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自请废后(2)

  倚着窗望着夜幕之上的细细一弯月出神,近来不知怎么总睡不着,白天也打不起精神。今天晚膳时也没胃口,只随便吃了一点,真怀疑我是不是生病了。

  “这么晚了还不睡,月亮很好看?”闻言一惊回首,身后站着那个正是神出鬼没的大清天子。

  “来给我答案么?废后圣旨拟好了?”昨日我就告诉他,如果那是他想要的结果,就下旨废后,无论后来怎样,我不会怪他,这是历史的宿命。

  “我知道前些日子冷落了你,可是你把我打发到别处去的,怪得了谁?”他似笑非笑的音调含着一丝挑逗,好像昨天什么事都不曾发生过,他现在不是该在位育宫拟废后圣旨、想好说辞说服群臣废后么,最难过的一关是太后,送我入宫来,是为了科尔沁,怎么可能同意废后?

  “是不是姑姑反对,如果不行,我去帮你说。”话一出口便后悔了,为我昨天的行为感到可笑,既然是他讨厌我。那就应该是他主动提出废后,他还没行动,我倒着急了,偏要自个儿说,某种角度上来想,算是推动历史进程。

  “墨答应的事,我知道与你无关,我召见过芳伶,她把事情一五一十说了。这件事完全是皇额娘意思,你本来也想开口求情。”

  他说这句话,是因为他根本什么都不知道么,那怎么会有这么多巧合?他不是正想借墨答应的事来做废后的理由么,难道是我想多了?

  “看来不是你不愿意,是我多虑了,你早就接受入宫这个事实了。“还想着你会不会真心要把自己交给我,成婚两年,甚少夫妻情趣”

  芙蓉青纱帐,温香旖旎,肌肤相亲似要将两人融合在一起,被捻中炽热的吻一次次落下落在额上,手指细细描绘着脸颊的轮廓,轻柔地落在锁骨上,激起周身寒栗。

  他动作不停,快速替我解开那重重束缚。我伸手揽着他的脖颈回应,身躯因为没有衣物而变凉,心却是被火烧着,需要有人为我洗礼。

  他翻身将我压在身下,一次次将我推向最高处。似乎将压抑已久的欲望尽情释放。

  我想将自己就这样献给他,不是轻佻淫性,鱼水之欢的愉悦在心底蔓延,只是夫妻间的情趣。

  我知道,我并不属于这里,但我需要在这里留下自己的一份感情,留给以后慢慢回忆也好。

  一番温存后全身力气也无,只能瘫软在他怀里,不断娇吟低喘。

  暗自思量尤未回神,“真的很奇怪,为什么你执意要废后,我哪里做的不好。”他的指尖轻触眉间,带着深深宠溺。

  “你从小就被多尔衮压制,怎会不怨他?你能在他死后挫骨扬灰,难保有一天也会这样对我,与其让日后落得个悲凉下场,你说不怨恨他,可这绝对成了心里的阴影,不然的话,你也不会火急火燎地把多尔衮的余党清除。建立新政权”顿了顿,又道:“不过是在害怕有一天会死灰复燃。倒不如现在主动些,将墨答应的事连起来一块儿想,这就是个突破口,你就是想借机废后,究其原因,我是多尔衮代聘的皇后”

  在清凉寺的时候,我曾经很认真地想过,即便他对我是真心,不曾有过废后之念。可多尔衮却是活在他心里,是一根刺肉的针,一旦发作起来折磨着是身心。与其让他日后亲自下旨,还不如自己自动这样做,或许还能保存在他心里的一席之地。

  “臣妾恳求皇上废后。只当墨答应的孩子是臣妾事先知道,教唆太后故意谋害,臣妾也是有罪。”我坐起身,取出柜子下的玉印,全身用上好翠玉雕成,握在手里玉暖生凉——这便是中宫皇后印玺。

  “只要你答应,皇额娘那边我去说。”

  他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却始终没说出口。

  ------------------------------------------------------------------

  在得到他的许可后,次日就去慈宁宫。废后这件事,孝庄是个关键,只要她不出面阻拦,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没有带任何人随侍,只是一个人走去慈宁宫,一路上走走停停,步伐缓慢。“皇后娘娘,您来了?太后等您很久了。”我侧目看着含嘴角笑的苏茉尔,突然对她心生佩服:能在后宫风平浪静地生活这么多年,凭着孝庄一路路往上升,到现在成了慈宁宫的管事姑姑,因着太后的关系,宫里的妃嫔都对她带着七分敬畏。

  转入梨花插屏后,孝庄倚在塌上品着莲子羹,见我前来,屏退左右。

  “哀家有件事要问你”

  “儿臣知道。皇额娘是为了儿臣自请废后之事。”我坦然回答,心中却在斟酌言辞,太后费了这么多功夫才让我入宫来,坐稳了中宫凤座,统摄六宫,稳住家族权势的目的才达到了,大清的皇后必定是博尔济吉特氏。

  “儿臣知道当年其实是姑姑故意让我见皇上的,让他把我当成嗣后的最佳人选,姑姑免不得大费一番周折。”

  我自然知道是有关废后的事,想必福临已经大致问过她了,她也肯定不会轻易同意。

  我知道废后这件事最大的阻碍就是孝庄,只要她同意,废后的理由就可以顺理成章。

  “除了废后,没有其他的要求?”太后坐在贵妃榻上,就着手中的茶杯喝着一口。

  “废后之后,放我出宫。”我异常冷静地吐出八个字,对上太后意想不到的目光。片刻后,一个青瓷茶杯被人猛力砸下,应声变成碎片,在木地板上发出清脆声响。

  “你简直是胡闹!我费了多少工夫才让你有今天这个地位,如今你这是要主动放弃?”

  我出奇冷静地看着双目喷火的孝庄,淡然道:“我要的东西,不在这里。当初迫于无奈入宫,有多少是为了旁人、多少是为了我,多少是为家族的显赫地位,姑姑自己清楚。”

  “这是宿命,你定要在宫中生老病死!”她的语调平缓而不失威仪“从你出生在博尔济吉特氏家族里那一刻,你就是命中注定的大清帝后,这一点,谁也无法改变。”

  “是么?”我冷笑,“那就的试试,是不是这样。”

  历史已经铸成了,静妃的命运已经注定了,再怎么改也没有任何意义,既然这样,在那日来之前,不如先发制人,如此尚且可以留住最后一丝尊严。

  不会等到他亲自拉不下来,让我颜面尽失。

  我也不想落得个‘红颜未老恩先断’的结局。

  微风袭香,残月冷如霜。花蝶丛中新蕊发,谁见?春日夜里的习习朗风清爽宜人。

  看着深深的红墙深院,就这样漫无目的地走着,脚步不停,我自己都不知道最后的归处。

  本来我来到这儿就只是个意外,到我对福临下赌注,一定要改变历史;然后又知难而退,这算什么?就当我从没来过,让历史顺其自然,总比强来的好。

  清风迩迩,深夜听闻海棠羞,花前明月暗成缺,水光涟涟。

  不知不觉行至御花园之后的一块草地,轻风扶柳衬着莲花潭,皇宫也得有如此景致,花匠大费心思。

  轻快的曲调流泻婉转,在万籁俱寂的夜里,唯有箫声徐徐淌入深心,其中暗含忧愁萧索意味,吹箫者定然是个失落寂寞之人了,才有秋蝉之音。

  迎面走来一白衣男子,待他走进了才借着幽光看清眼前人是博果尔,面容在黑暗中看不出神情,手执玉箫,余音袅袅如月下余波流转不息。

  “皇嫂,为何要自请废后?”他垂下手中萧管,目如寒星般盯着我。

  “这是福临一直想要的结果,我何不成全了他?在他眼里,我就只是一个巩固大清根基的筹码,也是先皇密定的嗣后人选而已,自从我坐上皇后之位,福林就想着如何废后了,墨答应的事就是一根导火线。”

  墨答应的事是我一手挑明了,如果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这件事不了了之,或者就不会有这么一出了。如果我不是有那么多闲情逸致去挖掘探索这件事下面的含义,真的一辈子都不会知道,原来那只是一场戏。

  福临怎么会喜欢甚至爱上多尔衮代聘的女人?之事有自己的目的,他是明君,自然知晓忌讳,一切都是假的,包括之前那些柔情蜜意,也只是一部分。

  “皇兄明明有这样的打算,却还是对你万千宠爱,也许是情不自禁。”

  “帝王之爱是这个世界上最卑微的东西,孟古青也不想再争”我将视线投向无边夜空。“这些事就不要再说了吧?贝勒爷刚刚吹的是什么曲子?可不可以教教我?”

  “这是妆台秋思,说起来,还是皇兄教的呢。好听么?”这是福临教的?福临的萧什么时候吹得那么好了?我记得他给我吹百鬼夜行抄的时候还只有六岁,现在算是精益求精,真看不出博果尔这个从小生长在众人庇护之下的人能吹出这么好的萧。苍月凝珠,往事如期。一些萤火虫在空旷的草地上纷飞,紧紧围绕着身边,闪着青黄色的微光,在夜幕中犹如指路明灯。

  这样的景色让我想起杜牧那首《秋夕》中的“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

  天阶夜色凉如水,坐看牵牛织女星。”

  “你身上有没有布袋一类的东西?”抓几只萤火虫来玩玩也颇有乐趣,反正也闲来无事。

  他疑惑地睇着我,由腰间取下蓝色的绸色锦绣荷包,递给我,我嘻嘻一笑:“谢啦”将荷包拉开,裹着三五只萤火虫,总是不够,想抓多点。

  “我来帮你”他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个麻袋,追着飞舞的萤火虫,不多时已经有了满满一袋。

  萤火虫在天黑时才开始发光.白天不发光,在漆黑的世界里它能够点燃自己的光亮,照亮周围。

  最后他将那袋子萤火虫送给我,还说如果我喜欢,就每天抓一贷给我。

  萤火虫是黑暗中精灵,绝望中的希望,只是,我已经没有任何希冀了。不能挑战历史,所以放弃了,在他还没有抛弃我之前、董鄂妃还没出现之前,我把自己从那个万人之上的位子上拉下来,这样便能找到一个借口,保留我一点点可笑的尊严。

  结局早已料到,却没想到后来,这个结局是我自己改写的——废后不是皇上废的,而是她自己自找的。

  那天他劝了我很多,人世界的事情是这样,一旦走过的路再想回头就很难了。

  自己选的路,哪怕再难也要走下去,即使荆轲满地、稍有差池便万劫不复。

  后宫就是这么个地方,女人们争争斗斗,大多只是为了荣华富贵,大多牵系着家族的命运,若让她们自己选,没有人会选这条路。

  选择总是要付出代价的,无论怎么选。如果你选择富贵荣华,注定站在高处,从此随王伴驾,也将终身深锁宫中,四面红墙阻断了外面的世界,阻隔了你的视线,君王宠爱不在,富贵荣华自有烟消云散的一天。

  那天,他让我见到一个与以往截然不同的博果尔。我一直以为,他只是一介武夫,武艺超群,却不懂得这其中许多,但他确实懂得,只是他掩藏得太好。

  他并没有掩饰福临早有废后之意,又说‘皇兄既要废了你,又何必对你那么好?也许是情不自禁。’他是明白福临心思的。

  废后之后,放我出宫,这是我对孝庄的请求,无论她是送我回科尔沁,还是除掉‘敏贤郡主’,将我贬为庶人,我都不会有怨言,这几天心里总是不安,总觉得事情不会这么顺利,孝庄,她会让我如愿吗?不管了,历史上废后的时间是顺治十年八月,现在还不是时候,还是要等等,船到桥头自然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