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风吹千载化无形,无关期盼淡孤寂

  浮墨和那只野鬼虽然短兵相接,但并没有打得天昏地暗,也没有像上次解决女魃那样,迅速的结束战斗。

  元嘉他们远远的看着浮墨的身影在黑色的雾气中闪现又消失,带着狠辣的魔族招数,却又偏偏在招式之中留下生门给那只野鬼——仿佛怕那只野鬼被打败一样。

  “猫捉老鼠么……”

  甘木收回了手中的长鞭,拥着刚刚恢复一些元气的元嘉站在结界里面看着不远处的战斗。

  “啊!玄清,小点想吃东西……没有的话,小点想睡觉了!”

  小点不管不顾的直接走出了结界,就在这一瞬间,有一道黑色的气息席卷而来,绕在了小点的周围,那银色的头发被卷起,飞扬在半空。

  “呸!不是好吃的!”

  没有看到小点的动作,但随着声音,那道黑色瞬间消失,小点半浮在空中,撒娇一样的将脑袋跟那条蛇一样的放在了玄清的肩膀上。

  “你在乱吃东西,当心长不大了!”

  “不嘛!小点不要长大,长大了就不是玄清的小玩意了!”

  “你当你现在还是小东西啊!”

  难得的,玄清嘴角上的笑容带着化不开的温柔,而不是平时那种神秘莫测的样子。看的甘木和元嘉一愣,随即释然。

  有些事,不用说也不用旁人明白。他们自己知道就好。

  被眼前的两个神仙一搅,再转眼的时候就看到浮墨已经解决了那只野鬼,还是那样黑色的结界,焦墨一样的围绕出一个牢笼,困在里面的野鬼四处冲撞却不能撞动分毫。反而渐渐地消失了身上的黑色,没了力气。

  就在浮墨面无表情,但在玄清眼里面能够看出这位大神打架之后显得很是神清气爽的带着那个结界向他们走来的时候,一直盘在玄清肩膀上的那条小蛇“咻”的一下子飞到了浮墨的头上,全身竟然泛起了金色的光芒,对着浮墨身后的结界低低的吟啸。

  “这是……龙啸……”

  元嘉不解的看着浮墨,同时也大概的知道了那只被困在结界里面的野鬼是谁了。

  “应龙。”

  甘木看着跟着浮墨一起落在地上的结界,这个名字不假思索的出口。

  “哎呀,你这条小蛇还真是不忘本性呢!都不记得你是被扔了的吗?”

  玄清抽出刚刚放到袖中的扇子,上前一步直接敲在了那条小蛇的脑袋上,顺便也算是敲了浮墨一下。

  浮墨只是转头看了看笑的连眼睛都快看不到的玄清,没躲也没说什么,只是伸手放在头边,那条小蛇乖乖的收了龙吟,散了金光,变回原来黑色的样子,顺从的沿着浮墨的手游进了袖内,不一会,出现在了浮墨的领间。

  “不过要是不被扔了,现在也不会有这么一个三界都不敢惹的主人呢。”

  不管不顾的又打开了扇子扇了起来,换来浮墨“你很无聊”的眼神之后,依旧笑眯眯的收了回去。

  “好了,有事咱们进屋说。”

  说完,领着小点转身离开。浮墨看了看还在结界里面观察着那只野鬼的元嘉和甘木,挥了挥手,那只野鬼跟上一只一样,瞬间消失。

  “回屋。”

  元嘉和甘木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相同的神色,对视一笑,跟着回屋。

  昆仑的天在那只野鬼被浮墨困起来之后就变得清明无比,湛蓝连一片云彩都看不到。

  “帮我隐瞒了真相的你,会不会在此时觉得后悔?”

  那个人坐在摇椅上,看着结界外冰蓝如水的天空默默而念。

  或许,若是当初选择了另一种方式去活,会不会就不会有如今的事情?但谁又知道了……

  吹拂千载而不停风,你们又能带来什么讯息呢……

  “我知道那个人。”

  甘木温柔的将元嘉放在了床上,然后坐在床边,对着已经知道差不多知道很多事情的两个远古上神开始说自己所隐藏的。

  “他,其实跟你们一样,甚至于,他高于你们。”

  元嘉从后面抓住了甘木的手,十指相握,不知道是谁的热度温暖了谁的手掌。

  “他是盘古的影子。我不知道你们是否知道他的存在,但是从我诞生的那一刻我就知道有他的存在,因为在四方妖魔战斗的最后时刻,是因为他,才会只留下了一个我。”

  至此玄清和浮墨才知道当初那么惨烈的杀戮最后怎么会只留下了一颗代表着生命的种子。

  “你们自然是发现不了他的,这世界,有什么不是盘古的?”

  看出了玄清和浮墨眼中一闪而过的疑惑,甘木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出来。而这句话让元嘉突然想起了祁玉,当时,他们说祁玉的时候,也是这么一句话,这世界,这天下有什么不是盘古的?

  若不是他劈开了混沌,分开了天地,昼生夜长的造就了三界,化了身躯,融入自然,永久的长眠而去。

  这世界,有什么不是盘古的?

  不管是这些后神,即便是伏羲女娲,甚至是他们三个最初的远古上神,又有谁敢不尊其一声父神?

  三界于混沌中孕育了盘古,而盘古又从混沌中劈开了三界,各自成型后,盘古再一次化为无形。没有人知道这是不是下一次的孕育。

  “我们都会认为,盘古父神是自愿为了创造天地万物,为了丰富这世界才融进了世界。可是,当天地初成之时,万物不存,只有父神自己,那么滋生的寂寞又有谁能懂?”

  甘木那双无法折射光芒的黑色双眸仿佛透过了时光看到了他绝对看不到的景象。

  “或许盘古父神是因为累了,也或许是因为只有化成万物才会永远的活在万物之中,他终于在天地三界自行运转之后,散了神识,化成万物。

  可是,那抹淡淡的寂寞和脑海中幻想的以后不能看到的屡屡怨念,化成了影子,活了下来。”

  是啊,有谁知道,盘古也是会寂寞的——纵使那时只有独自一人的他或许根本不懂寂寞为何物。

  然而,他是父神,他的神力太强大,即便是脑海中一闪而过的一点怨念,一点想要看到以后的期望,也能化成最原始的那个暗处的影子,在天地最初最干净的灵气滋养中,慢慢成长。

  “你们把我种下去的之后,在你们来之前,我之所以能够长成后来你们看到的样子,还要感谢那个人。”

  当初自己拼尽全力的钻出土层,看到的第一个神,其实就是那个人。带着春风一样的笑意,一身青衣的站离自己不远的地方,被风吹起的发丝迷乱了当时昆仑的苍翠的景色。

  “小树苗,我帮你一次,不知道对你来说是好是坏。”

  言罢,一道柔和的光芒打在了刚刚冒出头的小苗苗上,带着世间最好的保护和最温暖的温柔轻轻的保护着甘木的成长。

  “而后,当你们踏进昆仑的时候,那道光芒才消失,而你们却没有察觉。”

  察觉不到的,那是盘古父神的神力,如同那个人后来在昆仑山上的结界一样,即便带着十二万分的戾气,也会在自然而然的存在,不会被人察觉半分。

  “再后来,你们走之后,他也来过。那时候我已经快要化形而出了,他坐在我本体下面,看着昆仑的天空。不知为什么那个样子的他给我一种想要温暖他的冲动。”

  元嘉和玄清他们都想象不到甘木脑海中的样子。

  那个人一直是强大的,可是那时候,他就那么愣愣的看着天空,眼神中的空洞能够将整个天空装下。

  “我为什么要存在呢?小树苗,若是有一天你得到了答案,记得告诉我。”

  为什么。

  活着是为了什么,存在是为了什么,这天下是因我而存在,可是我又为了什么而不能存在?

  你没有答案,谁有答案?

  元嘉从甘木的身侧伸手,握着甘木微微泛凉手指,十指相交。

  他知道,那个人问的问题,甘木也想知道。

  从四方妖魔的混战中得来的种子,星轨上逆天的位置,带着与生俱来的起死回生的特性,被人随意种下,随着诞生就有的记忆,却得不到任何人期待的成长,最终长成,也没有谁来认可。

  存在。

  什么是存在?

  有人需要你,有人记得你,有人会怀着好意期待着你去做一些即便很是微小的事情。这样,算不算是存在?

  “后来,我化形而出,但是寻遍昆仑也没找到他。细想,他若是想躲,又怎么是我能够找得到的。”

  就像现在,连你们远古上神都不能发现的痕迹,我又如何能够知晓?

  “后来,在应龙和女魃出事的时候,我在昆仑又见过他。那是在元嘉舍了法力救人之后。”

  那天从天界回来,就看到那个人站在不死树下,手持酒杯,迎风而立,看到他回来,招呼了一声,然后递来酒盏,两个人在落日的余晖下,默默的饮完一壶酒。

  醉眼朦胧中,只听得那人叹息一声,便又隐了气息没了踪迹。

  “我也不知道他是为何会来找我喝酒。如今想想,或许是他早就料到如今的场景了吧。”

  甘木略带苦涩的弯了弯嘴角,但最终笑不出来。十指紧扣的与元嘉的手掌间留不下一丝痕迹,不自觉加上的力气让元嘉觉得指间微疼,但他没有抽回手掌,反而用相同的力气回握。

  这天地之间,你还有我。

  偏头,甘木对着元嘉眨了眨眼眸,纵使面无表情,但眼中的暗涌的情绪他和他都读得懂。

  “而后,千载时光悠悠而过,再相逢,却是他的偷袭。”

  就是那次他们和小点在树林被莫名的杀气围绕的那次。当他看清楚是那个人的时候,鞭子带出去的狠辣削减了几分,这也是当时小点会推断出他认识那个人的原因。

  随后,便是大旱千里,祁玉和刘深的劫数随之而来。

  他却被那个人带到了一个不知名的地方囚困起来,不知为何。

  “可是,我知道,他那时或许最开始还动了什么心思。但到最后,却是因为我俩有着相同的东西才放弃。”

  论实力,甘木和应龙不相上下,更是在封印了千年的女魃之上。但那个人在甘木的眼睛里面看到了和他一样的东西——从天地初开带来的混沌寂静。

  三界里面那么多的生物都有着各种意义活在世间,为什么唯独他们不被允许?

  “所以他也只是把我困在了缚神咒里面,没有进一步的行动。而这次他来毁树,我想,也只是为了引出你们。”

  甘木将视线锁定在了听得很认真的玄清和看不出情绪的浮墨身上。

  “我不知道他最开始究竟是想做什么,但现在看来,他是想把这三界都搅乱到一起,不管是死是伤,只要你们无力阻止他,那么他就能毁了这三界。”

  玄清微微皱眉,随即释然。

  是啊,这三界可以说都是“他”所创造,他是比祁玉那一脉盘古血脉还要纯正的父神之识,因怨而生,要么他死,要么怨气平息,否则他是不会停下怨恨的脚步。

  “可惜,我不是现在遇到的他。不然我一定会告诉他,这三界中从来都不是只有他自己。”

  甘木说着,松开了紧握的十指,转身紧紧的抱住了半卧在床上的元嘉。

  浮墨不发一声的转身离开,玄清拦腰抱起认真听了很久的小点跟着离开,身后是温暖的情愫,慢慢的荡漾开来。

  “不是只有我自己么……那是因为你能够遇到那个人,而我,也只有与酒为伴。”

  那个人仿佛也在现场听到了甘木所有的话一样,遥遥的对着甘木在的方向举杯,回手,饮下。

  入口是绵长还是苦涩,也只有他自己能够察觉。

  昆仑的风依旧在轻柔的吹着,吹不开迷雾,也吹不散孤寂。但总是有些话会随着风一直飘荡,回旋在想知道的人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