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誓言

  那一日,她沉沉地睡着了。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一个很美好的梦。在梦中,她感觉到有一双温暖的手抚过她的脸,让她觉得很踏实。醒来时,却仍旧是在营帐中,身边空无一人。她失笑,笑自己的幼稚。

  自己穿戴好衣裳,梳洗完毕,她打算去医帐看望那名伤兵。正欲伸手掀开帐门,却与刚要进来的耶律硕彦打了个照面。

  “你醒了?”他望着她的双眼带着深意。

  “嗯。我正要去看望你受伤的属下。”

  “不用去了。我已经命人先把他送回辽都了。”他越过她,走到桌子旁边坐下。

  “他需要养伤。”兰筝惊呼,诧异他的做法。她好不容易才将那人救活,想不到……

  “我知道。但是,我们还有要事要处理,带着他多有不便。”他知道她担忧什么,他倒了一杯茶,送入口中,“我已经让军医随行了。”

  “军医?营中有几个军医?”他难道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营中失了军医,万一再有伤者,那当如何?

  “一个。”他淡淡地说着,似乎无关痛痒。

  “一个?”她再次惊呼。这个人是疯了吗?唯一一个军医也遣走了。

  “对,一个。”他再次肯定,紧盯着她的双眸带着一丝玩味。

  “你……”她欲言又止,似乎可以预知到他的想法。她摇头,觉得他的想法有些荒谬。“我不同意!”

  “为什么?”

  “不为什么,我就是不想。”她冷淡地别过脸。

  “在我的军营中不允许出现被个人想法所左右的事情。”

  粗糙的手捏着她娇嫩的下巴,捏得她有些发疼,却不愿意叫出声。

  “王爷,何必强人所难?兰筝又不是在世神医,充其量也就是心肠软,见不得有人死。王爷不一样。”她轻蔑地笑了,“人命在王爷心中比不上可笑的尊严。”

  “对于我的一切,都不要太武断。尊严在我心中是很重要,但是,绝对不会比人命重要。”他微微用力的手表现着他的怒气。他被激怒了。兰筝一言两语,轻而易举地挑起了他的怒气。她是故意的,她一定是故意的!

  “王爷,你要我如何相信你的话?”

  “你可以不相信,我也不会去证明。”他不悦地甩开手,退开了两步,以免她被自己的怒意所伤。

  “不管你怎么说,我都不会答应你的要求。我不能。”

  “好,很好!”耶律硕彦冷笑一声。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明明就不是来跟她吵架的,却不想一见面便杠上了。指责他视人命如草芥,难道她吝于成为他们的军医,不愿意救治营中病者就不是视人命如草芥?

  “别当我什么都不知道。如若帐外那些人是宋兵,此时你还会拒绝?你跟那些宋人一个样,排斥外族,心胸狭隘。”

  “你凭什么指责我?难道成为你刀下亡魂的宋人还会少吗?最起码,我从来没有伤害过别人。而你,你耶律硕彦,就是一个名符其实的杀人魔王!”

  “那你呢?你现在跟我有什么区别?见死不救、落井下石,不也是宋人常玩的把戏?而你,我的王妃,如果我是杀人魔王,那你又是什么?我死,你定不能生,我会拉你同赴地狱!”

  “地狱?”兰筝淡然地笑了,却让人觉得有些凄楚,“难道我现在不就是在地狱里面?”

  “兰筝,告诉我,你到底在想什么?”她笑容中的凄楚让他动容,再如何心硬如铁,也敌不过他对她的心动。“告诉我,为什么你对我要如此决绝?难道,成为辽人的军医竟让你觉得如此不堪?你别忘了,你的未来夫君也是辽人,以后你的孩子,你的子子孙孙,都会生活在大辽的土地上,成为地地道道的辽人。”

  “我没忘。”他的退步让她惊觉自己的激烈反应,她不该如此。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我没有忘记自己的命运被别人如何地摆布,我更不会忘记,和亲大辽是我自己的选择。可是你明不明白,我最不甘愿的不是选择错误,而是没得选择。曾经,悬壶济世是我的理想,可是如今,笑傲江湖只能成为一个梦。我曾经所学所悟,现在看起来,就好像一个笑话。它在笑话我,笑话我只能成为别人的棋子。而你跟它一样,你总是无时无刻不在提醒我,我只是这场政治交易里面的一颗棋子。”

  她摇头,潸然泪下。她把一切赤裸裸地摊开了,与其一直被别人伤害,还不如自己先剖开一切。

  “筝儿……”

  “耶律硕彦,我没有忘记。我没有忘记是你把我掳劫来,没有忘记你一次又一次对我的羞辱,没有忘记你从来都不当我是未过门的妻子而只是一件货物。不然你告诉我,你到底要我怎么样?你告诉我,好不好?”

  “筝儿,不许哭。”他伸手一扯,不管她的挣扎,将她扯进怀中。一手禁锢着她的腰,另一只手抚过她被捏伤的下巴,“不可以哭。筝儿,我耶律硕彦的女人,当是世上最坚强的女人。我可以允许你哭一次,但是以后绝对不允许你再哭。”

  他抱起流泪的她,迈着沉稳的步子,一步一步地走到榻上,将她放在床上,自己也和衣而躺。

  “你下去!”她别扭地翻过身子面向墙壁,不看他。

  “这是我的床!”

  “现在是我的!”她气愤他的无赖。

  “是我们的床!”

  他笑,邪魅如初,却让她有一瞬失神。失神归失神,心中的气愤仍在,她可没忘记他对她的羞辱。

  “你不走,我走。”她起身,不想跟他待在同一个地方。

  “走不了了。筝儿,入了我的门,哪有让你走的可能?”他将她困在怀中,暖意盎然,却又略带凄然,“不管前路是悬崖峭壁万丈深渊,抑或刀山火海,你都只能随我通行。我生你生,我死,你亦不能活。”

  他的宣誓,深深地击打着她的心防。让她赫然,却又不由得深陷。此时,她心中只有一个想法——这个男人,确实是个恶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