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裴则端吩咐宫人一路跟着纪芙陶去了沉安斋,纪芙陶一路上并没有说话,裴则端便也就没多说什么,下了宫辇入了内,纪芙陶让人奉了茶,打量了裴则端一眼,兀自落了座才说道:“臣妾这里没有老君眉,淑仪就将就着吃一些宁红吧。”

  裴则端听了这话不由的蹙眉,转首看了她一眼,心下更是不解,片刻才开口问道:“方才在赋柳斋中姐姐便拿那样的态度待懿姐姐,这会子我跟了过来,怎么又是这般模样?”

  “臣妾哪般模样了?懿妃娘娘与淑仪都是身份尊贵的人,臣妾哪里敢有半分的不敬呢。”说着品了口茶水,斜睨她一眼,片刻又道,“淑仪这一声姐姐,臣妾不敢受。”

  “你。。”裴则端一时不由急了,把茶盏搁置在一旁,思忖了好一会儿才说,“我竟不知你何时与我们如此生分了。”不由叹了口气,继而又道,“这么多年来懿姐姐如何待我们,姐姐如今竟半分不记了?自打苏氏的事情之后,宫里头的麻烦就没有断过,懿姐姐又哪里有一日安宁?当日我晋封,姐姐还说叫我日后长些心,莫要再给懿姐姐添麻烦,怎么现在自己却这样了?”

  “淑仪一口一个姐姐,我哪里是你的姐姐呢。就连懿妃娘娘,也是人家敬婉仪的姐姐,与你我又有什么关系?”纪芙陶不由嗤笑道,听了裴则端后头的话,才莞尔言道,“看来淑仪也并不是个没心计的啊。宫里头究竟如何,淑仪也很是清楚嘛。”

  裴则端听她字字句句都带着刺,也不敢再拿言语激她,想了好一会儿,试探的开口道:“就真的一点不念着懿姐姐的好了吗?”

  “好?懿妃娘娘待这六宫众人都是一样,臣妾自然念着娘娘的好。”说罢看了裴则端一眼,轻笑一声,道,“臣妾也劝淑仪一句,人家给你半分的好处,淑仪也别自己搭了进去。什么是好,什么是不好,都在人家心里算计着,你能看到的,有几分?毕竟。。。”顿了一顿,吃了口茶才笑道,“嫡亲的妹妹只有一个。”

  裴则端见她如此便知道多说无益,于是便起了身离去。她又哪里见纪芙陶在殿内愣神,纪芙陶自己心下也是懊恼难堪着,这些年来,自己又有哪里与裴则端不同呢,一样的信了姜隐容,可是到头来又如何呢。端儿啊,会不会有一天,你也要同我一样呢。被用过的棋子,就会丢开,又或者是,暗着算计你。

  裴则端出了沉安斋,心里自然不痛快。宫里女人的难听话她不是没有听过,也不是不会应对,只是今日面前之人是容姐姐,要她如何应对,又叫她如何去听。因着烦心,便就不许奴才们跟着,自己一个人去了上林苑。

  “臣妾参见端淑仪,淑仪万福。”徐九湘自侍寝晋封后,恩宠平平,近来又有兰忆、沈止善先后承宠,她的玉和斋虽不至于门庭冷落,却也不过就是那般。想她晋安侯家嫡亲的女儿,几时受过这样的委屈,一时心里不平,便一个人出来散心,却不想碰上了裴则端。

  裴则端听见请安的话语,打量了一番面前的人,思忖了一会儿才笑道:“是懿姐姐宫里的安嫔啊。起来吧。”裴则端看了看她身后没有奴才跟着,开口便问,“怎么也不叫个奴才跟着呢?”

  “淑仪不也是一个人吗?”徐九湘起了身,听她这么问,也看了看她身后,含笑而答。微微一顿,继而又道,“臣妾分位不高,原用不着那么大的排场。淑仪却不同,二品淑仪位,既然要出来,自然要宫女奴才成群跟着的。要不然淑仪万一有个什么事,叫懿妃娘娘知道了,岂不是渌澜斋一宫的宫人都难逃责罚吗。”

  裴则端听她话中提到姜隐容,想着放在纪芙陶的话,一时不由不愿听下去,转身打算离去,奈何徐九湘却拦了她,莞尔一笑,言道:“怎么?淑仪觉得臣妾说的很对,这是要回宫带了奴才们再出来吗?也是,淑仪现在是个尊贵的人,又要为懿妃娘娘。。”

  “有这个功夫拦着本宫嚼口舌,不如回自个儿宫里想想什么是为妃的本分。”裴则端本就心情郁结,见她拦着自己一时也动了怒意,不待她说完话就打断了她,声音微有些清冷。徐九湘自入宫来,见裴则端总是一副好脾气的样子,今日才敢这般拦了她,见她动了怒,一时也有些愣住,哑口无言。裴则端瞧着她的模样,嗤笑一声又说道,“本宫平日不愿与你们计较什么,你也别当本宫真的就什么也不知道。懿妃娘娘如何,也是你能议论的吗?”说着微一顿,片刻说道,“本宫掌的是旻庆宫事物,原管不着安嫔这张嘴。但本宫却很乐意帮懿姐姐分担一二,送了安嫔去央乐斋,让懿姐姐好生管教管教。”

  徐九湘愣了好一会儿,蓦地想起来谢罪,赶忙俯身道:“臣妾失仪,淑仪莫怪。”

  裴则端冷哼了一声,继而言道:“以后想要请罪,就行个大礼来。你也说本宫是二品淑仪位,原也受的起你一跪。”看徐九湘还是有些愣神,又想着不该给姜隐容生事,才摇了摇头言道,“本宫今日并不想与你计较,只有一点还请安嫔记住。不管本宫是真的好脾气,还是本宫不愿说透,拦下上位之事,都是下不为例。”

  说罢便甩袖离去,徐九湘这才起了身,眸中闪过丝丝阴沉。裴则端,你敢给我难堪!

  裴则端闹了这么两回,心里不受用,离了上林苑便往渌澜斋回。她原不知道,自己今日一举一动都有人看着,悉数如实报给了姜隐容。

  “本宫说的如何。”姜隐容听了回禀,笑着看了袖音一眼,说了这么一句。

  袖音心里一惊,开口询问道:“主子还为夫人那句话疑心?”

  “她对安嫔是怎么个态度,吩咐看着的人都看的一清二楚。袖音,素日里,倒是本宫太小瞧她了。”说着微微一顿,把玩着那只血红玛瑙,含笑言道,“她好歹在宫里待了四年呢。”

  袖音一时也不敢再劝。她其实也没有想到裴则端有如此一面,这四年间主子待端主子好,自己也就拿她当央乐斋的主子一般对待,几时想过她也有独当一面的时候。可是,若为这个真叫主子疑了她,又如何是好。容主子已经与主子生了间隙,敬小主心里也有了隔阂,若是主子这时候疑心端主子生了是非。。。任是铁打的一颗心,也要受不住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