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过年

  过年,这是我小时候最盼的日子。

  这一天,不仅是因为有好吃的,好玩的,还能穿上好好衣裳。那时候,我们家一年四季也就是要过年的时候,能给每一个人做穿一身衣裳,这身衣裳要穿着一年。

  今年我们家的过年显得比任何时候都热闹,因为家里增添一个人,嫂子时而聪明,时而糊涂,经常逗得我们全家哈哈大笑;还有就是家里过年用品准备得很充足。

  到三十晚上,这是一年之中,最为神圣的时刻。

  快到零点时,爸爸把外面一盆炭火点燃,红彤彤地端进屋,放在屋里的正堂前。然后点起三根香,插正堂的香案上,香案台摆放着各式各样供品,有白白的馒头,大大的苹果,诱人的猪脚、猪头,还有刚出锅的饺子,四个酒杯倒满了酒,整齐地排成一列。香案之上,是面带笑容的伟大领袖毛主席的头像。

  我们一家人非常严肃地站在二排。

  父亲第一个跪在地上火盆前,向着毛主席头像边说边磕头。

  “向伟大领袖毛主席磕头,请保天下太平!”

  “向老祖宗磕头,请保王家香火兴旺”

  “向爹妈磕头,请保多子多福。”

  接着,妈妈又也像父亲一样磕了三个头。

  妈妈磕完,哥哥也跟着磕,前面两句话差不多,最后一句有点变化。

  哥哥给毛主席和老祖宗磕完头后,便转向爸爸磕头并说道:“给爸爸磕头,祝你身体健康。”之后面向妈妈磕头并说道:“给妈妈磕头,感谢养育之恩。”

  哥哥磕完,往年是我接着,今年有嫂子了,我就推嫂子上前,嫂子还没有搞清状况,就学前面边磕边说,“毛主席磕头,祖宗磕头,爸爸妈妈磕头。”弟弟妹妹吃吃地笑,哥哥瞪了一眼,都闭嘴了。

  嫂子磕完头,乖乖站在哥哥身旁看着我。

  我也对着正堂磕两个头。然后,转向爸爸妈妈,抬起头看着他们二老那沧桑的脸庞,还有那渐渐发白的头发,我心里感到难过,想着我就快嫁人了,就要离开我生活十八年的地方。我的眼泪就滴下了,说道:“祝爸爸妈妈身体健康,幸福长寿。”说完,我就分别对着爸爸妈妈磕着了二个头。站起来擦着泪,有人说在这个时候掉泪不好,可我还是控制不住自己。

  后面的弟弟妹妹也差不多和我一样做着。

  磕完头,按惯例是要发压岁钱的。以前都是每人二毛钱,今年每人给一块钱,还都是崭新人民币,看来这事爸爸妈妈是早早就准备好了。

  发完钱,弟弟妹妹就跑到外面的红灯笼下,使劲地向跳,一下、二下、三下……一直跳了九下,据说,这时候向上跳能长个头,我以前也这样做,这次我没有跳,心里想我的个头也差不多了,不能再高了。弟妹跳完之后,大家才围在一起吃饺子。

  除夕的晚上大都是不睡觉的。

  弟弟和妹妹都拿着灯笼,出去玩了。爸爸、妈妈、哥哥和我四个人,按往年习惯围着炕上的一个方桌,开始打棋摞(用象棋子玩),一摞是一分钱,打一晚上也就输赢在一毛钱左右。有的人家在除夕晚上是看牌(和麻将差不多)。

  到了初一,大家相互拜年,见人就笑,笑着就说“过年好。”由于大家都穿着新的衣裳,嘴里嚼着糖果,都是非常高兴。

  这一天,我倒那也没有去,躺在炕上在补觉。嫂子一会儿进来,一会儿又出去,折腾好几个来回,看我不理她,就没有再来。

  初二这天,哥哥嫂子回门了。我帮着妈妈干着活。

  到了初六,大金鱼早早就来了。这次来没有带车来,而是骑着自行车来的。

  进屋之后,就分别给我的家里人拜年。

  弟弟妹妹围着他转了半天,他掏出钱来每人两块,弟弟妹妹这才慢慢地散去。

  上午,我和大金鱼坐在内屋聊着天,说着话,没有出去。我们也没有过多的亲密动作,因为弟弟妹妹,还有嫂子不时掀起门帘看我们一眼。

  要到中午时,从小陪我读完初中的同学李金花来了,还抱着孩子。李金花穿一件红色毛衣外套,整个腰身比原来扩张了一倍还多。原本就胖的脸现在更是肉嘟嘟,一双曾经引以自豪的大眼睛,现在变得很细小。加之笑起来,就眯成了一个缝了。

  于顺水看到李金花来了,有点不敢相认。

  我介绍完之后,李金花就放下孩子,推打着于顺水说:“你眼睛就只有辫子,怎么连我这个老同学都不认识了。当初,你和同学打架时,还是我告诉老师的,你才没有吃亏,你真没有良心。”

  李金花一阵炮弹打来,让于顺水还真的没有话说,只是抓了抓头连声讲道:“不敢认,不敢认。”

  我们和李金花闲聊了好一会儿,他的男人找来了,说家里来客了,李金花有点不舍地移动着大屁股走了。

  吃完午饭,我便坐着于顺水的自行车来到他的家。

  走进这个院里,我感到很亲切,因为必定我是从里变成一个女人的,尽管我们还没有结婚,但是,按他们家的想法,是必须先把人拿下,婚事可以晚办。生米变成熟饭了,人就跑不掉了。其实,这个想法,于顺水事后和我说时,我并不惊讶,因为他们的想法我都知道,只是不愿意把这事捅开来说,看到于顺水亲自和我说,我还是很感动的,也知道他为事着实左右为难。

  看到院子地上厚厚的鞭炮纸,我就知道他们这个年过得还是很热闹的。

  进了屋,看见于顺水的两个叔叔和姑姑都坐炕上,还有他的二哥二嫂在地上忙碌着,我笑着和二哥二嫂说“过年好。”就算打了招呼了。

  我把东西放下后,就上了炕,正儿八经跪在炕上,向于顺水的父母磕头,边磕边说:

  “爸爸,过年好,祝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妈妈,过年好,祝您身体健康,永远快乐。”

  于顺水的父母这个高兴呀,急忙拿出红包给我,我说着谢谢地收下。然后,我又给他的两个叔叔和一个姑姑都磕了头,说了一些祝愿的话。每个人都给了我一个红包,我没有看,只是按顺序装好,等一会儿回屋再看。

  磕完头,于顺水的妈妈就拉我坐下,问寒问暖的问个不停。我笑着拉她的手回应着。

  这时,二嫂向我招了招手,于顺水妈妈赶紧对我说:“去吧!”

  我这才下地了,和二嫂来到东屋。

  二嫂关上门后,神秘地对我说:“你是怎么把老头老太太哄的呀,你走后,可把这老头老太太想坏了,吃饭叨念着,睡觉也叨念着,今天一大早就让顺水去接你,还特意不让我和你二哥走,说有正事讲,是什么正事呀?”

  我看着二嫂真诚的样子,我想了想说:“我也不知道呀,是不是结婚的事呀,我现在还不能结婚呀。我马上要高考了,我想高考结束了,再结婚。”

  二嫂有点失望地说:“这事顺水说过,那老头子要说什么事呢?”

  我和二嫂又聊了一会儿今年高考的事,便一起出去准备做晚饭了。

  晚饭是由我来主持的,二嫂当助手。

  一家人坐在炕上,高高兴兴地吃完了晚饭。

  两个叔叔和姑姑走后,于顺水的爸爸便把我们叫在一起,看样子是要商量事。

  我们正经坐好,他的爸爸就说:“你们也都知道,老疙瘩和采非已经订婚半年多了,按理呢,早就应该结婚了,但是,采非这孩子在学习,正要考学呢。”

  然后,他的父亲看了看我又说:“所以,我和你妈妈琢磨着,婚事就订在七八月份。也就是等采非这孩子考完学就结婚,你们看怎样?”

  于顺水没有说话,我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点点头。

  接着,他的父亲又说:“采非这孩子有出息。但是老疙瘩虽说是一个电工,还不是正式的,过了年也就快转正了,这事我办得差不多了,现在关键问题是以后他们怎么办?总不能一个在农村,一个在城里吧,所以呢,我就琢磨着,老二,你能不能把老疙瘩调到城里去,这样以后两个孩子也有个依靠。你们看呢?”

  他的父亲说完,就看着于顺水的二哥。

  他的二哥想了想说:“要是正式工人的话,这事不难,劳动局我有一个战友在那,好办。那转正的事,可不是太好办的。”

  他的父亲很爽快地说:“这事我办,老儿子的事,别人还给我面子的,你就不用管了,你们其他人的意见呢?”

  于顺水不说话,我只好说:“首先呢,我要感谢爸爸妈妈还有二哥二嫂,我和顺水的事让你们操了不少心,这个恩情我不会忘记的。其次,是结婚的事,本来呢,按照咱们这里习惯,我和顺水早应把婚事办了,由于我在上学,这事就拖后了,这里呢,我还是谢谢爸爸妈妈对我的理解,我想呢,过完年,我们就登记,高考结束后,就举行了仪式,怎么操办,我们都听爸爸妈妈的。最后,就是顺水工作的事,爸爸能这样为我们着想,让我很感动,我也为有这样的公公婆婆而高兴,我考学目的是为了吃红本,到城里去工作,如果真能顺水调进城去,那是天大的好事,我没有意见,我想顺水也没有意见。要花多少钱我们以后工作也会还的。”

  听着我长篇大论地讲了半天,等我说完了,于顺水的父母和二哥二嫂还在看我,好像还想听我说。

  我就又接着说:“从长远看,顺水调到城里,不仅对我和顺水有利,而且等以后我有工作了,家都安排好了,就把爸爸妈妈接到城里,二哥二嫂也在城里,我们更好照顾了。”

  等我说完,于顺水的父亲就坚定说了一句:“这事就这么办了。”

  大事定下来。

  晚上,我和二嫂住在东屋,顺水和他二哥在西屋住。看着于顺水来到东屋走了几趟,我心里就感到好笑,怎像猫一样,闻着腥味怎就忘记不了呢。

  二哥二嫂第二天也就走了,我安安静静在东屋复习功课。除了晚上大金鱼过来骚扰我。我都十分淡定。

  临开学的前几天,我和于顺水上街照了照结婚相,又办理了一下结婚登记,望着红红的结婚证书,我心里想,从法律上我已经是于顺水的老婆了。

  在这一天晚上,我看着衣柜子上鲜红的证书,心里有一股说不清的情绪,这应该是我的新婚之夜吧。我浪漫地穿着红色的内衣裤,打开房间的录音机,放轻音乐,于顺水十分激动地看着我,他把目光死死盯在我的胸脯上,我说:“你这个坏家伙,看什么呢。”他嘿嘿地把我抱在炕上说:“今天,我得好好看看,你咋这么漂亮呢?”说完,就把头埋进我的酥胸上……

  在大金鱼不知疲倦的耕耘中,我像吃醉酒一样,毫无顾虑shenyin着,叫喊着,第一次感到自己缥缈在青山绿水,遨游在茫茫的云海,拼搏在波涛汹涌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