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南巡·命运的红线

  玄烨在平定三藩、统一台湾以后,便视河务为首要。靳辅治河虽然取得了一定成效,但是,淮、扬水灾并未明显好转,玄烨为此殚精竭虑,日夜焦劳,他惟恐官员治河失法,遂于康熙二十三年(1684年)举南巡之典,不远万里,亲阅河工。

  九月二十八日,玄烨出京,开始了他的首次南巡之旅。

  十月十九日,玄烨自宿迁至桃源县,视察黄河北岸一百八十里的各处险要工程,驻众兴集。

  十月二十日,玄烨幸临清口,在靳辅的陪同下,步行阅视十余里,虽然泥泞没膝,亦不辞艰辛。

  梁九功在一旁劝道:“皇上,您已经走了十余里路了,该歇歇了,腿上都是泥浆,换身衣服吧,别给累坏了身子,奴才不好向太皇太后交代。”

  玄烨脑海里又浮现了那铿锵的话语,还有那坚定的眼神“不管在哪里,遇到什么事情或是困难,决不能胆怯退让,放手一搏,那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这句话伴了朕六年多,让朕成功地克服了无数巨大的难关。现在,朝廷上再也没有敢小觑朕的人,朕也干出了一番事业。成了一个好皇帝,可是,昭萱,你再也看不到了。

  而如今,这样的小困难,对玄烨来说,根本不算是什么。

  就算是泥浆浸没了朕的全身,朕也要走下去,为了大清,为了百姓,为了信念,更为了你昭萱,朕会完成你的遗志,迎来大清的盛世。

  梁九功看皇上静默无语,以为康熙默认了。连忙喊道:“魏珠,拿块干布子来,…”

  话未说完,便被康熙打断:“不用,朕要走下去,别人能走,为什么朕不能走,朕正当壮年,理应为国家出一份力,看看这些河工,如此夫役劳苦,朕心里更是忧虑。朕希望全天下的百姓都能生活幸福,都能金钱充裕,不要再这么辛苦了。”

  靳辅对皇上这番话赞赏不已:“皇上圣明,这番话不仅显示了皇上宽大的胸襟,也为全天下百姓未来的幸福生活做了最好的保障。臣代表全天下的百姓,谢过皇上。”说着,就跪在了泥泞的地上,对着玄烨磕了个头。

  玄烨心中感动,连忙亲自搀他起身:“爱卿多礼了,有你也是大清的福气,深慰朕心。”

  靳辅看着这年少英俊的皇上,愉悦地点了点头。他知道,他一定会成为爱新觉罗家最出色的男人,也一定会成为大清国最伟大的皇帝。

  玄烨转过身,重新走在泥泞地里,步伐稳健。

  然后,玄烨登舟过清江浦、淮安府。

  其后,又接连幸临宝应、高邮、扬州、镇江,车马眼见快驶到苏州了,玄烨又有了新的主意。

  玄烨叫了梁九功伴在身旁:“朕要先前往苏州,暗查民情,你们不用跟着朕,只管按原计划抵达苏州,听明白了吗?”

  没等众臣们回应。

  玄烨便跨坐上了一匹骏马,看着梁九功也坐上了另一匹骏马,开口道:“九功,我们走。”说完,马鞭惊空一挥,两匹骏马立时撒蹄而奔,去向那命中注定的地方。

  大家目送着绝尘而去的皇上,直到背影模糊不见为止。大部队也重新出发,希望不要落后皇上太多才好。

  ——

  王府里。

  小萱坐在自己的房间里发呆。

  那日回府后,小萱刚进门就遇到了王国正,自己还得喊他“爹”,倒霉的是,自己那声“爹”还没喊出口,王国正便大发雷霆,当即就给自己禁足。

  幸好还有个“姐姐”相伴,这个姐姐对自己是极好,每天都和自己如影随形地相伴在一起,有她在一旁聊天解闷,玩游戏,大半个月很快就过去了。

  可今天一早,竟被母亲叫去拜佛烧香了。想到这里,小萱左手的小拳头不禁握得紧紧的,眉毛也夸张地上下挑动着,牙齿摩擦出了极响的声音。

  悲愤啊!

  不过,话说回来,这个姐姐,不仅温柔大方,而且太漂亮了,怎么说呢,是很艳丽的那种,不笑时是冷艳的,笑起来时,就是明艳了。

  从没见过这么美丽的女人,她的美和小萱是不同的。

  如果说,小萱是六月池中一株遗世而独立的白荷,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那么,艾笪就是百花丛中傲然挺立的的红牡丹,惟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

  一个妖艳,一个清纯,这对姐妹花,绝配之至。

  小萱想着这些日子和姐姐一起度过的快乐时光,想着想着就笑了起来。

  这时候,英儿跑了进来:“小姐小姐,傻笑什么呢?出大事儿啦!”

  “什么事儿啊,瞧你慌张的。”

  英儿顺了顺气儿,笑道:“是好事儿,是好事儿,说不定呀,小姐可以不用禁足了。”

  小萱顿时眼中大放光彩,来了兴致:“快说,快说,求你了,只要能不禁足,叫我干什么都行。”

  “我刚听说有什么大人物要来咱们这儿,老爷和那些当官的聊得开心极,还说要请个戏班来表演节目呢?”英儿看着小姐,认真地说道。

  小萱听了,冲出了房间,来到了老爷的书房。

  嗯?怎么没有人呢,小萱在书房里兜了半天一个人影也没见到。

  这时,门外传来了两个人的对话声,小萱听出来了,其中一个就是老爷。怎么办,要是被他看见自己就麻烦了,必须要藏起来,对,藏起来。

  声音迫在眉睫,小萱一闪身躲进了有帘子隔着的里进,小萱看了一眼,原来是放书的地方,这书还真是不少。

  不过,小萱无暇顾及这些,听听他们在聊什么才是头等大事。

  这边王国正已经推开了书房的门,“来,大人请进。”

  小萱透过纱帘看到老爷和一个俊朗的男子一同走进了书房。

  “大人,此次南巡能够如此顺利,都是靠了大人的精心安排,大人真是功不可没啊!”王国正笑眯眯的,非常客气,给那位大人到了杯茶。

  “王大人客气了,这不皇上就快到苏州了,王大人可是苏州的父母官,皇上的一切饮食起居可都是要靠王大人的,我只能在一旁听从安排,王大人,才是重中之重啊。”那位大人,也客气地回道。

  小萱吃惊极了,皇上,苏州,皇上怎么可能会来苏州的,难道他知道了我在这儿,不可能啊。对了,刚才英儿说什么有什么大人物要来这,应该就是在说玄烨,难道是玄烨南巡了。

  “大人客气了,王某不过是个小小知县而已,皇上南巡这么多地方,每一个地方都有知县,可是过了那个地方以后,皇上最倚重的还是大人,王某还靠着大人在皇上面前替我美言几句呢。”王国正仍就是笑眯眯的,一点都不敢怠慢。

  小萱的激动之情溢满了胸腔,一激动便叫出了声来:“玄烨。”

  外面的人听见了叫喊,王国正神情紧张地走向了帘子:“谁,是谁!”

  一边问着,一边猛地掀开了帘子。

  小萱吓了一跳:“爹,是我。”

  王国正怒道:“你在这里做什么,快给我回屋去。”

  小萱一时情急从身后的书架上抽出了一本书,一看是宋词,便急急说道:“我来看宋词的,宋词。”

  王国正哦了一声:“那你看了吗?”

  小萱乖巧地点了点头:“看了。“

  王国正笑着点了点头:“那,种萱背一段让为父听听如何。”

  小萱知道自己要是不背就肯定会穿帮的,可脑子里纷乱如麻,都是玄烨,哪还记得什么宋词呀,就胡乱背了一首老师以前教的,因为自己很喜欢那首词表达的意境,所以记得非常牢。于是深呼吸了几下,朗声道:“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

  王国正好笑地点了点头:“背得不错,《天净沙•秋思》马致远所写。只是为父怎么不知道宋词里还会有元曲呢?”说着,眼中的笑意已经全无,“好啊,种萱,你竟敢不听我的话偷跑到我的书房来,更甚的是,竟敢在两位长辈面前大打诳语,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说着,猛敲了一下桌子。

  小萱一惊怔在了原地。

  王国正抱歉地对着身后的大人笑了笑:“大人,让你见笑了,小女管教不严。在下一定重重管教。”那位大人也回了一笑。

  “来人,把小姐带去暗房,让她好好反省反省。”

  小萱慌了,这下麻烦了。因为她心里明白要是去了暗房,可就很难出来了。想见到玄烨那更是难于登天,不行,这暗房是一定不能去的。

  怎么办,怎么办。要是此时不走的话,就再也没有机会了。说时迟那时快,小萱猛地一推柜子,整排书柜应声倒地,阻隔了小萱和两个长辈。

  小萱飞一般地冲了出去,刚出门就碰到了被老爷叫来的几个家丁,小萱眼珠一动,计上心来:“不好了,不好了,老爷被书柜砸伤了,你们快去救他呀!快呀!”

  几个家丁看小姐如此神情焦急,便信以为真,冲了进去。

  小萱动作更快,一转眼就没影了。

  很快,就跑出了府门。

  小萱依旧飞快地跑着,刚才那只是缓兵之计,只能拖住一会儿,只要他们一进书房,就马上会再追出来的,所以自己的机会只有一瞬间,必须要快。

  再看玄烨,他已经和梁九功到达了苏州,现在正在街上闲逛着。

  “九功啊,着苏州还真是繁华,而且这气候也是和北方不同。都十月底了,都不怎么见冷,和春天似的。”玄烨望着繁华的苏州,心情愉悦。

  “是啊,主子,这都是您治国有方啊!”梁九功在一旁,也很是高兴。

  “嗯,这苏州的丝绸可是相当有名的,明代曾有‘丝绸之乡’的美誉。特产苏绣、缂丝、宋锦、檀香扇等。都是小巧精致,美轮美奂的。最有趣的是那缂丝,在织缂丝时,留下要补织图画的地方,然后用各种颜色的丝线补上,织出后好像是刻画出的图案。也叫‘刻丝’。”玄烨解释的头头是道。

  “主子,真是博学多才,对小小的缂丝都能如此了解,怪不得,这天下也治理的井井有条,主子可真是个有心人。”

  “你呀,就会拍马屁。”玄烨笑嗔了一句梁九功。

  小萱在街上没命似的疯跑,很多人认得她是知县的女儿纷纷给她让路。

  玄烨和九功只顾着聊苏州特产,并未注意到小萱。

  小萱跑得筋疲力尽了,连叫喊着让路的声音都没有了。

  脚一软和玄烨撞个正着,没站稳,摔在了地上。

  梁九功叫道:“怎么走路的,往人身上撞啊!”

  小萱听着这个声音,十分耳熟,遂抬起头来,想看清自己撞上的到底是何方神圣。

  玄烨也望向那个纤弱的白衣女子,好奇的看着她慢慢抬起了头。

  小萱和玄烨的视线在空中接轨。

  目光相遇的那一刹那,两人心中的那份激荡之情,已经不能简单的用震撼来形容了。

  两人的思绪不约而同地被拉回到了最初的交集。

  也是在街上,也是无意的相撞,也是眼眸的深深交汇。

  历史再次重演,只为了续一段未了缘。

  这一眼神交汇,包含了太多的东西。

  夹杂着三百年的风雨历程,蕴含着三百年的不悔情愫。

  时间在这一刻停滞了,他们两人的眼中只有彼此。

  他们就这样久久地对望着,一个站着,一个坐着。

  命运的红线再一次将两人牢牢牵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