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花谢花开,转眼又过多时。

  今日,正是陶默然的婚期。

  这一日,锦瑟刻意穿了件大红色的衣服,上了妆,涂了粉,仿佛在进行一个庄严的仪式,容不得半点马虎。

  桌子上正摆着青儿准备好的酒菜,倒是比平日里丰盛许多。

  锦瑟坐待椅子上,目光笔直地看向前方,恰在这时,惊尘走了进来。

  话说这醉春楼的小guan,哪一个不是打扮的十分艳丽,即使有一些气质淡雅的,也只是偶尔穿着白色衣服而已,可偏偏这惊尘十分古怪,动不动就穿着一身黑色外袍,看得人十分不爽,因为这个老鸨也找了他多次,但最后都无疾而终。

  锦瑟也懒得理会这许多,虽说他们平日里没什么大的交情,但似乎这个人还颇为正直,不像其他人,总是背后使坏。

  见锦瑟如此模样,惊尘意识到他的心思,可这又如何呢,一个人的心若是死了,或者也只不过是行尸走肉罢了,还不如干脆一些。

  “你来了,坐啊。”锦瑟看向惊尘,此时的锦瑟早已将一切抛却,看人的目光也不禁柔和了许多。

  惊尘也不客气,坐在锦瑟身边,“你这又是何苦?”惊尘摇摇头,一如既往的冰冷,但全无嘲讽的意味。

  “事到如今,我也不会去怨恨任何人,只是自己命不好,与他人何关。”锦瑟道。

  “锦瑟……”惊尘想说什么,可是,他知道,他的千言万语,对于锦瑟来说,完全不会有任何力量。

  “帮我个忙吧,惊尘?”锦瑟问,似乎他就只剩下这份期待了。

  “好。”惊尘一向讨厌罗嗦,一个字能解决的问题,他不会说第二个字。

  “我若不在了,就让青儿跟着你好了,我相信,你不会让他吃苦的,在醉春楼这么多年,他就像我的亲人一样,我一直把他当弟弟看的。”锦瑟说着,不知不觉,泪水早已泛滥。

  “好。”惊尘答道。

  “恩,天色不早了,你也回去吧”在惊尘起身的一刻,锦瑟忙道:“记住,情之一物,是说给世人听的,对于我们这些青楼小guan,只是笑料罢了,惊尘,切莫心动。”

  听着锦瑟那决绝的话语,惊尘的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凄楚。

  送走惊尘,锦瑟忽然觉得莫名其妙的轻松,已经无牵无挂了,不是吗?

  锦瑟端起桌子上的酒,一饮而尽。

  好容易熬过了新婚之日,第二天一早,陶默然就兴冲冲地跑到醉春楼,只是踏进锦瑟房间的瞬间,他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说不出来的压抑。

  青儿看见陶默然,目光中充满了仇恨和不屑,“陶公子不忙着照顾新娘子吗?”

  没有注意到青儿的异样,“锦瑟呢?”

  “跟我来吧。”青儿冷冷道。

  路上,陶默然的心隐隐不安,直到青儿将他带到郊外,陶默然一下子瘫在了地上。

  前方不远,一座新坟映入眼帘,坟前只一墓碑,上书二字:锦瑟。

  陶默然摇摇头,从未如此的怀疑自己,他的眼睛一定出了什么问题,一定是这样的,他所看到的全部都是错觉,对,错觉,是错觉。锦瑟,他怎么可能死?他怎么可以死?锦瑟,难道你真的忍心抛弃我吗?

  陶默然冲到青儿面前,抓起青儿的衣领,狠命地摇晃青儿的瘦小的身躯,“告诉我,这一切都是假的……告诉我……告诉我啊……”

  青儿用尽全力,将陶默然推开,“是真的,公子死了,就在昨晚,你成亲的时候。”说着,青儿用手指着陶默然,“是你,是你害死了他……”

  青儿上前厮打着陶默然,此刻的陶默然早已忘记反抗,脑海里反复地回荡着青儿的那句话,没错,是他害死了锦瑟。

  过了很久,许是打累了,青儿也无力地坐在地上,“你知道吗,公子昨晚故意将我支开,等我回来的时候,公子已经没有呼吸了,真不知道,公子平日里那么怕苦怕痛的一个人,居然一下子服了那么多的鹤顶红,公子的衣服是红色的,脸上,手上,满是鲜红,满是血迹。公子,你为何如此对待自己啊?”青儿说道,却已是泣不成声。

  许久之后,当青儿知道锦瑟死前所做的最后一件事,竟是替他安排去处,青儿久久无法言语,公子,无论平日里别人怎么批评你,但我知道,你永远是最善良的。

  陶默然没有想到,如此柔弱的锦瑟,竟会选择用这样惨烈的方式,结束了自己的生命,结束了他们之间的牵绊。锦瑟,是我错了,我还是不了解你。

  走到锦瑟的墓前,陶默然伸手抚摸着那块冰凉的石碑,仿佛那是锦瑟的脸。

  陶默然啊陶默然,亏你自以为安排的万无一失,其实只是你自作聪明罢了。这一切都是你的一厢情愿,你有想过锦瑟的感受吗?你想的只是你自己,说道底,你是自私的。陶默然自嘲道。

  青儿在锦瑟墓前跪下,磕了三个头,狠狠地瞪了陶默然一眼,“陶默然,你该死,你根本不配得到公子的爱。”说罢,转身离开。

  陶默然静静地坐在那里,直到天明,才木然的回到侯府。

  陶源一早便听说那个小guan服毒死了,害怕儿子做出傻事,看到陶默然回来,心里也安心了几许。

  陶默然只有一个要求:休妻。

  只是一个商人的女人,陶源也不甚在意,只要陶默然无事,凭着陶家的权势,很快便可息事宁人。

  武乡侯府的亲事,转眼成了一出闹剧,只是,对于陶默然,却是永恒的悲剧。

  亲事可以退掉,但锦瑟,却是回不来了。

  再也看不见那人灿烂的笑脸,再也不会有人和自己耍泼,而自己的温存,只怕从此,亦将冻结。

  那一年,陶默然二十二岁。

  一直觉得自己很年轻,却发现,心一下子累了,痛了,老了,死了。

  花谢花开,伊人不在。

  此后,陶默然每日把自己关在屋内,鲜少出去,就连赵子期,陶默然也一概拒之门外。

  就这样,临安的花,又开了两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