

  稍顷,安月翟又问道:“环这儿丫头能靠得住吗?”

  余管家回道:“放心吧,您救了她的亲娘,现在只是让她在婚礼上替小姐行礼,不会有问题的。”

  “可不能走漏一点消息,柳大人那边已经部署了很久了。一旦让他们察觉我们做了防范,小姐恐怕就更危险了。”想起什么,又说道:“还有夏洛,我不论他跟小姐之间有什么约定,任何破坏大婚的人就是我安月翟的敌人。你一会儿转告穆朗,我还是不放心夏洛,让他找人把靖夏洛关起来,等大婚结束后再放出来。”

  “是,我这就去办。”余管家得令,匆匆地离开了。

  一时间,周遭寂静无声,我保持着姿势,一动也不敢动。

  “璃,”突又响起蓝若玄的声音:“我知道你不是安芷烟。虽然不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但是没关系。过去我是为了报复要娶烟儿,现在我是为了自己而娶你。璃,我不会逼你解释你身上不可思议的改变是因为什么。只要你永远陪在我身边就好。任何人,都休想阻止我们在一起,任何人!”他狠狠地说着,“包括你在内,璃。”

  我的后背一阵凉意窜上来,仿佛玄此刻就站在我身后一般。一阵细微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我紧绷的身子这才放松下来。

  安月翟,他仍是没有改变,依旧是霸道、执著,不顾一切。若是有人想要阻挡他做的事,他一定会遇佛杀佛、逢祖灭祖!

  回兰苑的一路上,脑子里一直想着他们说的话。为什么要让环儿做我的替身,难道婚礼上会有什么事发生吗?柳大人部署了什么?为什么我会有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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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兰苑。

  我坐在贵妃椅上,目不斜视的盯着为我盛午膳的环儿。

  这样一个看起来心思单纯的女孩,心中竟可以隐藏这么大的事,而且丝毫不为我所察觉。我不禁有些佩服她了。怔怔的看着她,嘴边泛起一丝微笑。

  环儿看我有点奇怪,怯怯地说:“小姐,环儿有什么不对吗?为什么要一直盯着我?”

  “哦,没什么。你下去吧,我要吃饭了。”

  环儿退了下去。

  替身吗?我默默地思忖着,心中有了主意。经过今天安月翟的一番话,我知道畸形儿也无法阻挡翟娶我的决心了。那么……一场婚礼上的骚乱是不是能够帮上我的忙呢?

  帮助我离开爱着的人吗?唇边泛起一丝苦笑。

  一大早,香儿久违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小姐,下雪了。”只听她兴奋的说道。

  我睁开眼睛,望着她眨了眨:“香儿,你可以下床了吗?”

  “是啊,”香儿微笑着回答:“我已经全好了,昨天晚上我就去找余管家,央求恢复我原来的工作。可是余管家说要等到大婚以后再说,这几天让我先在前厅帮忙。不过没关系,再有两天就是大婚了,到时候我又能天天跟小姐在一起了。”

  大婚以后吗?我了然一笑,当然了,要不然环儿就不方便做我的替身了。“你刚才说什么?我没有听清。”

  “下雪了,我一早起来看见天上飘雪花就想赶快到兰院告诉你,小姐不是很喜欢下雪吗?”

  今冬的第二场雪吗?我向窗外望了望,心中突然一阵慌乱。跳下床奔向窗边。果然,安月翟就站在院落中的假山旁边,凝望着我的厢房。见我望着他,那贪婪的眼神霎时间精确的注视在我身上,仿佛一生也看不够似的。

  香儿拿着披风追了过来:“小姐,又不记得穿上外衣,小心着凉了!”

  远处的翟快速走了过来。我仍是呆呆的望着他:一片片如鹅毛般的雪花落在了他的额前,使得几缕银发越发的卷曲。我们竟都有自来卷的遗传呢!只不过他的没有我卷得厉害罢了。现在,那几缕卷曲的银发滴着融化了的水滴,就在距离我不到一尺的位置。我已经被揽入了翟稍嫌冰冷的怀抱。我们互相温暖着,不一会儿体温就上升了,一抹嫣红浮上了我的面颊。

  “翟?”

  “恩。”

  “你知道京郊的吴家村吗?”偎在他的胸口前,听着他的心跳,然后不经意地问道。

  翟的身子僵了一下,过了片刻才缓缓地说道:“你是说三年前安芷烟到过的那个吴家村吗?”

  他果然知道。我接着问:“你知道吴方夫妇?”

  他冷冷的回答道:“还知道他们的畸形儿子。你究竟想说什么,璃?”他直奔主题。

  我缩了缩肩,抬头望着他的下巴:“你知道就好,我什么也不想说。”不出我所料,安月翟什么都知道。既然如此,我接下来说什么也没用了。

  翟揽紧了我,坚定地说:“不用想太多,我对子嗣一点兴趣也没有,你不用担心。”

  你会有什么办法?我悲哀的想:这里又不是医学发达的二十一世纪,我去做个结扎手术就可以了。难道你能忍得住永远不碰我吗?难道一旦意外发生后,我们就想方设法杀死孩子吗?难道,我今后就要在一次次的流产中累积起对你的怨恨吗?不用想太多!不想太多,你的妹妹安芷烟就不会故意寻死了!

  听着翟稳定的心跳,我默默地思索着。这些绝望的话,我不愿说出来,因为即便说了,除了能让翟痛苦之外,丝毫不能消退他要我的意志。只希望能够有机会让我离开他,或许,时间和空间的隔离是最好的解决办法。或许,这是我们两个摆脱宿命的最好机会。

  翟,你要知道,一旦分别痛苦的决不是你一个人!我下意识的环住安月翟的腰,将头深埋在他的怀抱中。

  窗外,房屋树木已经被染成白色,漫天的雪花扬扬洒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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