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梦幻似真 归兮如白

  大胤四十四年,京城,花满楼。

  一身轻纱薄裙的老鸨手持一把美人团扇,一摇一摇地上下打量着这两位衣着华丽且样貌清秀俊美的公子哥。她越看左边那个矮个的越觉得他是女子。那人肤若白瓷,眉若远黛,一双淡紫的眸子清灵空透,他腰板稀薄,手臂纤细。跟他身边这位一比,他似乎有些阴柔了。不过,确定一下总归是好的。她笑着靠近那个矮个少年,一双油脂肥手抚上他消瘦的肩膀。矮个少年一怔,脸颊一红,向后退了一步。高个的青年一看,一把将他拉至身后,对着尚在发笑可眼神却越发幽深的老鸨掏出一锭金子,道:“还望姐姐给找个好位置,舍弟第一次出门,有些怕生。还望姐姐莫记在心上的好。”边说边将那一锭金子放进老鸨的手里。

  老鸨心里一阵欢喜,堆满了脂粉的脸上笑开了花,油脂肥手趁机搭在了高个青年的手上,道:“好说好说,叫我柳姐就得了。我给你们安排个近点的位置,让你们一睹我们花满楼名动京城的头牌的芳颜。”

  “谢谢柳姐了。”高个青年温和地笑道。眼底有一丝厌恶一闪而过。

  这个花满楼乃是整个京城最出名的一家的青楼,里面来往的全是达官显贵之人,而且里面更有数十名名称响动京城的头牌姑娘。这里面的姑娘各个都样貌出众,琴棋书画无一不通。且花满楼设计独特,进门是一扇雕有百鸟朝凤的巨大屏风,屏风过后是一个小池塘,塘里种满了莲花,塘中有一个小亭,亭的四周有着五颜六色的纱缦,层层叠叠。再往里走是一座小石拱桥,桥的一头接在塘中的亭子里,另一头连着另一座小池塘,宾客散座在桥身和池塘的两旁。

  矮个的少年坐在红木椅上,好奇的看着左右形形色色的人。坐在他身侧的高个青年轻叹一口气,拿起面前刚才柳姐亲自送来的酒斟了一杯,浅酌了起来。酒水入口细滑不呛人,胸中还隐约有一股淡淡的花香之气萦绕在内。好酒,他又倒了一杯,微眯着眼,品尝了起来。

  “啧啧,皇......哥,你那样子好像刚从温泉里泡了出来一样,一脸幸福陶醉。”

  高个青年睁开眼,淡淡地扫了一眼矮个少年,“你懂什么。这叫享受。”说着,又斟了一杯。

  看着他又是一脸陶醉的表情,矮个少年嘟哝了一句,“有那么好喝吗?”说着,也给自己斟了一杯放在鼻尖,酒香夹杂着若有似无的梅花香气扑面而来,她也学着高个儿青年,微眯着眼,眉头轻皱,小酌了一口,唇齿清香,细滑如丝,胸中似有一股花香萦绕。跟她以往喝过的酒都不大相同,那些酒要么就是闻起来刺鼻,要么就是入口辛辣。这酒居然这么醇香细滑,当真是无比清爽可口。怪不得哥哥露出那种享受的表情。她睁开眼,连忙又倒了一杯,递到嘴前,刚要喝,一个尖细却又有些耳熟的声音恰时响起。

  “各位,今晚我们花满楼的头牌‘月下美人’将要选一位客人与他进房一叙。不过,他的要求是他要自己选。所以,各位积极点,光给钱是不足以打动美人的哦。”

  “哈......‘月下美人’终于要卖身了吗?太好了,本爷等了他两年了,终于等到了。说吧,多少钱,爷给!”

  “‘月下美人’耶,是‘月下美人’耶。”

  “他那么有名,那么有才华,那么美丽。”

  “唉......要是他能选我就好了,真想和他共叙一宿。”

  耳边一阵嘲杂的议论声。矮个少年有些微醉的捅了捅依然闭目品酒的高个青年。小声的问道,“哥,谁是‘月下美人’啊?”

  “名动京城的只卖艺不卖身的名妓。”高个青年淡淡的开口,眼依旧闭着。“不过,他很美。是我见过的最美的人。”

  “比......比我都美?”矮个少年有些不以为然地看了一眼小石拱桥上。

  雪纱飞舞,他一身月白色长衫,拂过层层纱缦,含笑着走来。月华余晖,他一身如同笼罩在梦幻中一般,白玉无瑕的脸庞,妖娆勾人的水眸,一头黑发随意的披在身上,用一根白色缎带轻系在发末。几缕微扬的碎发扰乱着他的目光。他就盛着月光,余晖环身,徐徐走来。

  “嗯,比你美。”很久过后,高个青年才轻轻出声道。

  他缓缓挑开最后一张纱缦,一张绝世容颜赫然映入矮个少年的紫眸里。肤若白玉,貌若盛雪迷光,一双妖娆的水眸勾人魂魄。一身月白长衫,长袖鼓胀,清瘦的身姿在月下显得如梦似幻。他水眸波转,最终停留在了一个闭眼品酒的人身上,声音微有些低蕴,道:“公子,可否请公子楼上一叙?”

  青年缓缓睁眼,温和地笑道:“好。”

  他月袍轻带,折身而回。动作妩媚动人,众人都被他的身姿勾走了魂,还未回过神来。

  柳姐见人已选出,连忙出声道:“好了。获得‘月下美人’邀请的是三十号桌的公子。”

  此话一出,众人皆醒,醒过之后,各自脸上都挂着失落,不甘。

  “什么,选出来了?老子出伍佰两黄金买你的选中权。”

  一位身着鲜丽的华服青年“腾”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一脸张狂的看着正在品酒的青年“不知兄台要多少黄金才可将‘月下美人’的选中权交出?”

  柳姐一听“伍佰两黄金”,眼珠子都瞪大了。要是叫她选,她肯定立马选这位出“伍佰两黄金”的人。但,这是‘月下美人’定的规则,她只能将希望的目光投向那位品酒自若脸上并没有因‘月下美人’选中了他而高兴的青年人,希望他出高点。

  青年人微微一笑,道:“不交。”他淡淡地笑着,瞥了一眼一旁的柳姐,道:“既然在下有幸被‘月下美人’选中了,还请柳姐带路引在下去。”

  柳姐一听,愣住了。这青年分明将决定权丢给了自己,要是自己将他领去,自是搏了那名出百两黄金的公子。如若贪财不带,那可是搏了‘月下美人’的面。而且,他们两方似乎背景都不简单,单看那华服青年,他腰间的腰带上的七颗绿宝石就价值不菲,他左手的拇指上带着的那个羊玉扳指就更是价值连城了。再看那淡定自若只顾品酒的青年,他身着华丽的青衣,身上散发出一种非凡的让人不可直视的气势,从刚才那么大方的扔给自己一锭金子的态度和他身上那种气势相融合,她断定这人的背景只怕比那位更高。

  “麻烦,我出一万两黄金。”

  正当柳姐左右为难时,一直坐在那青年身旁的矮个少年红着一张秀气可人的脸,“腾”地从位置上站了起来。踉跄的走向为难的柳姐,道:“爷,我出一万两黄金。”声音那是宏亮无比,震得在场的人都倒吸一口冷气。一万两黄金......那可不是小数目,就连刚才张狂无比的华服男子也被怔住了。四周突然寂静了下来。纷纷看向手搭在柳姐肩上的那个矮个少年。

  “好吧。让给你。”

  高个青年长叹一口气,抬眸看了一眼脸颊绯红,眼神迷离的矮个少年,嘴角浮上一抹狭促之意。

  “那明日,我再来接你。”

  “好。”矮个少年微一点头,对着尚在发愣的柳姐道:“快差人带我进去找‘月下美人’啊。”

  柳姐猛地惊醒,连忙笑道:“公子,跟我来。”说着,扶着矮个少年往内堂走去。

  穿过一层层纱缦,柳姐轻叩了一下涂着月白色漆料的房门,低声叫了一声,“美人?”

  低沉的声音从里传来。

  “带进来吧。”

  “吱呀”

  门推开了,一身白袍的‘月下美人’静静地坐在窗边,一头流云般的黑发散乱的披着。柳姐有些吃力地将身体全部重力都放在她手臂上的矮个少年扶向床边,安置好后。坐在窗边的‘月下美人’才缓缓地转过头来,水眸波转,摄人魂魄。

  “谢谢你了,柳姐。”

  柳姐脸一红,讪笑着走了出去。再在里面多带一会,她怕她那身经百战的抵抗力经不住诱惑,被他迷惑了。

  矮个少年头重脚轻的在柔软的床榻上翻来覆去,有些睡不着。迷迷糊糊间,她感觉自己被人扶进了一间房,然后扶上了......她“霍”地睁开双眼,紫眸里一片迷离。月白的床帐,云团锦簇的丝柔锦被,还有......她移眼看去,床边,一抹月白色的身影静静地立着,深邃的目光紧紧地盯着她。她心下骇然,连忙低头一看,还好,是穿这衣服的。

  “原来是你啊!”低沉略带一丝玩味的声音响在耳旁,矮个少年一惊,连忙回头,唇上一片柔软。本就昏沉的大脑此时更是翻江倒海的一片,她连忙后退,用手捂住嘴道,“你谁啊?”声音暗哑。

  本来想逗一逗她玩的,故意悄无声息的坐在她身边,没想到她会突然转头,搞得他连准备都没有,唇上就触及了一片带着湿意的发烫的柔软。他也是怔怔地看着她,见她一副小女儿神情,咧嘴一笑,“原来是个女人啊。”他伸出白玉的手,抓住她纤细的胳膊,笑道:“既然你我有缘,就让奴家服侍小姐歇息吧。”

  “啊......唔。”她一惊,大叫出口,他连忙用手捂住她的口。

  “不要叫,死丫头。”

  “唔......唔......”她顶着浓浓的醉意和他在床榻上挣扎着,慢慢地她闹累了,倒在了他的臂弯里沉沉睡去了。他嘴角一勾,解下了床帷。

  清晨第一缕阳光照进来时,她习惯性地翻身,手脚并搭在一个温暖柔软的东西上,她努努嘴,叫道:“月梅,月梅?”

  “月梅没有,美人倒是有一个,小姐。”慵懒的声音带着丝丝迷人的睡意传入她的耳内。

  她一惊,猛然想起昨天的事来,睁开眼,一张放大了的绝世容颜此时正满脸堆笑的看着她。

  清晨的阳光细细的打在他白玉无瑕的脸上,泛起一层层朦胧的光亮。盛雪迷人的面容仿佛是一朵沉睡的雪莲,随着他的眨眼,绽放出动人的光芒,乌黑的长发凌乱的铺撒在月白的床单上。薄薄的单衣微敞,光滑白皙的胸膛和锁骨,清晰可见。几缕额前碎发散在衣领边缘,更添一抹妩媚之态。梵瑾湮脸“咻”地红了,可她还是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对着那张近在咫尺的绝世容颜发起了呆。似乎早料到了是这样的情景,他掩嘴一笑,手环上她的脖子轻轻一拉,在她嫣红的双唇上轻轻一吻。紫色的双眸“霍”地睁大,她一下跳了起来,三下两步跳下了床,指着懒洋洋躺在床上的他,怒道:“你......你......”话还未说完,门就被打开了,梵瑾宣还是昨天的一身衣衫,眼里带着几分惺忪之意,看着穿着单衣站在房中的梵瑾湮,茫然道:“你怎么穿成这样啊,瑾湮?”

  梵瑾湮一见到梵瑾宣立马委屈地扑向他怀里,道:“哥,他欺负我。”说着,手指向正在慢悠悠穿衣的梦如白。

  梦如白闻言,也是委屈至极地说道:“小姐昨夜是你非要奴家服侍的。”说着,还不忘用袖子抹抹眼角。

  梵瑾宣一怔,看着怀中同样傻掉了的梵瑾湮,立马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瑾湮先将衣服穿上。”然后,抬头对站在一旁假作伤心的梦如白道:“你的真名是什么?”

  “在下梦如白。”

  “真没想到名满京城的‘月下美人’竟是个男人。”

  “我也从未说过我是女人啊。”

  “好,你跟我们一起走,瑾湮昨天已用一万两黄金买了你了。”

  闻言,正在穿衣的梵瑾湮一听,秀丽可人的脸蛋“黑”地垮了下来。她发誓,她昨晚根本就不知道他是男的。穿戴好后,她拉开床帷,恨恨地看了一眼坐在窗边悠哉悠哉喝茶的梦如白,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又连忙回头,跑向床边,拉开锦被,月白色的床单上一尘不染。

  “瑾湮,走了。”

  梵瑾宣起身,走向门口。

  梦如白也懒洋洋地起身,一副妖媚之态。当梵瑾湮从他身边走过时,他突然弯下腰,低下头,懒懒道:“原来你是公主啊。公主,奴家以后也会更好的服侍公主的。”

  梵瑾湮脸一红,怒道:“你这个登......”一只大手捂住了她的嘴,她不解地抬头望向那只手的主人。

  梵瑾宣皱眉,看着一脸得意笑着的梦如白道:“你如何得知的?”

  梦如白悠悠的伸出手,指向他腰间的玉佩,晶莹剔透的白田玉上五爪飞龙栩栩如生。梵瑾宣低头,看了一眼,转身走出了房间。

  从此以后,花满楼中再也没有“月下美人”了。

  而深宫之中,却多了一位“明月先生”,专门负责月华公主的礼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