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冲冠一怒为婢女

  时值正午,莳花院还没开张,门户紧闭着看不到夜晚的热闹。

  玖然翎闯进去的时候,只有稀稀拉拉的几个人正在打扫。她也不顾护院拦住她的举动,一股脑奔到后院,扯开嗓门叫了起来:“琲儿,琲儿!”

  她刚叫唤了两声,莳花院里顿时一阵骚动。原本平静的二楼霎时打开几扇窗户,伸出一张张迷蒙但带着不满的脸。

  “大白天的叫魂啊!”有人对着玖然翎怒吼。

  玖然翎也不理那些盛怒的莺莺燕燕,径自嚷着琲儿的名字。

  过了一会儿,右边一个小屋的门“砰”地被撞开,里头跌跌撞撞跑出来一名女子,看准玖然翎就往她身上扎去。

  “死丫头,你想谋杀小姐我啊!”玖然翎将她抱了个满怀,刚想看看她如何,琲儿死抓着她就是不松手,似有呜咽。

  “好琲儿,你告诉我,谁给你气受了,小姐我给你做主!”玖然翎安慰地拍拍她的肩。

  “这位姑奶奶,这大白天的你也不好就这么闯进奴家的莳花院不是。”一名妇人执着扇含笑走来,约莫四十却依旧略带风韵。可仔细看来,她的眼中却带着冰冷的锋芒,丝毫未见笑意。

  “你是什么人?”玖然翎问。

  “我是什么人?”妇人呵呵笑了,“奴家是这莳花院所有姑娘的妈妈。不管是多红的头牌,见到奴家也得恭恭敬敬的。”

  玖然翎被这老鸨笑得一身鸡皮疙瘩,嫌恶地说:“得了吧,你生的出这么多闺女,皇帝都该对你甘拜下风了。”

  她话一出,顿时在场一阵哄笑。

  妇人脸上的笑僵了僵。她咳了两声:“这些姑娘虽不是奴家亲生的,但也是奴家养着的,叫奴家声妈妈也算是理所应当了。”

  “笑话!”玖然翎大笑,“我再怎么没去过妓院也知道,平常接客都是那些姑娘们的事,只怕你若是出场,你们莳花院所有的客人都该被吓跑了才是。分明是你的姑娘们赚钱养活你,按你的道理,你才该叫这院里所有的姑娘妈妈!”

  妇人冷哼一声:“这位姑娘,奴家大人大量不和你争辩。但你怀中那贱蹄子是奴家买来的粗使,随随便便还不能让姑娘带了走了。”

  “粗使?”玖然翎昂着头,一脸鄙夷,“自称奴家便也知你对自己贱籍分明的很。这等贱民,也用的起本小姐的婢女?卖身契在哪?”

  “姑娘想要她的卖身契为她赎身么?”妇人笑的花枝乱颤,“抱歉,这贱蹄子好用的很。奴家还真不愿让她走呢。”

  “小姐,我……”琲儿一急,当场就要哭出来。

  玖然翎给了琲儿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转过头对着妇人厉声道:“你们这还有没有王法了!哼,本小姐今儿个就把这给一锅端了!”

  “那也得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妇人朝四周使了个眼色,立时有几名壮硕男子将玖然翎和琲儿围了起来。

  玖然翎却是不慌,她望着老鸨身后的方向,露出极淡的笑意:“纳兰公子,你若再不出现,可要背上忘恩负义的骂名了哦。”

  “你们磨蹭什么,赶紧把这两个死丫头给我抓起来!”

  空气中传来一阵叹息声。

  在所有人还没反应过来之际,这数名男子就在原地被制住。人影闪过,站在玖然翎面前的,赫然是一名白衣男子。

  那男子虽穿着极素的白衣,但袖口衣摆皆烫有金边,紫玉冠束长发与顶,看来儒雅翩然却充满了贵气。

  老鸨脸色微变:“你是什么人!”

  纳兰希策朝老鸨一揖:“在下纳兰希策,只是见这二位姑娘处于危难。迫于相识,这位千姑娘还对希有恩,所以希不得不出手,还望海涵。”

  老鸨心知她莳花院无人能敌纳兰希策,而见纳兰希策的穿着谈吐也并不是简单的人。想他复姓纳兰,一下便与莲州首富纳兰家联系了起来。这位公子的身份,她猜了大半,却越猜心越惊,分明是个惹不得的人物!现下既然他如此有礼,她便也顺着这台阶缓了缓颊:“纳兰公子,你意欲如何。”

  “很简单,只要让希带这两位姑娘走。其余,自然不为难。”

  “喂,纳兰希策你……”玖然翎甫一开口,嘴就被纳兰希策捂住。

  “嘘……”纳兰希策悄悄地说,“我自有打算,你且听我的就好。”

  玖然翎眨着眼望他。半响,才微微点了点头。

  纳兰希策满意地松开她,信步走向沉思着的老鸨。弯腰附在她耳边,以只有他们俩才听得到的音量说:“希清楚你必然是为难,既是怕自己就此亏了,更怕和吕太州的事曝光平白无故毁了这莳花院。”

  “奴家不知公子在胡说八道些什么。”老鸨立刻装傻。

  纳兰希策却是从容淡笑:“明人也就不说暗话了。希也并不是想管这档子事,只是那位姑娘的来头也实在是大,她可是来自皇城太尹府,前些日子刚带着少将军捉拿了吕太州。”

  老鸨脸色大变。

  纳兰希策见状,继续煽风点火:“不管是这莳花院还是太州掳了她,都逃不得朝廷的降罪。不过也并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你们和太州同谋,但若你们执意扣押着这大小姐的婢女,大小姐一生起气来,希可就什么都不敢保证了。”

  老鸨面如土色,她望着纳兰希策的眼神不似有假,又看了看玖然翎趾高气昂的样子。才开口:“这位小姐,您的婢女也是在机缘巧合下到了我莳花院。既然如今正牌主人已在,那便让你的婢女跟着你走吧。”

  纳兰希策满意地笑,随即从怀里掏出银票,塞给老鸨:“这就当是那婢女的赎身费,如何?”

  老鸨迅速地将银票塞进了自个儿的衣袋,脸上瞬间挂起了笑容:“这位公子真是个大善人。”

  “千姑娘,你觉得怎样?”纳兰希策回头望玖然翎,只见她眯着眼静静地看着自己和老鸨互动,眼中似有讽意。待他定睛看去,那张脸上却只剩纯粹的笑容。

  “既然纳兰公子都这么说了,我也觉得甚好。”玖然翎弯着眉眼,“只不过我家婢女身上有一个包袱,不知还在不在。”

  老鸨咬了咬牙,心想这小妮子也太精明了些,才开口:“姑娘容奴家去整理整理。”

  玖然翎暗哼。琲儿背的包袱里有出宫时带的衣着盘缠,那价钱是绝对不能小看的。

  只见琲儿身上尚有一些遭殴打所致的伤,玖然翎心疼万分,取回包袱清点了一下,便领着琲儿离去。

  纳兰希策跟在她们后头,玖然翎有些蛮横地吼他:“你跟着我们做什么。看你和那老鸨的熟稔的样子,怎么不在那莳花院过上一夜!”

  纳兰希策无奈地摇了摇头:“若是不知情的人,还以为千姑娘你在吃醋呢。”

  “你……”玖然翎顿时涨红了脸。

  “千姑娘莫非还是在记恨希与那莳花院老鸨和解之事?”

  “你明知故问!”

  “千姑娘,不管如何,能不在妓院闹事就别在妓院闹事。做那行的有多硬的后台都不奇怪,甚至是牵扯上皇亲国戚。”

  “你这是在教训本姑娘?”玖然翎偏头斜睨他。脑中却想到她那成日流连于烟花之地的八哥。

  “不敢。”纳兰希策轻轻一笑。

  “纳兰希策,”玖然翎突然露出一抹不同寻常的笑容,眼中眸光大盛,“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盘算些什么吗。你既想让我做这刁蛮小姐撒泼,那我便顺了你的意配合了你这台戏。利用我向那老鸨施了恩,你想从她那得到什么?”

  纳兰希策笑容瞬敛。凝着眼前那个尽褪狂妄,沉静的可怕的女人。

  “呵呵……开个玩笑。”玖然翎伸个懒腰,眨了眨眼。

  那一刻,她又回复到了一贯嚣张的模样。

  仿佛之前那样看尽一切的目光从未出现。

  纳兰希策心中却突然升起一个强烈的念头:也许那不是从未出现。

  而是,从未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