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第二天,睁开眼睛的一瞬间,锦瑟发现陶默然早就起身了,锦瑟伸手抚摸着枕头,那里似乎还残留着那个人的体温。

  陶默然端着一碗粥,还有几碟精致的小菜,献宝似地凑走到锦瑟身边,“怎么起来了,不再睡一会吗?”

  锦瑟摇摇头,给了陶默然一个灿烂的笑脸。

  看到锦瑟笑得如此开心,陶默然也觉得心情很不错,在床上坐下,一勺一勺地将粥喂到锦瑟嘴里。锦瑟毫不客气,大口大口的吃着,平日里保存的形象全部当然无存。陶默然也觉得锦瑟的吃相不雅,但又不失可爱。好容易把锦瑟这小馋猫喂饱,陶默然又忙着替他梳洗,换衣服。看着锦瑟那得意的小模样,陶默然第一次觉得这世界上居然有人比他还要欠扁。从小到大,他陶默然都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哪曾这么伺候过人,但看着锦瑟的笑容,如明媚的春风,暖人心房,罢了,只要这个人开心,让他做什么,都是心甘情愿的吧。

  锦瑟坐在床上,看着陶默然忙得像一只没头苍蝇,突然觉得好笑,如果不是早已知晓陶默然的身份,此刻他肯定以为陶默然是个打杂的。

  “陶默然,过来陪我坐坐,好不好?”锦瑟道。

  陶默然放下手里的东西,做到锦瑟旁边,“这么一会,就想我了。”陶默然笑容清朗,少了平日的调侃,到显得雅致了许多。

  “其实,我不是故意害绮痕的。”锦瑟将头埋下,额前的刘海遮住了双眼,看不清表情。

  “原来你想说这个,我早就不生气了。”将锦瑟拉入自己怀里,用手摩挲着他的肩膀,似是安慰,似是鼓励。

  “你知道吗,如果我不出手,碧落也不会放过他的,到时候,就不只是毁容那么简单了,恐怕会更惨。”锦瑟神色黯然,缓缓抬起头,少了平日的艳丽,多的只是无奈。

  “想不到,你心肠还这么好。”陶默然道,神色复杂,此刻他的心,更是乱如麻,千丝万缕,找不到起点和归宿。

  “不是好心,只是不想看他死而已,毕竟,他是懂我的。”想起和绮痕的相处,夹杂百般滋味,他们争吵,互相斗嘴,但他们也可以谈心,诉说着心中的郁结,那些都不曾离去,就好像刚刚发生一样。

  人生匆匆数十载,不过浮华一梦,到头来,聚散都成空。记得绮痕总是喜欢这么和他讲的,当时锦瑟不懂,那时的他,自以为看尽世间百态,阅遍人间冷暖,其实他什么也不懂得,绮痕才是真正懂得的人吧,所以当他把毒酒端到绮痕面前时,他才会毫不犹豫地饮下,或许对于他,这是最好的归宿,离开了,也就解脱了。然而,锦瑟放不下,看不开,一个人的地久天长,一个人的冷暖自知,却还是在黑夜来临的那一刻,期待着黎明的曙光。

  犹记得那日,锦瑟告诉绮痕,“这杯酒,喝下去,你就可以离开这里了,但是你也将付出沉重的代价,若是如此,你还愿意吗?”

  绮痕很少笑,因为他觉得笑是人世间最无奈的事,笑只是为了掩藏心里的伤,但那时他还是笑了,“锦瑟,你可知,这世间的种种,有得必有失,我想得到自由,就必须付出相应的代价,这是应该的。”说罢,一饮而尽。

  锦瑟留给了绮痕一包东西,“这种毒必须连服两次方可,你多珍重。”

  绮痕自然是听从锦瑟的吩咐,翌日又将那包粉末和酒入腹,却不知,第二包乃是解药,只是解药会在三日后才起作用,那时的绮痕,早已离开。

  这一切,全部都在锦瑟的计划内,他只是想救绮痕,甚至忘了自救,只是因为那一夜,那首被他叫做锦瑟的诗,真的很美。

  人总是最感性的动物,只是一念之间,却是天涯地角。锦瑟没有告诉绮痕关于解药的事,因为他害怕绮痕会去找赵子期,早已注定的结局,致命的邂逅,悲剧的收场,何苦呢?

  但这一次,他又何尝不是呢?他和陶默然,一个高高在上,一个卑微如尘,注定了彼此相望,却又有着永恒的距离。

  那抹温暖的光,正如飞蛾眼里的火,让人义无反顾,即使灰飞烟灭,起码没有遗憾了,这样,不是很好吗?

  关于他和绮痕之间的秘密,锦瑟并不打算告诉陶默然,至于赵子期,锦瑟也只能说声抱歉,说他自私也好,无情也好,只要绮痕能好好活着,对他来说,就是最大的安慰了吧。

  未来总是空白的,人们对它一无所知,但至少我们都在,这已足够,锦瑟这样想,心潮暗涌,却又害怕被陶默然看穿。

  看着锦瑟发呆的样子,陶默然忽然觉得其实这个人也有安静的一面,并不是一直张牙舞爪,“锦瑟,想什么呢?”

  “没,只是走神了。”锦瑟道,瞬间恢复了平日的神采。

  有些时候,只是默默地,注视着恋人的一举一动,就已经是莫大的幸福。幸福其实就是这样,简简单单的就好,想要得到的太多,也便成了欲望,若是太过纵欲,恐怕只是自取灭亡之道罢了。

  现在的陶默然,想法很简单,只要可以这样看着锦瑟,他就觉得很舒心,很惬意,这样又有什么不好。金银珠宝,高官厚禄,这些他早已拥有,可是这些毕竟只是他游戏人间的筹码罢了,到头来,只是更深的寂寞。他从来都是一个潇洒的贵公子,举止优雅,在外人眼中,他是幸福的,是父母的宠儿,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其实是寂寞的,寂寞到了骨子里,所以他放纵自己,一味的风花雪月,迷恋红尘。也许,表面上他对什么都无所谓,对什么都不在乎,看起来是那么的不经心,但有谁知道,他其实也是有感情的,也会有正常人的好恶,这样的人,难以动情,可一旦动情,却又深深地无法自拔。

  是锦瑟,没错,正是这个人,让陶默然明白了原来一个人可以如此的丰富,他可以风情万种,他可以楚楚可怜,他可以心狠手辣,他可以顽皮可爱,他可以惶恐无助,他可以气势汹汹,锦瑟的表情,太过丰富,多到陶默然无法描述,但在心灵深处,他是被锦瑟吸引的,这一点,他承认。

  似乎此时,他们的内心都太不平静,以至于有太多的故事,太多的话语,不知道如何倾诉,但这又如何,一辈子很长,不是吗?

  未来,始终是漫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