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隆冬霜月五更风

  两人一时无话,屋檐上的冰棱有些化了,滴答,滴答,听起来像是谁的泪掉落了。

  “言公子,就此别过,后会有期。”也不知过了多久,还是赵梓素先开了口。她的声音依旧是柔柔的,却带着异样的坚韧。

  “后会有期。”言浅之淡淡的声音自背后传来,不愠不喜,听不出情感。

  一句后会有期,便让相遇如此迷离。

  赵梓素没有回头,举步就走。她只怕,再多停留,就再也走不了了。她明白言浅之这样的人,是坏人心水的。遇见他,她已忍不住心神摇曳。可是他却是游龙,她这一片云无法牵绊住他,所以她宁肯离去也不愿留下来徒增伤情。虽狠心看也不看他,却是早就将他的容颜镌刻到了心里,一个念想便痛彻骨髓。

  “小姐,我们……我们真的要走么?我们去哪?”屋外等着的思画一见赵梓素出来,赶忙迎了上去。

  “回府罢。之前听闻楚容馆的人说,父亲身体抱恙……我是十多年没有回去过了。十年,够了……是该回去看看了罢。”赵梓素目光盈盈。

  十二年前,她随着她的师父,或者说她的母亲,一起离开了赵府,隐居在行香山。母亲精通医术,自小便教她辨认各种药草,习以医理之道。只是深山老林,毕竟对一个小孩子来说太过危险,所以十六岁以前,她母亲都将一只铃铛挂于她身上,怕是走远了寻不到。只不想,这竟成为了某天来到的一个小男孩的笑柄。还记得那是一个骤雨的晚上,一个中年人抱着他,心急如焚地敲开母亲的门。母亲看了来人,神色一变再变,却终是留下了他们。

  男孩似乎是中了毒,用了母亲三天三夜才辗转醒过来。他睁开灿若星河的眸子,冲着端茶端药的赵梓素笑着喊了一句:“小铃铛,我饿了。”

  “我不叫小铃铛,我叫……”小女孩不满地瞪回去,却跌进了男孩笑意无边的眸子里:“我不管你叫什么,我以后便叫你小铃铛了。”

  “你!”女孩气急,欲上前争辩却脚下一个不留心,哗啦一声,不仅摔了个跟头还连带着手中的药碗一起打了。再抬头却发现床上的男孩已然蹲在自己身旁,握起她的手,有些懊恼道:“被瓷片划破了,早知便不逗你了。疼不疼?”

  只是半月之后,男孩身体稍有好转便告辞离开了。小梓素那日去路边采了很多很多山花,回来不见了人还哭了好半天。赵夫人手足无措地哄了半天,勉强从梓素的呜咽声中分辨出类似你都还未唤过我的名字之类的孩子气的哭闹。就在那天,不知该喜还是该忧的赵夫人第一次告诫梓素以后莫要多管闲事,居在这山里,有些事能不管便只当看不见。

  赵梓素还依然记得那一双眸子清澄见底,断然不是现今那么深不可测,计深谋远。疼不疼?梓素皱起眉,缓缓用右手覆上左手手背上的淡淡伤疤,然后双手相握放到心口,说出了多年前因着孩子气的倔强而没有说出的话:“疼……”泪水也似明珠一般掉落。

  思画跟在赵梓素身后,却没有平日里的吵闹。这大概是思画记忆里第二次看到梓素落泪,第一次便是在夫人过世的时候。相伴近十年,思画怎会不知梓素的心,但却也是无能为力。在心底早早将言浅之骂了千遍万遍,自古以来都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旁人除了为之唏嘘却什么也做不了。

  而独自坐在木屋中的言浅之,抽出一把佩剑静静地看着。半晌,他自衣襟中抽出半块玉玦。玉是上好的玉,碧色通透,青色条理清晰可见。可惜偏偏只有半块,断口处不规则的形状,明显是外力作用下生生摔断的。言浅之将玉握在手中,直到它沾上了温温的体温,才将它一头的红线一折,系在佩剑的剑柄上。

  南宫央司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秀丽的杏眼却是分外沉重的颜色:“浅之,都打探过了。消息无误。”

  “嗯。”言浅之随口应着,眸子里的情绪翻涌。

  “你……”南宫欲言又止,却知道他终是左右不了言浅之已经决定了的事情,一句你能不能不要去到嘴边变成了:“你多加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