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沉默的墨鱼

  夏言和海棠马不停蹄,终于到了杭州,玄门总舵。

  玄门总舵所处之地白雾缭绕,空气中带着异香,海棠把夏言横抱起来,熟门熟路地按走位破解了由外到里的三才阵,五行阵,飞身上了一块磐石。夏言恐惧地闭着眼睛,如同常洛怕水一样,她怕高,耳边呼啸的风声让她不由自主搂紧了海棠的脖子。

  “小言,到了,你要勒死我了。”海棠无奈地笑道。

  夏言松开手,睁开眼睛,虽然知道海棠是玄门的门主,可是这也是她第一次来玄门总舵。

  野芳发而幽香,佳木秀而繁荫。明明人间四月芳菲尽,这里的奇花异草还是争奇斗艳地开着。

  这缥缈的雾气是真实的,雾气在海棠的睫毛上凝结成细小的水珠,愈发衬托着他的天人之姿。

  “海棠,你好漂亮。”夏言看呆了的眼神让海棠忍俊不禁,开玩笑道:“你七岁时候不就见色起心了么?都是你的人,来来回回也看了八年了,还冒傻气。”

  被海棠刮了下鼻子,夏言脸红地偏过头:“哼,都说是我的人还嫌弃我傻。”

  “好,好,不傻。不过还是不要让你更脸红了吧,真不想你现在的表情被那林子里那一堆八卦的人看见。”

  海棠若无其事地说着,后面的桃花林里果然支支吾吾走出几个人。

  “门主您回来了啊。”

  “门主我想死你了。”

  这争先恐后表忠心的两人,一个是银发童颜的男孩子,一个是风流妩媚的琵琶女。

  “这是左护法君无尘,这是右护法应瑶光。”海棠介绍道,应瑶光的眼神别有深意地停留在夏言身上:“好标致的小哥,门主也有龙阳之雅兴啊。”

  在燕国,龙阳是风雅之事,应瑶光装傻的一句话说的海棠尴尬地咳嗖两声,君无尘看看天,轻描淡写地说:“哎呀,某些人不要逃避现实嘛,人家是标致地很,换上女装不知道比某个老女人标致了多少倍。”

  应瑶光额头太阳穴突突地跳:“死老男人,你说谁是老女人,别以为有驻阳之术又说话奶声奶气地你就嫩了!姐姐我是二八少女!”

  君无尘噗地笑了出来:“二八少女,你是二十八吧姐姐。”

  海棠看着手下这一对活宝,无奈地扶额。对二人身后一身黑色劲装的男子说:“墨雨,带夏小姐去天字楼先休息着。”

  海棠先去处理总舵的事务。

  跟在一身黑衣的男子后面,夏言觉得疑惑起来。

  刚才从桃花林里出来的人中,好像没有看到他。

  不,应该是有的,但他的长相,他的轮廓,让人无意中就忽略了他,是个能稀释自己存在感的人。

  带路的途中他一言不发,夏言问:“你是叫墨雨吧?”

  男子点了点头。用手指着自己的喉咙示意自己不能说话。

  夏言明白了,有一点替他难过,想说什么逗他开心。看着他一身黑色劲装笑到:“我觉得你还是叫墨鱼比较合适,墨鱼,墨鱼~”

  男子的脸上浮上一层薄红,随着夏言叫地欢快,红晕漫到了耳根。

  他有点恼火地回头看着夏言,夏言看着他的眼睛:“好啦好啦,我不告诉别人好了吧。”

  墨雨带她进了天字楼,领她逛了兵器库、藏经阁。夏言一直不消停:“墨鱼墨鱼,你在玄门是干什么的,告诉我告诉我。”

  墨雨被她聒噪地不行,又指了指自己的喉咙。

  我没法说话。

  夏言摊开手掌:“你可以写嘛。”

  墨雨犹豫着在夏言的掌心草草写了三个字,“影卫长”。接着扫了夏言一眼,没再搭理她,给她指引了客房。

  就是侍卫长这样的职务吧,夏言猜了个大概,不过因为觉得逗弄沉默的墨鱼很有趣,才一直缠着他。

  午饭是和海棠一起用的,新鲜的清蒸鲈鱼,还有一品羹味道都和醉烟楼差不多,让人倍感亲切。海棠看着恢复了食欲的夏言,姣好的唇露出淡淡的笑。“过会还有核桃龙须酥和桂花酒酿,慢慢吃。”

  夏言瞥到墨雨一直站立一旁服侍着自己和海棠用餐,招呼道:“墨鱼墨鱼,你也坐下来一起吃吧。”

  夏言拉着墨雨的衣袖,墨雨却纹丝不动,眼神坚定。

  海棠听到那声“墨鱼”楞了一下,随之大笑。他摸了摸夏言的脑袋,语重心长地说:“墨鱼这家伙是个死脑筋,上下级观念很重,比东瀛那帮武士还重。我是他主人,你是他主人的主人,你硬要他坐他会很不舒服的。”

  夏言只好无奈地放手。吃饱了,歇了会,夏言忍不住问:“我爹的事情……怎么样了?”

  “我的人还在活动,锦衣卫现在不会对你爹用刑了,但是要救他出来,却是很难,皇帝还亲自到诏狱去看过他,或许得等到秋后押解的时候才有空子可钻。”海棠的回答并不乐观,看着夏言的眉头皱了起来,海棠于心不忍,安慰道:“有我在,你不用想太多。我再亲自去金陵打点一番,让墨雨陪你熟悉一下这里的地形,缺什么都告诉他,和地字楼的左右护法说也可以。”

  “海棠你……也要小心。”夏言握住海棠的手,仿佛一个不小心这个人就会消失掉。

  海棠温和地笑着:“恩,有你为我担心,我怎舍得冒险。”

  只是看着海棠的笑,就觉得事情是有转机的,就觉得,没有跨不过去的坎。明明火烧眉毛,看着海棠就能安定下来。

  海棠又风尘仆仆地走了,回金陵。夏言在墨雨的陪同下逛了下整个玄门总舵。原来玄门总舵是在一片很开阔的孤崖上,登上孤崖必由那块磐石,此外登崖者还要有绝顶轻功。所以一般,崖上的人不下去,崖下的人不上来。这孤崖外还有桃李树组成的三才阵、五行阵,不精通奇门遁甲的只能不断在阵中徘徊,直到饿死。

  总舵中有像左右护法那样的高人,像墨雨一样的影卫,更多的是普通的农民,似乎世代生活在玄门,可以说是桃花源中人,这里每个人都带着安详平和的笑容,彼此互相熟悉。这里的时间流逝地似乎都比外界慢。

  夏言没和海棠客气,从兵器库挑了把削铁如泥的匕首,又在藏经阁找到许多已经失传了的内功心法,翻看着想研究下从哪方面提升一下武学。最后决定还是轻功,打不过可以跑,轻功是逃生必备啊。

  研究了两日,觉得提升很慢,夏言觉得很烦躁,觉得果然是没有好老师的原因,便缠着墨雨教她功夫。

  墨雨并没答应,也没拒绝,只是在她手心写了一句话。

  你觉得最好的老师是什么?

  夏言歪着头想了想,不确定地说:“兴趣?”

  墨雨摇头,写下两个字。

  “生存”。

  夏言心中一振,墨雨继续写道:“你总要面对绝境,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明明是少年的眉眼,却有着诸多看破人事的沧桑,那眉间潜藏的一抹疲惫让夏言伸出手想要将它抚平。

  墨鱼,你面临过怎样的绝境,受过多少的苦,才写出这样寒彻人心的话。

  夏言想着,真的这样做了,墨雨怔住了,多年来严谨的上下级观念一时都没有想起,认夏言葱白的手抚平他的眉心。

  她的眼里,是一种包容与慈悲。

  那样的感情,对她来说只是自然的流露,对他,却是原谅与救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