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春雨棠

  姜隐容回了宫内一夜不得安睡,心下自然挂念姜于音的病。辗转反侧间,天已微微亮。折衣一早就赶忙来回禀姜于音病况。

  她这里才起了身梳洗更衣往外殿去,见折衣跪在殿下行礼,左手轻抚额头叫起了身。

  “回禀娘娘,主子那里已经退了热,太医又开了养神的方子。”折衣起了身,恭敬言道

  姜隐容这才点了点头,思忖了一会儿问道:“可醒了?”

  折衣摇了摇头,没有了言语。姜隐容微蹙秀眉,于江袖音言道:“取支人参叫小膳房好生熬了,熬好了你吩咐人送过去。”江袖音点了点头,姜隐容才又问折衣道,“昨日诚妃都与小主说了什么,怎生如此厉害。”

  “这。。”折衣吞吞吐吐不敢言语,时不时的向上打量姜隐容一眼。

  “你且说便是。不必有避讳。”姜隐容知她向来谨慎的一个人,才宽慰道。

  “诚妃娘娘原本也不过言辞间多有对主子的冷嘲热讽,话到后来,才提起了苏小主。。。说,说娘娘您这般不过问了,不知道主子心里可好受。”

  一番话引得姜隐容嘴角勾笑,眸底却是丝丝阴狠,这边打发了折衣回去好好照看姜于音。折衣才颔首退了下去。

  待她离开,纪芙陶才自内室出了外殿,看了一眼上位的姜隐容,含笑摇头,道:“这诚妃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动了姐姐族妹。”

  姜隐容听她如此打趣,却也不恼,示意她落座,才言道:“这可真是步步紧逼了。诚妃一番说辞,或是无心又或是只为了刺激于音,不过却是要逼着本宫早日了结了苏氏的案子。”

  “那姐姐如今是怎么想?”纪芙陶听她这么说,便也知顾媪安是触到了她的底线,心下不由一沉,这嫡亲的妹妹,自是比她们都亲厚的。

  姜隐容那里定了定色,好一会儿看了纪芙陶一眼,道:“本来也是打算听你的,且看贾氏如何动作再做定夺,如今怕是不能够了。今日吧,今日贾氏那里若还是没有动静,本宫自然拿了那女官来大月宫审讯的。”

  纪芙陶听了这话,不由一笑,却颇含自嘲之意,而后言道:“姐姐怕是忧心敬嫔的紧,怕她再挂心这事病好不全吧。”

  姜隐容看看她,却并不言语。须臾便听纪芙陶又道:“那诚妃那里?”

  提起了这话茬,姜隐容眸中闪过丝丝烦躁,好一会儿说道:“本以为上次的事情让她长了记性,如今看来这小惩是无用的。”微顿了一会儿,才又道,“不过好歹她也是二品妃位,这件事自然要皇上出面惩戒。好在于音如今正得宠,若是知道了病根何在,只怕咱们的诚妃娘娘。。”

  “不到降位的份儿,也要失了皇上宠信好一阵冷落了。”纪芙陶这里接过她的后话,声音微显清冷说道。

  姜隐容听她声音如此,打量她一番,微微摇了摇头,无奈一笑,言道:“怕你日后也要跟本宫生分了。”

  纪芙陶并不曾想到她说出这样的话,惊了一下赶忙道:“姐姐何出此言?”

  “于音是本宫族妹,在你们看来自然亲厚非常,如今又为了她这一病,要花这个心思去惩治顾氏,你可不是要与本宫生分。”微一顿,叹了口气,继而言道:“陶儿你又可知本宫难处。端儿晋封之事只怕要因着苏氏的事儿耽搁下来,圣意难测,谁能保准了过了这事皇上还能记得,她回来时候皇上连宴都没摆,还不是本宫做的东吗。于音那里本宫如何不多担待着,她初入深宫,可没那么多心计,不然也不会因着顾氏几句话就闹得发了热。至于你这里,素来是顶聪明的,什么事都看得明白什么话也都听得透,偏偏心思最是让人难猜。你如今想着本宫亲厚了于音,怎却不想想这些年下来,宫里头相互扶持的是你与本宫呢。”

  纪芙陶听她如此说,一时竟是无言,只垂下了头。姜隐容也是一顿,随后才有道:“况且出了咱们这个宫,哪里不是计,哪里不是井,等着本宫往里头跳呢。早时本宫也告诉过你,本宫一步走不好,连带你们都得跟着受累。性命堪忧,也累了族人。陶儿你深知这宫闱之中人心险恶,本宫步步为营却不只为自己啊。”

  “姐姐不必说了,是我想的多了。哪里有不一样的,姐姐这些年对我与端儿如何,我心下清楚,端儿心里也明白。日后我们看敬嫔自然也是一样的。”抬头看她时,竟也是眼眶微红,一时哽咽。

  “快不提这话了,瞧瞧这又红了眼圈,这么折腾自己,几时才能好利落。只怕本宫库里的人参灵芝都给你们用了也不能够全好了。”姜隐容看她模样,知她心下触动,便不愿再提这话,于是便打趣道。

  纪芙陶也深知她意,一时也不再言语。江袖音在一旁看着二人,不由暗暗摇了摇头。

  至于贾如是那边,自那日姜隐容一番明说暗喻之后心下自然不安。她虽是听得明白她意思,却不知她究竟因何突然提起自己这儿的掌事女官,况她日后究竟如何也是不知。思忖了好几日,这日方才叫了那女官入内好一番的询问。

  “静姝你跟着本宫有三年了吧。”贾如是令她站在一旁伺候,便问道。

  “回主子,奴才自三年前被内务府分到这长信宫来,蒙主子不弃,一日日好了起来,到如今是三年了。”静姝那边为贾如是捶着肩,一边笑道。

  贾如是颔首莞尔,回头看了她一眼,片刻言道:“你当年是顺妃跟前当差的吧。”

  静姝听她有此一问,手蓦地一僵,须臾恢复后言道:“回主子,奴才三年前正是在顺妃娘娘面前当差的。顺妃娘娘因蛊虫之事殁了之后,内务府将那宫里的奴才重新安置,奴才才到了长信宫的。”

  “如此便是了。”这几日贾如是总是思忖为何姜隐容会突然提起静姝,且不说平日姜隐容与自己并无过多往来,便是往来,也不该因着小小一个宫女走这一趟。思忖了好几日,想想宫中苏清的事儿,传了太医询问,方知道这苏清是因着蛊虫殁的。这蛊虫二字,自然叫她想起来三年前的顺妃来,这一来二去的,她也多少明白了些。当年顺妃荣宠极盛之时殁于蛊虫,各宫都怀疑是她贾如是下的毒手,却奈何有太后护着加之没有证据,也就不了了之。而姜隐容便也正是钻了这个空档,才拿住了凤印。至于静姝这里,她自然知道三年前是在顺妃那儿当差,做的也是一宫掌事女官,也可见顺妃对其信任。如今出了这样的事,姜隐容又可以提起她,只怕是一招连环计。

  “主子说什么?”静姝见她沉默,便问了一句。

  没成想贾如是含笑打量她,眸中却是丝丝怒气与杀意,好一会儿才言道:“你一会儿就收拾收拾去暴室吧,本宫念在主仆一场便不把你交给内务府查办,也给你个体面,自然去交代内务府一声,让你在暴室里头做个管事儿的,你也不必怕亏着。”

  静姝听她这么说,倏尔跪地,声音呜咽道:“奴才可是做了什么,主子怎么好端端的说出这样的话来。”

  “行了,你跟着本宫时日也不短,本宫为何会这么做,你心里很是清楚,没必要再装个可怜相出来给本宫看。你若是嫌委屈了,本宫便将你交给内务府,你也知道那里有多糟蹋人,本宫不愿与你撕破这个脸,没得失了身份,你也见好就收。”说着不愿再理会她,起了身,微微顿了脚步又笑道,“你那些心思若是能成事,本宫也就不会在淑妃的位置做了这么些年了。”

  说罢便转身入了内室。

  姜隐容,你想就这样扳倒我,也太天真了些。本宫且要看看你如今如何拖本宫下水,你那里的几个好妹妹你又要如何护好了。呵呵,你不是最爱海棠的吗。本宫就做一场春雨打棠图给你看看可好。

  入了内室,贾如是便屏退左右,一个人思量了好一会儿。走至案前提笔作画。这画作左上角的款名,正是《春雨打棠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