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华灯绮罗不若鸳鸯羡

  清晨的西湖,一叶扁舟摇曳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上。

  由于仍是清晨,许多游湖的文人墨客此刻还在不知哪个芙蓉暖帐中做着美梦,因此湖上除了打鱼运货的,行进之船寥寥可数。

  船头一位公子正独自远眺,华衣纤尘不染,宛若湖上泛起的波波银光。

  “近处的是瑶桂舫,远一些的是朱轩舫。”摇船的老者一一指点着那些停在西湖边上的花舫。他常年在湖上为游湖的人划船,自是熟稔西湖上的各种风月之处。

  只是这么早租船游湖的,这位公子倒是头一个。不过白花花的银子面前,老人也没想什么,毕竟书读多了的、有钱的人的怪癖不是他能懂的。

  “华灯明月清光中,绮罗弦管春风路。龙如骏,车如流,软红成雾……”一曲莺歌伴着悠扬的琴声滑过湖面,从离船不远的一艘缓缓驶过的花舫上传来,“飞琼伴,霓裳缥缈,星回眼,金莲微步。笑入彩云深处……”歌女嗓音婉转清亮,宛若幽谷百灵,甚至过往的渔舟也要停上片刻来聆听。

  “老丈,这是哪家的姑娘,有如此好嗓子?”华衣公子问。

  “哦,那是秋碧舫的琼怡姑娘在练嗓子,”船家笑着说,“公子好福气,连带我这老头子也沾光啊!这西子湖上,可是没人不知琼怡姑娘色艺具佳,尤其是歌声,堪称西湖第一啊!”

  “那比之‘风孔雀’如何呢?”

  “哦?”老人被问一愣,随即笑了,“原来公子也是慕‘雀仙舫’而来啊!说起那舫子和‘风孔雀’,这西湖上有些岁数的船家都有一堆故事可讲。”老人边划船边说,“想来公子已经听说过一些关于她的事情了吧?”

  “店里的小二曾说她当年被称为‘江南第一舞伎’,据说自她忽然隐退之后,二十年之内没人再用她当年的舫子,老丈可知为何?”

  “这个传的可就多了,有的说她嫁进京城的豪门做了哪个大官的小妾,也有说她跟了西域来的什么富商去了波斯,谁知道那个什么波斯在哪里……还有的说,她因为和某位大侠情投意合,共游江湖去了,当然这个说法说她看中穷书生的版本也有;更有说她红颜祸水,因为有了某个大家公子的孩子被人杀了灭口的……”老人道起市井传闻一句不差。

  “老丈知道的真详细。”华衣公子一打折扇,笑着说。

  “我老汉一辈子在这湖上与人划船,花舫上来来去去的客人姑娘见多了,有怪癖的也见过不少,不过‘风孔雀’倒是个真的与众不同的怪人。她性子好的时候会在船头歌舞弹琴,连我们这些粗人都见得到;不好的时候,来了性子个八月也不见客,凭你是什么一品大员,万两黄金也没有商量赶你下船。不过,那些公子哥们还是高高兴兴地大把往里面填银子,真是有意思。”

  “那如今的这个‘雀仙舫’,老丈可知是何人所开?”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听别人说好像是杭州城里有头面的人,”船家腾出一只手来,“公子你看那里,那个就是‘雀仙舫’了。不过这船还在试船,要到三天后才正式迎客,现在上面还没有姑娘。”

  白玉堂顺着老者的手看过去,果然烟波浩淼的湖面上,有一艘装饰成鸟形的花船,船头的鸟头眼目迎着朝阳熠熠发光,船尾装饰着五彩的旗幡也真好似开屏的孔雀。

  “好花的船!”白玉堂随口说,“已经看得差不多了,船家,麻烦你把船划回去吧。”

  船靠岸,白玉堂去了昨天去过的桂雨楼——他和展昭约好在这里碰头。

  “客官里面请!”小二搭着毛巾迎上来,“这边请!”

  上楼四处看了看,没有看到展昭的影子,白玉堂就在靠窗的位子坐下,让小二上壶好酒,就着楼上弹唱的小曲自斟自饮起来。

  “怎么还没来?该不会被那些官留下吃饭了吧?耳根那么软——”他自语,“天天在开封府吃饭,官饭还没有吃够吗?”

  “说到官饭,这里的可是要丰盛得多。”一过来就听到他在背后念叨自己,展昭摇摇头,还真是被他说对了,那杭州府尹着力挽留吃饭,被他以还有公务在身推掉了,“不过太油腻了——有什么收获吗?”

  “那船还没开,听船家说三日之后才正式迎客,而且似乎早上游西湖也别有风味。”白玉堂笑笑,“你呢,去州府一趟发现了什么有用的没有?那州府该不会尽是打哈哈的然后请你吃饭吧?”

  “我说还有公务在身,不能停留,”看来有时候借口公务繁忙也是件好事,“你不要心存偏见,纵是那些捕快们没有你聪明和好功夫,他们也是在尽力履行职责,”制止老鼠的一向蔑视官府,展昭继续陈述今天的州府一行,“州府也在紧查这个案子,不过同样毫无头绪——他们也不清楚凶手为何杀人,这周家人向来没有什么仇家,做生意也是老实本分……”

  “老实本分还会有密制的染料?还会偷仿贡品?”白玉堂嗤笑了一声,“州府大人没问你为何来此吗?”

  “我说正在追一个杀人的重犯,听闻此处出现离奇命案,特来看看是否与所追之人犯有关。”

  “要是让那州府知道一向以诚信为名的展大人也会说谎诳人,恐怕要吓得眼珠子都会掉出来吧。”白玉堂斟了杯酒递给展昭。

  “关于染料之事州府并不知晓,而且我问过仵作,仵作说周家大部分人都是吃了某种烈性的麻醉剂先失去知觉才被杀,所以杀手只要一刀刺入人心脏或者砍断人的脖子就可以,因此无法看出有何特点。不过——”

  “不过什么?”

  “倒是发现了那个‘雀仙舫’的老板。”

  “哦?”听到这个,白玉堂来了兴趣。

  “我临走的时候,一个叫李凤德的差人送帖子给州府,州府无意中说到他就是那新开的‘雀仙舫’的老板。”展昭说,“回来的路上我了解了一下,发现这个李凤德倒是有些来头——他是这个地方一个成立没有几年的‘玄延堂’的堂主,据说原本是个秀才,后来做买卖赚了些钱,又与一对原本做镖师的雷氏兄弟结拜开了这个‘玄延堂’,几年来产业越来越大,西湖边上的很多酒楼店铺、花船赌坊都有他们的股份,而且交际甚广。还有,周老板遇害前两天,就是这玄延堂从他的绸缎庄进了大量的上等绸缎,说是因为这李凤德的妹妹要出嫁,为妹妹做嫁衣和准备嫁妆。”

  “真如你说的,猫儿,这为了区区一些绸料,一件衣服杀人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了,是不是还有什么隐藏的呢?”

  “真的有的话,只能去问问这个‘玄延堂’的李堂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