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夕阳似血般残红,冷冷地洒下一片斑驳的剪影,宁静的大地上,漾着一股淡淡地哀愁。

  “爹,不要,不要送走小雪,小雪以后会乖乖的,不会犯错了,求求你了,爹。”一位六岁大的小女孩苦苦地哀求一位长者。

  长者狠狠地掠下小女孩的手,拉起了身边的男孩:“走吧,卿儿。”

  “爹,带妹妹回去吧,卿儿不可以丢下妹妹的。”男孩也哀求着长者。

  “不,不可以,带她回去我们都会死的,听话,卿儿,我们走。”紧紧地抓住男孩的手腕,可是他没有发现,男孩的手早已因反抗而伤痕累累,决绝地离开了这个伤心之地。

  “爹,不要丢下小雪,小雪需要你!爹!”看着爹的离去,女孩竭尽全力大喊,可是,长者的脚步并没有因此停下,反而越来越快,直至,消失。

  “走吧,小雪,以后,你就是我的女儿了。”站在一旁的女子轻轻地说道,满眼温柔。

  “不,我不是,永远也不会是。”女孩倔强地喊着,似在反抗,又似在昭示,然后,跑进了杂草丛中。

  月凉如水,冷冷的月光月光之下,一女子却在流泪。不错,她是那个小女孩,也就是关踏雪,关家的女儿,六岁被送出的女子。

  十二年了,整整十二年了,她想不通,亦不明白,为什么她的父亲,在她那么小的年龄会送她离开,是不是有什么苦衷?不,怎么会呢,那么大的关家,难道还养不活一个六岁大的孩子?

  头,又开始隐隐作痛,每每为父亲找的一条条理由,却被自己又一条条否决,这么多年过来,自己也因此而患了头疼的毛病。

  “雪儿。”听这声音,关踏雪立刻知道了来者是抚育她多年的瓴姨。

  “瓴姨,有什么事吗?怎么走的这么急?”强颜欢笑,是这么多年来,自己学到的最大功课。

  “是你爹,他来信了,要接你回去。”瓴姨摇了摇手中的信封。

  关踏雪淡淡地瞥了一眼黄色的信封,开口道:“放那吧。”

  “你不看?”这着实让瓴姨震惊,每一天都在思念家人的关踏雪居然会不想回去?

  “恩。”挪了挪身子,目光又向远方神游。

  “雪儿,瓴姨知道,你想回去,这让瓴姨也舍不得,可是,他毕竟是你父亲,血浓于水,不为其他,就为你们之间还有的一份亲情,你也理当回去探望一下。”

  “不。”依旧是那么妖艳的脸庞,此刻,却吐出如此令人顿生寒意的话语。

  “雪儿,你、、、”瓴姨诧异,一向柔弱的关踏雪也会拒绝,而且拒绝的如此有魄力,让人找不到话来回绝。

  “瓴姨,我累了,想先睡了。”回绝的语意早已露骨。

  “雪儿,瓴姨也是为了你好。你自己,多想想吧。”离去前丢下的一句话,却把关踏雪带入了深思。

  冷风阵阵吹拂,鬓角的碎发随着风细细地移动,为本就天仙般的容颜,增添了一抹神秘。

  也许,不为其他,只为了恨,自己也该回去看看这群丢了良心的亲、人罢!

  伸出白皙的右手,轻轻地捻起了桌上的信封,苍劲有力的字跃然面前:

  小雪:

  很抱歉丢下你一个人这么多年,只是,爹也有为难之处,希望你多体谅爹。

  现在,爹不再怕了,所以,你回来吧,爹会补偿,补偿这么多年欠你的一切。

  附:替爹向瓴姨问一声好。

  冷笑在关踏雪嘴角绽放,在黑夜之中,宛若一朵妖异的黑玫瑰。

  呵,补偿,说的比唱的还好听,能够补偿的话,为什么要在十二年后,而在这期间,一句话都没有,算的了什么?玩物吗?

  不过,我会回去的,即使没有了爱,我也要恨。

  关踏雪愤恨地想,白若碗瓷的双手紧紧地,紧紧地,握紧。

  *****

  被窝内一动,瓴姨惊醒:“谁?”

  “瓴姨,是我。”熟悉的嗓音令瓴姨提起的神安稳了下来。

  “雪儿,你吓死瓴姨了。”微微抹去额际因害怕而渗出的细汗,“今天怎么会想到要陪瓴姨睡的啊?”

  “瓴姨,我要回去了。”关踏雪眸子一暗,看不出是何表情。

  怔住,继而微笑:“那很好啊。”

  “瓴姨,我走了,不知是福是祸,你自己要多保重。”

  “傻丫头,瓴姨这么大的人了,还不会照顾自己吗?”温柔地抚触着关踏雪的青丝,“瓴姨担心的是你啊,雪儿。”

  关踏雪不出声了,她知道,她一直都知道,她的瓴姨,一直是这么的爱她。

  “雪儿,你知道吗?我的心里一直有一个人,很久很久了。”放下手,细细地说起,“记得,那是我还和你那么小,父母安排我去书院读书。第一天的时候,我碰上了一个男子,他对我说:喂,丫头,你跟着我吧。我不喜欢他,就狠狠地骂了他一句:小八吊子,然后丢下他离开了。没想到,一句拒绝不但没有将他推向离我很远的地方,反而让他更加想接近我。”说到这,瓴姨嘴角不由自主地勾起,一脸娇羞,仿若,回到了那个无忧无虑的少女时代。

  “每天,他听说我喜欢清晨溪边的野花,就每天都去踩,然后送给我。雪儿,你可以想象吗?一个男子每天为你很早爬起床,去很滑很滑的溪边摘花,只为博你一笑,而赌注却是自己的生命,这样的男子能不爱吗?”

  “那为什么……”关踏雪欲言又止,怕勾起瓴姨的伤心往事,却又很是好奇。

  “你是说,为什么我们没有在一起,对吧。”瓴姨的脸闪过一丝悲痛,在这漆黑的夜,显得异常凄凉,可是,关踏雪看不到。

  “是。”

  “那件事,也许是我错了。如果,我勇敢一点,可能,现在,我应该是幸福的吧。”语气之中的苦涩,满满的,满满的,沉甸甸,将堵在咽处的不平,狠狠地咽下,开口道:“在他为我做了很多事后的某一天,我发现,我早已爱上了他,可是,不久后,他开始对我冷淡,不在只围着我一个人,开始渐渐地,走向另一个女孩,我以为,像他那么痴情的人,只是因为我的冷漠而找人刺激我的,所以,我无视他们,直到终有一天,我再也忍不下去的时候,我亲自找了他,和他说,我爱他,没想到,回复我的竟是拒绝。呵,多可笑。”瓴姨嘴角止不住地颤抖,“你知道,我当时的窘迫吗?你永远体会不了,他带给我的伤和痛。他说:他真的爱过我,可惜,那是很久以前,因为自己的懦弱,面对我的冷漠,他想,既然不能赢得我的爱,就放弃吧,至少,可以留下一个很好的印象给我。呵呵,这个傻瓜,笨蛋。”瓴姨的泪如匮乏的大堤,止也止不住。

  “瓴姨。”关踏雪抱住了抽泣的人儿,有一下没一下地拍打着她,两个受伤的人,却在此时,相互寻求温暖。

  “雪儿,我真的好笨,如果,我可以早点找他,会不会就不会是今天的局面了?”

  “瓴姨,你怨他吗?”

  “怨?是有过,不过,怨的更多的是,自己。”

  关踏雪一怔:“为什么?”

  “因为,是我的冷漠让他退后的,不是吗?”

  “可是,如果他的爱够坚定,什么都摧垮不了啊。”

  “不,一切都是我的错,我如果温柔一点,他就会爱上我了。所以,我在很努力做一个贤良的女子,持家善道,甚至,帮他养育女儿。”关踏雪身子陡然一怔。

  “瓴姨,你说的是,我爹?”虽是询问,却早已知了答案。

  “是,那个时候,他叫我瓴儿,呵,瓴儿。”瓴姨微笑着重复,心,却不知,早已流了多少鲜血。

  “瓴姨…….”

  没有回复,仔细看,瓴姨早已带着苦涩的泪水进入梦乡。可是,嘴角那一抹笑,却告诉了关踏雪她的幸福。

  “瓴姨,傻瓜。”关踏雪温柔地抚摸着瓴姨早已长满白雪的青丝,满脸疼惜。

  *****

  “雪儿,你在走之前,可以去流苏阁为瓴姨弹奏一曲吗?”

  “好吧。”作为回报,这是应该的。虽然作为流苏阁的头牌:酥雪,她,并不经常露面。手指微动,一首《夕阳箫鼓》便从指间倾泻而出,柔婉的韵律,安静的情调,描绘出人间的良辰美景:暮鼓送走夕阳,箫声迎来圆月的傍晚;人们泛着轻舟,荡漾春江之上;两岸青山叠翠,花枝弄影;水面波心荡月,桨橹添声……

  好一派委婉如歌的江南风景!

  众人皆听得如痴如醉,唯有瓴姨在一旁独自抹泪,这孩子,终是大了,早已生的似水芙蓉,抬手回眸之间,飘逸着一种迷人而成熟的气息。

  “瓴姨,你怎么哭了?”

  “没,没什么,瓴姨只是高兴。”暗暗地拂去眼角的泪。

  “那就好,瓴姨,我去了,你自己多替自己体谅一下,不要为了生意忘了自己的身体。如果可以,就早点退休吧,多享几年清净日子。”临行前,关踏雪千叮咛万嘱咐,仿若要走的人,不是她,而是瓴姨。

  “好了,你自己也多担待点,照顾好自己,不要让瓴姨为你担心。”

  “我会的,只是,瓴姨,我放心不了你,没有我为你撑着这个流苏阁,你怎么办?”

  “没关系,开不下去就走人,这些年你为我赚了不少,够我安享晚年了。”

  “那你等我,三年之内,我们就去乡下老屋,我们永远在一起。”下定了决心似的,关踏雪坚定地说道。

  “傻孩子,你以为去了还能回来吗?”这孩子,还是这么的天真,

  “等我,我一定会去的。”关踏雪没有解释,只是重复了一遍,就踏上了马车。

  看着马车渐渐驶进夕阳,瓴姨忍住很久的泪,终于落了下来。

  雪儿,你知道吗?瓴姨,没有几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