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寒意

  那笑,像是冰冷的潮水,一浪又一浪地涌向我,退去时,带走我全身的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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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微微亮。

  “想说说了么?关于你和他。”床上躺着的辛慎明突然道出这样一句话,着实吓了我一跳。

  “你,一直都没睡?”我惊愕着。

  “你一直哭,我怎么睡。”他翻个身,背对着我。

  心头一暖。原来他还是在意着的。

  “让你担心了。”我满含歉意。

  “没,”他顿了顿,“是吵的睡不着。”

  我一愣,尔后掩去唇角微扬的笑意。原来是我多情,总以为他会关心我。情系于他使我盲目地充满期待,误以为我真的是他的谁,也以为着他是我的谁。不敢说涌上心头的是失落,但是心,确实是沉甸甸的,连跳跃亦失去了原来的动力。

  他不过是逢场作戏。

  而我,不过是他的一个戏子。

  “叮咚!”门铃响起。

  “桦,你回来……”我兴奋地打开门,但是“了”字却被那张写满“莫名其妙”表情的脸堵了回去。

  “辛总的洗漱用品和早餐。”是昨夜开车的那个司机。

  我接过东西,关好门。回身时,辛慎明就站在身后,还是那张看不出表情的扑克脸。从我怀里拿过洗漱用具后进了卫生间。

  十分钟后,又是那张扑克脸,坐在我面前用起了早餐。

  二十分钟后,扑克脸冲进卫生间做最后的清理。

  二十五分钟后,一个精神焕发的辛氏总裁出现在我面前,依旧带着那张扑克脸。

  我尾随他到玄关。就在他伸手去开门的时候,我拉住了他的风衣衣角。

  “有事?”他并未转身。

  “别走……”我用着几乎听不见的声音。断断续续流了一夜的泪水又湿着眼。

  还是不能忍受。还是不能忍受没有他的时间和空间。哪怕是面对他的扑克脸,哪怕听着他的冷漠,哪怕只是做他的戏子。

  “为什么?”他松开拉住门的手。

  但就在我想给出一个很合理的理由时,我沉默了。能有什么理由呢。我忽略了他是高高在上的辛氏总裁,我忽略了我是一无所有的酒吧女。这是王子和女仆的差距。我和他,不现实,亦不可能。

  “松开吧。”我在心里这样告诫着自己,但我的手却死死地抓在上面。

  “今晚我会去听《明雅》。”他转过身来,拭去我眼角的泪。我不敢抬头,不敢与他对视,我怕看见他眼中的自己,卑微的样子。

  他掰开我的手,指甲将风衣卡出了深深地痕迹。

  “你弄坏了我的衣服,”说着他打开了房门。就在快关门的一刻,他说:“赔我。”

  好像是听错了,我觉得他的语气,调侃中似乎还带着一丝温柔。

  我自嘲般的笑了。

  “白秋堇,你不会蠢到分不清‘赔’和‘陪’吧?!”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回荡在空寂的房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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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九点。蓝调,二十一号雅间。

  我一如既往地拉着琴,他一如既往的坐在沙发中喝着名贵的红酒。他的身边一如既往的群花簇拥。

  我随意地拉着琴弓,面对他身边嬉笑的女伴们,不羡不妒。因为我看到了,辛慎明的眼中,是波澜不惊的平淡。

  其实,这样也好,他不属于任何人。而我却可以如此近距离的接触到他,这便足矣。试想完美如他,我又怎敢奢求拥有,只是欣赏,便已成为莫大的幸福。

  我半含微笑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中。

  突然,门开了,进来一个小巧玲珑的女子。亚麻色的卷发,奶白色的抹胸短裙裹着凹凸有致的身段,白皙的腿配着黑色长靴。简单的衣着在这个灯红酒绿的蓝调中尤显脱俗。

  她莞尔一笑,纯如天使。转眼看辛慎明,他的眼神在瞬间复活,闪着诧异的光。

  来人站在沙发前轻咳了一声,所有的女伴便识相的离开。比起干练的阮珺,她的能力令我泛起恐惧。

  “你会来这种地方真令我吃惊。”辛慎明拿起酒杯,那女子轻轻的挡住他的手,俯身贴上去,如蜻蜓点水般飞快的吻了辛慎明的唇,然后在辛慎明略显惊讶的表情里柔声说:“你见了我还吻那只酒杯我可是会吃醋的哦。”

  辛慎明,笑了。满是欢喜的笑了。

  手腕忽然失去了力道,琴音走失。沙发上的浓情蜜意的两个人向我望来。

  “对……对不起。”我慌乱地解释。

  “没关系。”我期待着辛慎明的关心,出乎意料,回答的居然是她。

  “谁还没有失手的时候。”她对我说着,笑颜却对上了辛慎明。

  “你倒是很通情达理。”辛慎明轻点了她的鼻尖,她好像害羞似的立刻缩了回去。

  辛慎明又拿起酒杯,举手投足间满是爱不释手的情愫。

  “酒就那么好喝么?”她仰着脸,像个娃娃。

  “有美人陪的酒,别有一番滋味。”辛慎明伸出手揽她入怀。她便像只温顺的猫儿蜷进他怀里。

  我垂下眼,继续拉着我的轻音乐。强迫自己放平心态,不去看沙发上“情投意合”的一对。不去看他眼里,闪烁的爱意。

  “给我尝尝。”我听见她娇滴滴的声音。不由自主,眼神又飘向他们。她捧着辛慎明喝过的酒杯浅浅的抿了一小口,而后紧皱细眉,吐着舌头,一副痛苦到了极点的表情,嗔怒道:“好难喝啊,还是果汁喝着舒服。”

  辛慎明溺爱的笑笑,轻揉她的发,打算去按呼叫服务的按钮。

  “哎,”她拉回他的手,“那不就有服务生嘛。”说着,拿眼神示意我过去。

  我无可奈何地带着职业性的微笑问:“请问有什么需要?”

  她依旧是那般娇艳的表情:“请给我一杯——”拉长的音节,伴着丝丝不安从她的口中延伸进我的心里,她转而对上我的眼,笑靥如花:“桃汁。”

  我一惊。手中的单子差点掉落。后背泛起悚人的寒意。那笑,像是冰冷的潮水,一浪又一浪地涌向我,退去时,带走我全身的温度。

  “咳。”辛慎明的轻咳打断了我,我拿起托盘,逃也似地离开21号雅间。

  “灿姐,陶枝呢?怎么最近都没有见到她?”我紧张的问总台前正在对账的康小灿。

  今次,她没有笑,亦没有停下手里的动作。

  “灿姐,”我走过去停下她的手。“告诉我,陶枝在哪?”

  “我知道你会来。”康小灿顿了顿,拉开抽屉,拿出一张卡片。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后递过来。

  我手捧着托盘走在蜿蜒的走廊里,眼前还是康小灿递过卡片时的眼神,耳边回响着她捉摸不透的那句话:“我不希望你去。”

  奇怪,这卡片上只有一个电话又没有地址,我能去哪?我的心底,是漾不开的涟漪,层层叠叠。

  当我回到雅间时,辛慎明和那女子已不知了去向,只有服务生在打扫着房间。沙发前的桌子上杯盘狼藉,我拿起辛慎明喝过的酒杯,似乎隐隐之间还感觉得到上面残存的体温。只是那杯边浅浅的红唇印,灼伤了我眼。

  转身去弹奏台整理着凌乱的琴谱。

  “有钱人就是怪,吃水果的方式跟正常人都不一样……”清理桌子的服务生盯着桌子上的一个桃子喃喃道。我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这一看,顿时寒意倍增。我倒吸一口冷气,手心里渗出的汗打湿了琴谱。

  果盘边,摆着一只梨和一只桃子。那桃子上,明晃晃地插了一把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