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风雨楼(二)

  待回了央乐斋中,姜隐容面色并不多好看.江袖音暗暗思忖一番不知是为何,不敢言语.纪芙陶那里瞧着她的脸色,却不由笑了.

  "姐姐早几日还担心着端儿这件事,今儿怎么皇上开了口,姐姐反倒这么个面色呢."

  姜隐容落了座才看她一眼,微叹口气,言道:"圣意难测四个字,你还不懂吗."

  这一句话让纪芙陶微微蹙眉,片刻点了点头,言道:"却也是,如今的景象,的确叫人看不大透.更何况,哪里容我们去猜呢."

  "揣测圣意,呵呵,是不该的."说着指尖轻叩桌案,眸中清澈并不见底,好一会儿吩咐江袖音去暴室通传静姝,纪芙陶见状欲起身入内,便听姜隐容笑道,"没什么好避的,这事原本也与你是有关的,听听她怎么说无妨."

  纪芙陶点了点头,便也还是端坐着品茗.

  江袖音这里匆匆至暴室,那暴室里的主管更是这宫里头攀高踩低的一个好角色.瞧着来人通身打扮不比他们,便知是个一宫掌事女官,又听见是大月宫里头的,自然更是高看一眼,恭敬的迎着.

  "姐姐来我们这儿,可是上头的主子有什么吩咐吗."那太监一脸的恭敬之色,满脸堆着笑,便往里迎着江袖音便问道.

  江袖音这边斜睨他一眼,听了这话却是啐了他一口,颇为厌嫌道:"谁给你这个脸,主子有吩咐也轮不到你们来听着,你倒会给自个儿长脸."

  "是是是,姐姐说的是.是奴才给自个儿长了脸了"那太监倒也不恼,许是忌惮着江袖音的身份,她给了难听话却还是笑脸相迎.

  "我也没功夫跟你费口水,长信宫里头刚打发来的静姝,你安排在哪儿了?"江袖音很是瞧不惯他这个模样,不欲多做耽搁,何况姜隐容那里又还等着,便径直问道.

  那太监听她这么一问,愣了一下,笑着问了一句:"姐姐找那个晦气东西作何."

  "主子要找的人,也要告知你个缘由吗?"听了这一问,江袖音白了他一眼,更是没给好气.

  那太监听了这话,也不敢再多言,恐祸从口出.便带了江袖音往里头一见偏院过去.江袖音入了这院子,初初入春的时候,这院子里头竟是满目的荒凉.江袖音不禁叹了口气,当初她与静姝虽无甚交际,可做着一宫的掌事女官,是何样的待遇她自然是深知的.尤其是得权得势的宫里头,下头的人哪一个不礼敬着三分,就连内务府的黄海全见了她们,都要唤上一声"姐姐".可如今再瞧瞧这住处,不由摇了摇头,吩咐那太监不必跟着,才提步走了进去.

  入了内屋,瞧见一女子面带泪痕端坐在内,想着这便是静姝.上前了几步,打量她一番.叹了口气道:"懿妃娘娘传召,你且随我来吧."

  静姝抬头看了她一眼,竟是嗤笑道:"怎么,通好了气拿我这个做下人的完事吗?"

  "有什么话你自管跟娘娘说去,不必跟我撒野."江袖音心下本是同情着她,却听她这般不敬的语气,一时也恼了,又见她坐着不动,才又道,"你若不要体面,我自然叫人拿了你过去."

  静姝斜睨她一眼,起身入内梳妆了一番,出来时道了一声走吧.便兀自出了殿.江袖音觉着她是挺怪的一个人,便也在后头跟着.一同回了央乐斋.

  这边江袖音带着静姝回到了央乐斋,姜隐容端坐上位,纪芙陶也坐在一侧.静姝跪地行了礼,姜隐容却也并不叫她起身,打量了一番,便道:"你在宫中多年也是个聪明人,本宫为何叫你过来,淑妃为何罚了你去暴室,你心下最是清楚.本宫也就不与你卖关子,你自个儿说说,苏小主殁前一日下午,你去内务府做什么,又吩咐了什么."

  静姝抬头看了姜隐容一眼,面上挂了笑,才说道:"懿妃娘娘好生聪明,这么着都能寻到奴才身上.怪道三年前就拿住了凤印了.不过娘娘莫非忘了,若不是顺妃娘娘去了,又哪里轮到您来拿这印呢."

  姜隐容听她口中并不恭敬,又提起三年前的顺妃一案,冷笑一声,言道:"本宫险些忘记静姝原本是顺妃宫里头的掌事女官了,这凤印总之如今是拿在本宫手中了.你却是怎么个心思,今儿也老实说了.不然.."微一顿,看了她一眼,继而又道,"本宫可不是淑妃,与你念着甚情分.送去了内务府,保管黄海全有法子叫你招个透彻."

  静姝身形一僵,竟是笑出了声来,片刻言道:"顺主子怎么斗的过你们,怎么争的过你们.你们一个个才正经的是要了人命又不眨眼的."

  "啪",江袖音听着这话出口,一掌甩在静姝脸上.姜隐容却不去理会,心下思忖了一番,也有了几分头绪.那边纪芙陶只是不言语.片刻听姜隐容又道:"你也就图个嘴上快活,本宫与你计较这个,岂不是了身份."看了江袖音一眼,淡然道,"她如今是暴室里的人,你是这大月宫的掌事女官,与她动手也不怕失了自个儿身份.她说什么,只管由着她说.本宫却想听听她还能说出什么来."

  江袖音微一颔首,退在了一旁.静姝却不再言语.纪芙陶看着这殿里许久沉默,静姝仍是没有开口的意思.便笑道:"你且如实说了,本宫自然也为你讨个情,让你出了暴室,不说比以前尊贵,却也不必在那里受气."微微一顿,继而言道,"你虽是个奴才,也尊贵了这些年,如今在暴室,只怕待得并不习惯吧."

  "容婕妤也不必哄奴才,既然懿妃娘娘心里有了考量,又何必问奴才这么多.进了暴室的,有几个能出来,奴才又是淑妃娘娘送进去的,难不成容婕妤一句话,奴才就出来了吗?"静姝看着纪芙陶,反驳了一番.

  纪芙陶一时无言,姜隐容想了一会儿才道:"掌宫的到底是本宫.你只管如实说,本宫自然从轻处理."

  静姝心下又是一番思忖,看了姜隐容一眼,笑道:"淑妃娘娘是什么样的手段,您不清楚吗?一招丢卒保车用的如此明显,竟然瞒过了各宫主子们的眼了?"

  听了这话,姜隐容与纪芙陶对视一番,不再言语.过了一会儿,姜隐容才吩咐江袖音道:"先送她回暴室去,告诉里头的人,静姝如今虽然人在里头,却是本宫看得上的,好好伺候着,怠慢了半分,本宫摘了他们的脑袋."又顿了一会儿,又道,"你也不必说得太多,心里头有个分寸再开口."

  "奴才记着了."江袖音一俯身,带了静姝离开.

  她二人才出殿,纪芙陶便笑了一声,于姜隐容言道:"承认的这么爽快,栽赃的意思忒明显了点儿."

  姜隐容也是点了点头,却道:"也不全是如此.她若遮遮掩掩,咱们更容易猜测贾氏在后头指使着,这般坦白,反倒搅乱了咱们的思绪.信也不是,不信也不是."

  "那怎么办?这话到底是该信还是不该信."纪芙陶微微蹙眉,急忙问道.

  "她早前是跟着顺妃,顺妃的事儿各宫都怀疑是贾氏做的,不过是谁也不敢去提,恐惹得太后不悦.太后...太后.."姜隐容说到这里,蓦地笑了起来,看了纪芙陶一眼,道:"静姝想混了咱们的视线,让咱们跟贾氏撕破脸皮大家都得不到好,本宫若是上了这个当,也就白在这宫中五载了."

  "姐姐是要?"听她将太后重复几遍,纪芙陶问出了声.

  "今日且晚了些,本宫明日往长乐宫,还把这事儿原原本本告知太后.且看太后是如何意思."微微一顿,继而言道,"若是还护着贾氏,呵呵,只要太后娘娘不怕前朝不安,后宫骚动.只管护着她贾如是."

  纪芙陶思忖了一会儿,当即明白了她的意思,也挂了笑在脸上,不再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