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录取

  新婚的感觉,还没有来得及慢慢地品味,就被我高考的喜庆给霸占了,回到我父母的家,看到一张张脸都是那可亲,就连心智不是十分健全的嫂子,我也已感到她笑起来那样可爱。

  在从学校返回路上,我和于顺水说,我们还是先回到我们家看一看住一晚,让我的父母体会一下他们女儿考上大学的快乐,因为父母为这个快乐奋斗了十八年,等得到开花结果时,却让别人家摘去了,不能不去安慰一下。

  听我这么一说,于顺水就笑着说:“你直接说我是那个摘果子的人就得了呗,还转了一大圈。”

  我接着又对于顺水正经地说:“你现在是我家的女婿,我们家的事就是你的事,我们家不比你家,有好多的事都要靠你来照顾,你可不能娶了我,就忘记了媳妇的爹娘呀。”

  我知道说这样的话是多余的,自从订婚以来,于顺水就把我们家的事当做他的自己的事。但是,过段时间我就上学了,不能不交代他。

  父母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开心,多少有点像范进中举一样,见人就说,逢人说讲,“我们家的丫头考上了,全县第一呢!”“我们家的丫头考上了,听说还是北京的大学呢!”

  不一会儿工夫,整个村子都知道我考上了,全县考第一。

  一个个见我就问,一个个见我就夸,搞得我们家车水马龙的,人就没有断过。于顺水买来的两条大前门,一天的时间就让人分完了,一个个笑呵呵叼着烟出去宣传了,有的不吸烟的也把烟夹在耳朵上,没有事时拿下来显摆,这是洋烟呢,当干部抽的。

  在家待了两天,我这个新媳妇还是要回婆家的,离开正在高兴的爸爸妈妈,我真的还有点不舍。

  回到我的安乐窝,这里感觉和我家还是有所不同的。在自己家那边,大家高兴的是考上大学,而在这边大家高兴的是我结婚了,我是一个漂亮的新媳妇。

  这一点,从于顺水父母脸上就看得出来,他们一直沉浸在我们结婚这个件事情上,对于我考上大学,也不能说不高兴,但是还是想淡化,淡化的后面还有一丝的担心,担心我上学之后,与于顺水差距的加大,毕竟老人们都是为儿女着想的。

  只是小媚听说我考全县第一的时候,真的是太高兴了,就像她考第一样的高兴。

  接下来的十几天,我真的感到自己过得快乐无比。

  白天的时候,和小媚在一起,帮着她复习功课。看着她那迷人的眼神和翘起来的小嘴,我们一会儿认真在思考,一会儿又开心大笑,还不时滚在炕上打闹着。

  晚上的时候,我于顺水在一起,也是配合着他做功课。看着他刚毅的脸庞和他宽阔的胸膛,我们一会儿聊着过去,一会儿又畅想着未来,整个身心得到全部放松和安慰。

  录取通知书比想象还要来得早些。

  有一天,刚要吃晚饭,我上初中的弟弟从家里跑来,顾不上喘一口气,也顾不上和于顺水家里人招呼,就说:“姐夫、姐姐,你的通知书到了!”

  于顺水好像比我还急,说:“拿来了吗?”

  弟弟这样喘口气地说:“我爸爸妈妈不让我拿,怕我搞丢了。”

  我这才问道:“是被那个大学录取了。”

  弟弟抓了抓头发说:“是,是北京的大学,信封上还有一个天安门呢。”

  我又接着问:“你知道那个专业吗?”

  弟弟想了想说:“这个,我不知道,只知道是北京的大学。”

  我按捺不住内心的喜悦,一把抱过小媚,哭泣地说:“我考上了,考了北京SF大学了。”说完放声地大哭起来,这一哭把所有人都哭愣了,这是怎么了,考上了还哭呀?

  其实,真的没有人知道我内人的苦处,就是天天恩爱的于顺水也无法真实了解的我内心的苦水。

  我为什么要结婚呀,我为什么这么早就结婚了,我怎么结的婚呀,这一切的一切,不都是为了这一张纸嘛,为自己能够有机会去复读,有机会去参加高考,有机会去大学。如果我不同意结婚,我还能做有机会考大学嘛,就是连复读的机会,家里人都不一定能给我呀。

  越想越哭,越哭越想,于顺水的爸爸好像了解的内心的想法,说道:“孩子呀,你大声哭吧,让你受委屈了。”

  于顺水爸爸这么一说,好像大家都明白过来了,也都跟着掉起眼泪来了。

  大喜之时,最能表达人的感情的不是笑,而是哭;大悲之时,最能表达人的情感的也不是哭,而是笑。生活就是这样充满哲理,充满了辩证法。

  这时,于顺水的姑姑推门进来,惊诧地问道:“这是怎么了,都哭什么呀。”

  于顺水的爸爸擦拭眼睛说:“这哪是哭呀,这是大家高兴,采非考北京的大学了,咱家可是烧高香了,有北京大学生了。”

  爸爸这么一说,大家都急忙抹了抹眼泪。我也停止了哭泣,笑着说道:“我真是太高兴了。”

  我说完还是想哭,便拉着小媚跑进自己的房间。

  这一晚上,饭都没有吃好,眼泪就没有停过。多年过后,我想起邓亚萍拿下女单乒乓球冠军时说的那句话:“太难了,真的太难了。”我当时的感觉和邓亚萍说的一样。

  早上起来之后,于顺水看着我笑,说道:“你今天回家吧,我都准备好了。”

  吃完早饭,我、于顺水、小媚,还有我弟弟四人高高兴兴地往我的父母家赶。

  这一路上,要多欢快有多欢快,要多高兴有多高兴。

  走在半山腰时,望着悠闲的白云,我还即兴写了一首诗:

  绿水环山天作媒,

  白云深处是我家。

  十八年风雨过去,

  泪水滴滴挂窗纱。

  莫道人间多苦难,

  只怨欢娱笑哈哈;

  世间只盼春来早,

  不经寒冬怎见花。

  小媚惊奇地看着我说:“姐姐,你怎还会写诗呀!”还没有等我说,于顺水便说道:“你昨天一哭,今天一笑,我似乎明白点了。”倒是弟弟莫名其妙地看着我们说:“快走吧。家还等着呢。”

  我挎着于顺水的胳膊,边走边问:“我懂我?”

  顺水不意思地说:“略懂一点,不全懂,”接着又说:“我有点自私了,对你的关爱还不够。”

  小媚刚推了于顺水一把说:“别肉麻了。”

  我笑着说:“女孩子的心思你别猜。”

  眼看就要到家,就听见猪一直在叫唤,弟弟王力在一旁说:“咱家要杀猪请客,庆祝你上大学!”

  “唉,可怜的猪呀,为了你上大学而献身了呀!”小媚则不以为然地说一句话,逗得我们哈哈大笑个不停。

  笑完之后,我想了想对于顺水说:“顺水,你下午还得回去一趟,明天把爸爸妈妈接过来,到我家来做客,这个时候不能少上他们二位老人的。”

  于顺水点了点头。

  请客这天,真是热闹非凡。

  说是我家请客,其实是生产队请客,就连祝酒词也是生产队长说的。

  他兴高采烈地讲道:“大家都注意,那啥,我说几句,一会儿大队王书记还讲话咧,那啥,我们屯这多少年了,就没有出息过一个人,最多也就是在县城当个工人,那啥,还不是个干部。而这次王老大家的辫子,那啥,不是,叫采非,那啥,采非是辫子的大名,这丫头尿性,那啥,不但长的水凌,而且学习还好,看看吧,考上北京了,看看这个通知书,真的呀,那啥,北京呀,你们去过北京嘛,没有吧,那啥,我都没有去过,那是毛主席待的地方,那啥,这里只有咱王书记过去,是吧,那啥,听说北京有个天安门,那门有咱半个村子大,那啥,你还别不相信,真的那么大,那啥,辫子这回去北京了,以后让她来给你们讲,那啥,看看那个门有多么大。那啥,行了,我就不掰唬了,请咱王书记讲话吧,大家欢迎。”

  大队王书记是我家的远亲,比我父亲大几岁,但按辈分还要叫我父亲叔呢,但是,我从没有听过他叫我爸爸叔,今天他开场就这样说道:“好,那我就说几句,啊,我今天来呢,啊,不是以大队书记身份来的,啊,而是以一个侄子身份来参加的我叔家孩子喜事的,啊,因为王老大是我的叔叔,辫子这个丫头是我的表妹,是吧,啊,所以我说,啊,我今天很高兴呀,啊,辫子能考上北京的大学,我高兴,啊,大家高兴,全村都高兴,啊,这不仅是你们生产队的福气,更是我们全大队的骄傲。所以呀,啊,我说,啊,为了咱们咱们王家屯,为了咱们有更多的孩子考上北京,啊,喝洒!”

  说完,男女老少一齐端起碗,大声地叫道“喝”,接着大口大口地喝了下去。喝完这碗酒,就开始上菜,一大盘菜,一大碗菜,一个一个上来没有几秒钟就光了,有的连汤也人喝掉了,因为平时大家真的很少能见油星,像这样一头300多斤大猪,又是生产队掏的钱,村民更不会客气,客气是跟自己肚子过意不去,因为我们的屯里百姓实在是太穷了,太需要油星了,太需要这香喷喷的猪肉片子了。

  于顺水的父母和我的父母,加上王书记等人坐在屋里炕上,边吃边聊,不时地还逗一逗我和于顺水,桌上的菜倒没有像外面那盘盘见底,但是主要内容也所剩无几。

  这次请客,我哥哥认真地算了算,除去生产队给的钱,我们家还是收了不少乡亲们给的礼钱,加在一起有500多块。我父母高兴的样子真是没法形容,对我的弟弟妹妹说:“你们要像你姐姐一样,都给我争气,到时我们家还请客。”

  眼看天就要黑了,我看顺水的父母和我父母坐在炕,唠着正起劲,根本就也没有要走意思,我便对弟弟妹妹说晚上自己出去找宿去。之后来到李金花家去借被褥,因为我知道,我家里的被褥实在是拿不出手,就算我以前自己用的,这一段时间不在家,也差不多让弟妹用得又脏又破了。

  李金花倒是很大方,帮我把被褥抱来,还帮我铺好,这才打了于顺水一下,笑嘻嘻地走了。

  在这个晚上,我还真做了一个梦,说来也奇怪,我好久没有做梦了,这个梦还很真实,说我来到北京,按生产队长的要求去看天安门,天安门还真的很大,我站在门下看不到门顶,我正在琢磨这个门有没有我们村里大时,看见毛主席他老人家了,毛主席亲切地上前和我握手,当时我心里还想,不是说毛主席去世了嘛,这是瞎说,看毛主席在这呢,还和我握手了呢,我反复看了看毛主席握过的手,心里想,回去就用这只手和村里每个人都握一握。

  等我醒来时,我发现紧紧握着于顺水的手。于顺水告诉我说,这一夜我一直握着他的手就没有松开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