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人都冻僵了,才慢慢地挪回屋,一声不吭地低头坐在边上。发誓再也不
参加什么年宴了,还是平平安安的过自己的小日子,别又惹出事端来。
皇上把八阿哥的傣禄都给停了,八阿哥家业深厚,自然不在乎这点收入,
但人心惶惶,阿哥们个个明哲保身。十三借腿伤,很少在朝堂上走动,康熙也似
乎想不起有这么个儿子,反而大家都过起太平日子。果然十四越来越受康熙的赏
识,大有蒸蒸日上的趋势,原些的八爷党大部分转投了十四党。相反八阿哥大受
打击,听说深居家中不愿见人。
每回十三与四阿哥来,都有意无意地说起朝中的事,好似花房成了他们的
政治中心。下午成了幼儿园教师,十三也把家里几个小的领了过来,带着五六个
小孩,倒也充实了不少。
转眼到了康熙五十五年秋天,偶尔去十三府、雍王府、江府,大部分时间都
闭门修身养性。四阿哥也二个多月未来花房了,也不想自己前去,觉得好没自尊
。有回叹气,被画儿打趣,说什么男叹缺粮,女叹思郎,想想民间的俗话也挺有
深度的。
中秋节朵朵跟那拉氏进宫,就住进了雍王府,在名义上已是雍亲王的养女,
倒似跟我脱离关系了。
深秋的阳光暖暖的,斜靠在院中的长椅上,绣着鞋面。身后传来的十三的
脚步声,戏笑而至:“哟,太阳打西边出来,还真当起贤妻良母了?”
我边做边道:“那是,俗话说妻贤居家稳,家和万事兴,怎么说也得为十三
爷做点贡献不是?”
十三笑着在边上坐下,翘着二郎腿,晃晃悠悠,晃得我眼晕,侧头盯着他道
:“打住,怎像催眠钟一样,把福气都抖没了。”
十三闻言停了下来,仰头倚靠在椅背上,淡淡地道:“你说皇上倒底是有
情还是无情?”冷不丁被他这么一说,惊问道:“皇上又责骂你了?”
他微微摇摇头,一脸思索,淡淡道:“倒不是责骂我,八哥病危,住在畅
春园边上的园子里。皇上从塞外回来,说是怕被传了病气,偏要他移回家中。你
说天下有这样的父亲?”
十三果是侠义之人,虽然与八阿哥是敌手,却将心比心说出公道话。一年
多未见八阿哥了,曾几次过八阿哥府门,又怕八福晋多心,才打消了探望的念头
。再说我的身份非同往日,还真怕他误会,来刺探消息的。怕十三忍不住,在别
人面前露出口风,忙劝道:“十三爷,父子间的事,就如夫妻间的事一样,别人
是看不明白的。更何况你们生就不同常人,自然不能用平常的准则去横量。”
十三叹了口气,闭眼不语。我却心烦意乱起来,说起来康熙也太心狠了点,
虎毒还不食子呢?为了稳固自己的皇位,竟无半点父子之情,这个位子把正常人
都逼疯了,我倒宁可四阿哥放弃,大家一起笑傲江湖,那该多好。
思来想去,还是不去探望的好,免得以后老四多给他一条罪名。十一月二十
,清早就下起了雪,手提着做好的绸布花进了宫。今儿是良妃的祭日,虽与我只
一面之缘,总觉自己欠八阿哥人情,心里过意不去。
走到长春宫,斗篷上已积了厚厚的一层雪,忙脱下来,抖了抖。门开的吱
呀声,还是惊吓不小,幸亏雪天没有鸟雀,若是来几声乌鸦的叫声,非吓死半条
命不可。后又一想,我还不是借了别人的身活着,还有何可怕的。
院里的梅树还未开花,疏枝傲雪,把布花慢慢地系上去,乍一看,还真似
寒梅独自开。布花零零散散的点缀在树上,连海棠的矮枝上也不放过。雪也下得
恰到好处,让梅花若隐若现的时候停了,一束阳光冲破云层,积雪闪闪光亮。
用扫帚扫去脚印,把碎花瓣撒在雪上。扫净院子,身子也温暖起来。匆忙离
开,免得与八阿哥打个照面,真不知说什么好。心情顿时舒畅无比,唱着小曲大
步往前走。
走至宫门口,才发现进宫的腰牌不见了,急忙往回找。我那丢三落四的毛
病总也改不了,从前常把东西落在酒店里,也叫了好几次锁匠,到了大清幸亏有
人看门,这会儿又把宫牌给掉了。
低头顺着原路往回走,不时的用脚踏积雪,侧耳听了听长春宫里也没有说
话声,就推门而入,仔细的搜索起来。“死丫头,你在这里做什么?”身后传来
一声怒吼声,我吓的双手紧握,闭眼啊啊的叫起来,脸色煞白。
“我说呢,这门怎么开着。”九阿哥阴冷地声音传来,我才拍拍胸口,回头
才见八阿哥、十阿哥、九阿哥立在门口。八阿哥神色淡漠,脸上的轮廓分明,穿
着深蓝色的长袍,披着黑色金丝斗蓬,更加显瘦,探研的眼神掩饰不住悲伤的神
情。九阿哥与十阿哥眼里只有怨怒,好似见到深仇大敌,我终究还是陷入纷争中
。
低头施礼道:“给三位爷请安,三位爷吉祥!”八阿哥淡淡地说了声:“
起吧!”
十阿哥忽又惊叫道:“八哥,娘娘生年最喜欢的梅花,竟然开了,莫不是娘
娘显灵!”
八阿哥与九阿哥也一脸惊喜之色,趁他们被梅树吸引,我又东张西望找起宫
牌来。忽听得九阿哥道:“这是谁的宫牌?八哥,这是布花,我说呢?海棠怎也
开起梅花来了!”
“别来岁半,触目柔肠断,枝上布梅雪微掩,假似真情义留!”八阿哥柔和
的话语,让我微微一怔,八阿哥慢慢地转过身,毫无半点惊讶之色,像早在意料
之中,目光比先前温柔了许多。
我傻笑着上前道:“九爷,这是我的。”九阿哥这才似恍然大悟,惊讶的盯
着我。
我伸手去接宫牌,他却迟迟不递过来。八阿哥缓缓地道:“九弟、十弟,你
们先回,我有话与雨泪说。”
九阿哥这才把宫牌递过来,与十阿哥冷眼扫了我一眼,退出了门。我却进退
两难,忤在原地跟木柱似的。靴子上的雪化了后,冻得脚指好似掉了。跺了跺脚
,轻问道:“八爷,有何吩咐?”
八阿哥立在梅树前沉默不语,忽叹口气道:“你有心了,竟记得十来年前的
话。”被他的话一说,打开了记忆的匣子,那会儿跟现在比,像是天堂,所以说
人越是长大,麻烦也随之而来。物似而人非,想起以后更加尖锐的矛盾,不由得
打了个冷颤。
正好落入八阿哥的眼中,他走至身旁,掀起斗蓬的一角,往我身上一围。温
柔地问道:“冻坏了吧!”
虽说还隔着厚厚的冬衣和斗蓬,也实在是尴尬,边说边往边上移:“呵呵,
八爷,我不冷。若是没其他的事,容月就回去了。”
八阿哥左手搭着我的左臂,抬头望着远方,轻声道:“陪我片刻可好?”
侧头看他落寞的神情,又不忍拒绝,微微点头道:“八爷瘦了,凡事想开些
,让昨日成为回忆,成为纪念吧,人生并非只有一处,那调零的是花而不是春天
。”
八阿哥转头柔和的目光中,闪过一丝光亮,凝着我道:“世上如侬有几人,
能为我唱一曲吗?”
两人近在咫尺,相视而立,在别人眼里定是暖昧不明。婉而一笑,走至台阶
上,对八阿哥施了个礼道:“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小女子卖唱不卖身,爷就着
情给赏吧!”
八阿哥见我一番江湖儿女的作派,轻笑出声。我也释然了许多,帮人帮到底
,能予人快乐也是一件喜事,扭扭捏捏向来不是我花某人的做风,双手微握在前
,笑唱道:
你的心情现在好吗?你的脸上还有微笑吗?人生自古就有许多愁和苦,请你
多一些开心,少一些烦恼,你的所得还那样少吗?你的付出还那样多吗?生活的
路总有一些不平事,请你不必太在意,洒脱一些过得好,祝你平安!祝你平安!
让那快乐围绕在你身边,祝你平安,祝你平安,你永远都幸福,是我最大的心愿
。
曲罢,肚子不争气的咕咕直叫,脸一下涨得通红。八阿哥走至我身边,抿嘴
笑道:“都怪我,竟忘了你还未用膳,走吧,我送你回去!”
我忙摇头,羞怯地回道:“不用了,我自格回去就行。”不等八阿哥回复,
就往外走。身后传来八阿哥感动的声音:“雨泪,谢谢你,我胤祀会记一辈子的
。”
我收步道:“八爷言重了,八爷即这么说,容月想送八爷一句话:平平淡淡
才是真,平平地不令人颠踬,淡淡地不让人昏醉,使人坦坦荡荡地处世,明明确
确地看人,所以平淡才是最美的真。”
八阿哥未言语,不知他是何感想,或许我的话能让他看透一点,或许他反而
心生误会。行至门口时,忽想起九阿哥与十阿哥的对话,考虑了一下,还是回头
开口道:“八爷,那鹰决不是四爷与十三爷做的手脚。八爷,保重!”
八阿哥的笑僵在脸上,未免他又问我,快速的朝前跑去。我也不知道这样做
,是不是对,或许权衡利弊,还是希望四阿哥能蠃的吧!
出了宫门,直奔清雅居,酒楼里还是人来来往,有些见过我面的客人,还朝
我打招呼。我捡了个最近的位子,拉坐了下去,朝店员道:“让王大厨,快给我
上点吃的,饿死了!”
店员笑着跑进了厨房,给我抢来了一盘刚出炉的青菜,又端来了米饭,想着
大众耳目下,大口吃有失形象,把菜盘一端进了子俊的房间,狼吞虎咽起来。
子俊瞪大眼睛,一脸惊讶地问道:“你这是打哪来啊?慢点吃,别噎着。”
他的话声刚落,我噎的呛了起来,边呛边道:“你……咳……你个乌鸦嘴!
”子俊忙递给我一杯水,笑骂道:“多大的人了,还是死性不改。”
我白了他一眼,继续吃我的饭,子俊突又道:“对了,刚听得有人说要卖书
,前些日子,你不是说要买些书看看,这会儿还有兴趣不?”
我边吃边道:“有原版的《金瓶梅》吗?”子俊把一口茶都喷了出来,还溅
到我的碗里,我抬头皱眉瞪向他,一个大老爷们,脸涨得通红。他二话没说,出
的门去,不会儿又端来饭菜。见他还是面露羞色,不解地问道:“怎的了?”
他笑瞪了我一眼,我才意识到,这本书艳名在外,何况在这封建社会。抬头
贼笑的指着他,微微点头道:“噢,我懂了,你一定看过了,想入非非,哈哈哈
……”
子俊笑骂道:“死丫头,别胡说八道。”我笑的跟抽筋似的,趴在桌子上,
捂着肚子,他被我笑得一脸白目。随即也忍不住跟我笑了起来,我忙打住道:“
所有的书,我都买了,咱这就去瞧瞧!”
坐着马车,晃晃悠悠地穿了几个小巷,到了一大门前。门前的黑漆斑驳,一
看这门前的户对,可想而知是一落泊的大户人家。子俊敲了敲门,走出一开门的
书生,约模二十来岁,一身泛白的长袍,可见家境的拮据。我们表明了来意,他
笑着把我们请进了门。到书楼一看,除了诗书子集,还有宋刻本,倒不懂是不是
珍贵,只是从前到天一阁游览时,做为重点讲解。翻了几本,反正也没太看懂,
问道:“有小说吗?”
那书生欲言又止,见我询问的脸色,他吱唔道:“是有几本小说,但是禁书
,小姐也要买?”
一听禁书两字,心想有门,子俊朝我使了眼色,我才收敛了笑容。故意淡淡
地道:“所有的书我都买走,包括那什么禁书,一共要多少银两?”
那人思索片刻,朝我道:“现银五万捌千两,您看成吗?”看他一副孔已已
的可怜像,点头道:“行,就依你!”子俊朝我叹气的摇头,我凑近他耳边问道
:“不值?”
子俊轻笑道:“只是觉着你不像生意人啊!”我朝他吐吐舌头,做了个鬼脸
,反正本小姐钱没地方花,权当资助一二了,不过有近二十万卷书呢。又轻轻地
附在子俊耳际道:“帮我把禁书要过来,我要带回花房,其余的都送到十三府。
”
子俊盯着我笑,让书僮到十三府传话。十三闻讯,竟亲自来了。十三埋在书
堆里掏到一本好书,乐一回,捡着一本满意的拍了又拍。子俊也是读书人,戏笑
道:“没想到十三爷也是书痴。”
十三开怀大笑道:“好书啊,若是让四哥瞧见了,指不定也乐呢?”十三一
激动,把我揽腰抱了起来,吓得我哇哇叫。他却哈哈大笑地放下我道:“我的好
知已啊!”
我皱眉,撅嘴道:“疯了,早知道送四爷了,让他的冷脸也开开鞘。”
子俊与十三闻言,都哈哈大笑,连小顺子也跟着傻乐。二马车整整运了十来
趟,才把书运走。看看天色已晚,与十三就此别过,子俊早把禁书搬上了马车,
有二三十本,送我回了花房。让赵力把书搬进了书房,想着放卧房中,极有可能
被四阿哥发现,肯定会被没收的。还是藏在书房的书柜里,看一本拿一本保险。
又觉着不保险,两手插脚,扫瞄起书房来,早知道做个密柜就好了。
“在想什么呢?”最不想听到声音响起,我帮把包袱一扎,回头笑着推他出
门道:“四爷今儿怎又想来这儿了?”
他一脸不解地看了看,又回头朝书房看道:“刚从老十三那儿来,你真是大
手笔,怎就不送我点?”
我忙陪笑道:“哪是我送十三爷的,那是十三爷该得的,分银子太俗,投其
所好了呗!”
四阿哥点点头,突又朝我道:“房里那一大包是什么?”
我忙拉起他,使出浑身解数,百媚生娇的轻柔道:“我们去小楼吧!”
他眼含笑,揉着我朝门外走,突又止步,一脸探究之色,那聚焦地眼光,实
在难以抵挡,心虚地低下头。他抬起我的头,盯着我道:“今儿做了什么丑事了
,连性情都变了?”
说完提步往书房走,忙拉住他,辩解道:“真的没有,一包棉花而已。”
他轻笑道:“此地无银三百两,老实些,爷还可饶你一回!”
老奸巨滑的家伙,什么都逃不过他的眼睛,摆起脸拦在门口道:“今儿就不
许私闯民宅。”
他瞪了我一眼,把我挡在一边,冷着脸大声道:“反了你了!”他一打开包
袱,一张臭脸抬头道:“这也是你看的?”
我怒着脸,扁扁嘴,回道:“爷就没看过?”
他就更火大了,怒发冲冠地大声道:“都给我烧了,传出去,成何体统?”
闻言,我也火气上扬,好不容易掏来的小说,碍着谁了。不服气的瞄了他一
眼,见他打包要拿走之势,也不管什么形象了,扑在书上,抱着不放。
他气极败坏的朝我道:“你……你放开,丢人不丢人!”我低头趴在地上,
压着书,耍赖道:“就不放,你若要烧,先把我点了。”
他冷笑了声,沉默了片刻,还以为他放弃了,抬头瞄了一眼,只见他两眼怒
火。我心里一惊,这家伙不会真要惩罚我吧!果真他蹲下了身,用力瓣开我的身
子,突用力一推,我整个人朝边上滚去,头撞在书桌的脚上,一阵闷响。
眼冒金花,痛的眼泪夺眶而出,他赶紧前来扶我,用手按住了我的头。血顺
着脸流了下来,我吓哭出了声,拍开他手道:“你走开,你满意了?呜呜!”
爬起来就往小院跑,可恶的家伙,他念他的阿弥陀佛,我看我的小说,井水
不犯河水,偏要假正经来管我。
画儿见我血流满面,也吓得脸色泛白。我忙拿出药盒子,让画儿解下头发,
洒上止血药粉,剪了白布,用力缠绕好。好在伤口不深,许是头皮薄的缘故。想
着几个月多未见他的影子,一来又跟我过不去,大悔当初看错了眼,脱了血衣,
就追进被子蒙头大哭。
哭了十来分钟,才听得他上楼的声音,猜想那些书一定化为灰烬了,心里更
伤心,一时眼泪又涌了上来。他掀开我的被子,柔声道:“别哭了,怎样了?”
我一把拉回被角,哽咽着不理他。哭得自己都晕乎乎地了。
“都说女人一哭二闹三上吊,今儿爷真是大开眼见。多大的人了,若是让孩
子们见了,还有脸出门?”他坐在床前,还一口戏谑的口吻。把我给气的,嗖地
坐了起来,大喊道:“气死我了!”
他先是一愣,随既轻笑出声,接着就是哈哈大笑。我侧脸怒瞪向他,他这才
也觉之失态,揉着我道:“行了,那些书还你还不成。真是服了你了,好好的一
个人,为了几本书,疯了似的!谁家的福晋像你这样的?”
我没好气地回道:“我又不是福晋,干嘛拿我跟福晋比。我本来就是性情中
人,你若要找乖巧地,满大街有的是。”
他大叹了口气,斜靠在我身边,柔声道:“爷治得了别人,就是治不了你。
不过话可说前头,可不能让别人看到,听到了?”
见他松了口,忙点点头。见我心情好转,鞋一蹬,也追进了被子。刚吵完架
,就想沾我便宜,我忙用手去推。他却全没刚才的严肃劲,双手也不按份起来,
我推他道:“起来,要吃晚膳了。”
他却没皮没脸道:“爷都斋戒二个月了,先吃了你再说。”
这都什么人呀,噗嗤笑道:“上梁不正下梁歪,中梁不正倒下来,你还好意
思管我。改明我要写一本《雍亲王情事》,一定能赚大钱,你信不信?”他怒瞪
了我一眼,吻住了我的唇,我吱吱唔唔地说不出话来。
冬去春来,风沙过后,天气还算平和,坐在亭中埋头啃书。翻了几下又没了
兴致,索性做个彻底的懒人,背阳坐在花丛中。花气袭人,和煦地春风拂面,竟
睡着了。
“哎,醒醒来!”耳边传来人的轻唤声,才捂嘴打了个哈欠,睁开了眼。十
三一脸戏笑,四阿哥则冷着脸,怒瞪着我。扁扁嘴请安道:“二位爷吉祥!”
四阿哥愠怒道:“还知道规矩,成何体统?像个乡间农妇。”十三轻笑了声
别开了头,假意欣赏起花来。我也懒得搭理他,走到十三跟前,笑问道:“我这
里风水好吧,连花也开的特别漂亮吧!”
十三回头瞄了一眼四阿哥,朝我使眼色,知道四阿哥一定是黑着脸,因为我
都感觉到后背发冷。我朝十三挤眉弄眼,十三却眼装没看见,这个没义气的家伙
。只好挤出灿烂的笑容,回眸一笑,拉着四阿哥道:“四爷坐,谁惹我们四爷生
气了,找打啊,是不是十三爷?”
四阿哥还是冷着脸盯着我,我朝十三大声道:“十三爷,你真是的,把我们
菩萨一样的四爷都惹恼了,你想造反啊?”
四阿哥抿了抿唇,眼露笑意,皱眉怒声道:“越来越能耐了,也就十三弟,
换了别人,爷的脸都被你丢尽了!”十三早忍着笑,这会畅快的一声爆笑。我闻
言,假意低头认真的找了起来,四阿哥不解地询问道:“又耍什么把戏?”我边
拨花丛,边认真地答道:“把爷的脸给找回来,没脸怎么见人啊?”
十三边笑边道:“四哥,你快治治她,我的皱纹多出两条来了!”听得四阿
哥叹了口气,我也借机跑向了小楼,给他们端茶。他把我的性子摸个通透,当然
我对他也了解一二,千万别跟他顶着干,最后吃亏的都是我。
他们一掀杯盖,都点头赞道:“好茶!”
\
我昂头笑道:“还好两位爷识货,这可是宁儿快马寄来的第一拨龙井,色绿
、形美、香郁、味甘,若是泡上虎泡泉就更好了!”
十三朝我数了数拇指,轻拨着叶片,吹了吹,品了起来。四阿哥杯盖停要手
中,与十三道:“准噶尔背信弃义,可能要动真格的了。”
“那块烂布反了吗?那块圣地也要开战了。”我想起了早就向往的西藏,不
由得感叹道。“哪块圣地?”十三不解地问道。
我抬头望着天空,边思边道:“白雪皑皑的山峰,一座城堡倚山而建,横空
出世。碧蓝的天空,雄鹰翱翔,呼吸口空气,都能净化人的灵魂。若是能去看看
就好了,早知跟那块烂布……”
边说边回过头,只见十三与四阿哥一脸惊疑,四阿哥眯起了眼,眼光如炬。
心里一阵慌乱,难道我又得意忘形,说错话了?还是把史实提前说了?忙立起来
道:“我去给你们加水!”说完撒腿就跑。
跑回小楼,越想越不对劲,搓着手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说出去的话,泼出
去的水,总得想个应对的法子,气得打了自己一个嘴巴子。院里传来十三的叫唤
声,咬咬牙,只有装傻充愣这一条路了,两手上下翻动,闭眼做了几个深呼吸的
动作。
心里慌乱,面上装做没事人。添好茶水,顺手拿起书,静坐在一边,连头都
不敢抬,四阿哥的X光眼神,实在很难顶。一时间三人都沉默不语,手里翻着书
,实际眼前的字都模糊一片,一个也没进入眼中。十三走至我面前,把我手中的
书一夺,提起来看看,问道:“这些书里也有写西藏的?”
索性将计就计道:“以前好像见过,不过忘了是哪本?”十三拿着书坐回了
原处,突又抬头笑道:“胆子大了,这种书也要看。”我一愣,忙上前去夺,四
阿哥怒喝道:“闹够了没有。”
我吓得住了手,十三把书塞还给了我,也掰起他的手指来。立在十三边
上,微微抬头瞄了一眼,四阿哥一脸怒气,正好跟他的眼光对了个正着,我慌乱
地低下了头。
想着伸缩都是一刀,今儿不把话说白了,这家伙是定不放我的了。闭眼舒
了口气,从容地道:“西藏属于雪域高原,空气稀薄,若是心肺、肾等不好的人
进藏,会加速病情,温差大,寒冷干燥,极容易得病,许多初入的人会有严重的
高原反应。就这些了,爷不要再盯着我了,我真的只知道这些了!”
我隐坐在了十三的身后,四阿哥这才低头喝起了茶,我才大松了口气。
十三回头置疑地问道:“那像爷这样,有过腿伤的也去不得?”
这才想起,十三极有可能,为了四阿哥去争大将王的名号,郑重地回道:
“绝对去不得,不紧打不了仗,极有可能到了哪儿,就复发了。”
十三与四阿哥相视一望,也不再言语。我忙找借口离开了小院,跟这些爷
打交道,真是危险。加上朝局也越来越紧张,随着康熙年纪的增高,皇位成了最
大的问题。总算听到他们要走的消息了,乐呵呵地送他们出了门,紧绷地神经才
真正放松了下来。
朵朵这丫头听说跟弘历去上书房读书了,美其名曰是读书,常给老师出难
题,都快成小魔女了。除此外,还在宫里到处闲逛,有回还溜进了乾清宫,凭借
三寸不烂之舌,把康熙逗的哈哈大笑。德妃更是宠着她,常让她在宫中留宿,反
正自有人管着她,既然老四都不发话,我更用不着操心了。
这没心没肺的日子,过地也够快的,时间瞬间就从手指缝里溜走了。园中
的花草树木,都开始发黄,银杏的叶子也像黄蝶立在枝头。几个月来,四阿哥每
回来都眉头紧锁,有了前车之鉴,我才不自撞枪口,见我缄默不言,他也未提起
。
后才从十三口中获悉,西藏被准噶尔部攻破,康熙派出了自己的亲随侍卫色
楞,火速奔青海,前去平叛。朝中各种势力,又开始借此活动起来。
毛主席有句名言,枪杆子下出政权。这自然也是夺得兵权的大好时机,四
阿哥不像八阿哥门人遍布朝野,他向来独来独往,到如今大概也只有几张牌可打
,加上十三的腿伤,虽已好,又不能完全保证不复发,自已又不是领兵的料,怪
不得四阿哥与十三都忧心如焚。
国家有难匹夫有责,何况这些皇子皇孙们,连朵朵都感觉到了紧张的气氛,
跑回了花房。我索性带上她,到子俊的府上过年,还是小户人家好,合乐融融的
,少了拘束。子俊的三个儿子,个个知书达礼,还真是好佳胥,弄不好就成了亲
家。朵朵天天跟老三玩在一起,又跟老大特别亲厚,让人难以捉磨,等到开春,
还不愿回家,真是败给她了。
清雅居要重新装修,我也忙得团团转,亲自打草图,正拿着笔绞尽脑汁。
门外传来敲门声,小福子一脸急色的进来请安道:“小姐,福晋让您去趟府里。
”
我停笔问道:“帮我回禀福晋,若没有急事我就不过去了,朵朵在江府,
若是福晋想她了,你去接了就是了!”
“不是这么回事,小姐快走吧!是爷在佛堂坐了一天一夜,不吃不喝的,福
晋才命我来找您的!”我莫名地立了起来,跟着小福子往外走。小福子也说不出
个头绪,只说十三劝了也没用,到底为何事又说不出所以然。跑到佛室门口,十
三与那拉氏都一脸急色,见我来,
那位氏拉起我手,低语道:“妹妹快进去劝劝爷吧,不吃不喝的,身子怎受
得了?”
我不解地望向了十三,十三低语道:“皇阿玛任命十四弟为抚远大将军了
。”
原来如此,敢情是以为皇位没戏了,心里不畅快。这都什么跟什么,戴铎
呢?邬思道呢?怎么就扯上我了呢?
我迟疑在了门口,这一进会不会把自己劝没了。十三掀开了帘子,把我
推了进去。眼睛猛然间无法适应黑暗,一下子分不清东南西北,险些摔倒。闭了
会眼,才发现坐在蒲团上的四阿哥,一动不动,像是涅磐了似的。用手在他面前
摆了摆,也没反应。“你出去!”
突一声低吼,吓得我赶紧缩回了手。这会才看清他的脸,一脸憔悴之色。
天啊,难道我是为拯救他而来的吗?叹了口气,盘坐他的边上,轻问道:“四爷
死心了?说实话,容月到宁可四爷此时死心了,那就真的可以一起游历大川了。
”
见他不言语,又叹气道:“当局者迷,旁观着清。连雨泪都看明白的局
势,四爷为何就看不清呢?若是身子垮了,即便实现了雄心壮志,还有意义吗?
”
他突朝佛嗑了三个头,侧身问道:“你看清了什么?”
我的腿都麻了,趁机立了起来,朝他道:“你先吃钣,我再说与你听!”顺
手扶他起来,有人说男人是个长不大的孩子,可真没错,他竟然顺从的起来了,
大概是双腿早没了知觉,咬牙支撑了起来,把重量全压在了我的身上,扶他坐好
,帮他揉了片刻,这才走出了房。
到了亮处,才发觉他脸色苍白,那拉氏哽咽着去备吃的。我扶着他进了书房
,十三也紧随而至。四阿哥坐在书桌前,手扶着脑袋叹了口气。十三上前劝道:
“四哥,如今朝局未明,咱不能自乱阵脚。”
我朝十三使了个打住的眼色,小福子端了粥进来,惊奇的瞄了一眼,低头出
了门。我亲手端到他手里,轻声道:“爷快吃吧,胃饿出了病,可是很难养好的
!”见他皱眉不接,用手扶着脸,一脸忧色,又心软了几分,只好道:“别担心
了,这是好事。”
十三惊问道:“怎就成了好事?”四阿哥也抬头盯向了我,眼里是急切的探
求之色。我把碗往他手里一塞,他接过去,大口地吃了起来,三两下就吃了光,
小菜都没碰一下,急问道:“你快说,想急死我。”
“十四爷的确是好人选,原由嘛第一他是管兵部的,第二呢向来重武,第
三就是有后盾,九爷他们的支持,所以皇上之举是英明的选择。”我话才说到此
,十三叹气的打断道:“你不是火上加油吗?我也知道没错!”四阿哥也一脸黯
然。
我摇头道:“急什么,别打断我的思路。那么那位子最有竞争力的人是谁
呢?”十三忙接口道:“四哥与十四弟?”
我点头道:“没错,自古以来,能得到重用的,并不是什么战功显赫的大
将军,而是皇上身边的臣子,因为在皇上身边,你做的事,皇上会看得一清二楚
,而远离朝堂,若是打了败仗,名声尽失,若是打了胜仗,反而极易招人妒忌。
”
四阿哥微微点头道:“理是这个理,可目前情况不同!”我喝了口茶,佩
服起自己的口若悬河了,继续道:“是有点不同,因为十四阿哥也是皇子。不是
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吗?如今国库空虚,自然要各方调集银子,最后谁管了银
子,谁就是赢家!当然,目前四爷要全力支持十四爷把仗打胜了,才显出你的大
肚。皇上是亲自打过仗的人,自然明白,打仗其实打地就是家底。”
十三乐呵呵地笑道:“有两下子,什么时候学的?”我嘟嘴道:“书上学的
呗!”四阿哥又道:“老八他们还是要防啊!”话都说到此了,接道:“防人之
心不可无,不过爷也不要太紧张,十四爷越是风光,他就跟八爷他们离得越远,
当然在您跟十四爷之间,他们自然会选择于十四爷结盟,谁让你老是冷着脸。”
四阿哥笑着瞪了我一眼,立即端起笔边写边道:“我马上给年羹尧去信,
幸好他被升了陕甘总督。”
我与十三只好傻坐一边,四阿哥写好信,立刻叫人送了出去。突又笑道:
“还忘了跟你说件事,那个什么李卫的,真捐了员外郎补兵部的官。”
十三惊奇地问道:“四哥怎关心起这等小官吏了?”
四阿哥头朝我转了转,笑道:“还不是这丫头做的好事,当年在江宁府给
这傻小子,算了一命,说他能做官。这不,这小子真来了,真是让人蜚夷所思。
”
我哼了声辩驳道:“有何好奇怪的,他确实是人才,爷若是好好培养,指
不定就成你的左膀右臂了呢?对了,爷没忘记当年打的赌吧,欠我一个愿望,可
别忘了。”
想着自己出于私念,把八阿哥与十四给算计了,到时候能帮就帮他们一把
吧。四阿哥宠溺地瞄了我一眼,笑道:“爷是耍赖的人吗?只要能做到,什么都
行,十三弟做个见证。”
我满意地点点头,十三见怪不怪,只是裂着嘴笑。看他们心情都不错,也
就告辞出了门。刚走出院门,见年氏慢慢悠悠地朝书房方向而来。听说这位年小
姐,很会来事,如今雍亲王府独她最受宠,心里冷笑了声,自己真是白痴,什么
时候成了只为他解忧的人。
“给年福晋请安,年福晋吉祥!”淡笑着朝她施了个礼,年氏凤眼冷瞄了我
一眼,淡淡地道:“起吧!”
近几年极少在雍王府走动,跟她也河水不犯井水,再则老四这会儿需要年家
的支持,我也惹不起,笑着与她擦接而过。她用肩突然用力撞了我一下,我往一
旁一冲,扶住了墙,黑脸侧头看时,她颠坐在地上,哇哇叫着:“来人啊,来人
啊!”
还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大哭起来,我都来不及思索是怎么回事,目瞪口呆
地立在当场。四阿哥与十三闻声而来,四阿哥淡淡地看了我一眼,上前扶她道:
“这是怎么回事?”
年氏低声抽泣,顺势倒在四阿哥的身上,万分委屈的哭道:“我也不知怎么
回事,突然就被人推倒在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