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13

  11月的时候,省上审批下来一个新文件。大概意思是,往年的会考要改名字(换汤不换药),叫什么“学业水平考试”,时间改到3月中下旬。通过这个考试之后,就可以拿到高中毕业证,证明你基础东西已经学完。

  老师是在周五班会上宣布这个事情的,主要还是在提醒我们即使是高二打算选理科的学生也要重视文科。

  周日韩修平打电话约我出门。坐在大排档我费劲剥着各种贝类的时候,韩修平说:“沛知,你知道那个学业水平测试的事情了吧。”“嗯呢。”

  其实吃海鲜会微微过敏,但是我还是坚强的吃着。“过了之后,我可能就出国了。”他说。

  “很好啊,很好。”我没停手上的动作,继续剥虾。但是心里却很失落。他告诉我这个事,是想看到我什么反应呢?挽留他?说不同意?还是怎样?可还是做自己就好。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的生活的权利,出国,对于韩修平来说是很好的选择。好到不能再好。我应该赞同他才对。而就算现在我俩互换,他也会赞同我。

  “沛知,你是很特别的人。”他看着我。“不会,我只是说了我自己的想法。这对你来说很好啊。如果你能过得好,我也会很开心。”

  “嗯。拿你没办法。还想着你会不会撒娇什么。来我给你剥虾。你不是会过敏么。”他说完开始给我剥。“韩修平……”“嗯?”“你对我真好~~~~~~~~~~”我的声音含糖量绝对足够让他的胰岛突然反常工作。

  “沛知你是配合我刚才的话么?”“算是吧~”“我就知道。”

  “不是啦。很久没有人会剥东西给我吃了。以前我小时候,姨夫会坐在沙发上给我剥螃蟹。很鲜的螃蟹,不用怎么剥。然后我坐在旁边等着吃。年龄大了。很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

  其实自己也是想要出国。SAT和雅思托福都是小意思。在网上查了就觉得根本没希望。出国需要太多钱了。仅仅是担保,我就没有那么多。如果去不要担保费的国家,学费也是一大问题。如果打工,还面临着被退学的危险。

  对于韩修平来说,SAT应该也不是什么问题,他数学很好。就是英语,要强化一下。可是毕竟他家出得起让他出国的钱。

  “想什么呢,都剥好了,你先把虾吃了,我给你剥别的。”我看着他,很希望现在就是永远。

  “韩修平,你能出国,真好。需要我给你讲英语么?英语我拿手。可是去了要好好念,不要给我丢脸。”我淡淡的像是在说一件和自己无关紧要的事情。

  回家之后,我一直在哭。很久很久。我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突然这么脆弱这么难过。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哭,明明不是什么大事情。我裹在被子里哆哆嗦嗦的打艾祁的电话。听到他“沛知”的那一声之后我唰的又哭了。艾祁听出我在哭,他也很着急。艾祁一直问“你怎么了?”,我捂着嘴缩在被子里拼命摇头。

  “艾祁,他要出国。”“不是还有半年么。会考加上他的手续办完。”

  后来艾祁一直在说安慰我的话,但是他说了什么其实我一点也听不进去。

  我睡着,然后惊醒。满头汗,眼泪已经流进了耳朵。我心里想:“尤沛知你真窝囊。明明说好这段感情就当它是一个笑话,却还深陷其中。”黑暗中我盯着天花板。我不知道我刚刚做了什么梦,潜意识觉得是噩梦。伸手拿手机看了时间,4点。我在睡衣外面加了一件毛衣,穿的厚厚的,打开窗子坐在窗台上。给艾祁发短信:“别给韩修平说啥了就。我没事。”看着发送成功的提示,我突然自嘲的笑了。如果说我可能不够了解韩修平这个人,艾祁我总归是了解的。他是聪明人,知道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他也十分了解我的脾气,很清楚我是怎样的人,希望他怎样做。

  所以我一直觉得,我初中三年做过的最有意义的事情就是认识了艾祁,而,跟艾祁这种聪明人打交道就是方便。

  我仰仰身,拿了书包来。摸出七星和打火机,点上烟,坐等日出。

  这里天气很不好,污染很多,很久都看不见星星。偶尔在下过雷阵雨的夏天夜晚,可以看见大的吓人的月亮。对于我这种近视度数一般但只觉得看什么都看不清的人来说,月亮脸上的雀斑我都能看清。

  有时候,矫情点,我还会说我喜欢看着日出思考人生的意义。后来越来越大,那个时候的小心情也没有了,就开始觉得,思考人生才是侮辱别人的方式。谁要说你在思考人生,跟骂你猪脑子没啥两样。世界变得抽风一般快。

  我不知道为什么落日总比日出快。每次我站在学校操场看金灿灿夕阳,都觉得这么悲凉的时刻为啥不特么快点结束。可能是我那个时候太文艺。现在变成彻头彻尾的2B。

  以前觉得,日出的时候就应该听点李斯特,德彪西。李斯特的《奇迹》我很喜欢,果然对得起它的名字,奇迹。德彪西我很喜欢《亚麻色头发的少女》。到现在我手里夹着烟,手边很希望有一罐蓝带的时候,我更愿意去听一些摇滚重金属,比如枪花,比如X-Japan。老YO在《kurenai》里苍凉的声音才适合早晨日出的感觉。或者是《califo**ia dreamin’》,the mamas & the papas的声音会让我想到加州那种刺眼到你想流泪的阳光。虽然我从未去过加州,从未在那里的阳光下沐浴。我也没有小麦色的皮肤和大海般的眼珠。

  我看着太阳升起,听着楼下小树林里的鸟开始叽叽喳喳的叫,我看着开始有人戴着耳机听歌慢跑,听着有老爷爷老奶奶开始放戏曲或者新闻。才恍然发现我换好衣服去上课,而不是像神经病一样坐在这里抽风。我常常很羡慕年老的生活,节奏很慢,下午的时候可以躺在阳台上晒一整个冬天的阳光。我常常开玩笑给艾祁说我未老先衰了。

  但时光,总是轻易的在你不注意的时候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记。我就这么突然长大了。已经长大到我快要以一个成人的目光来审视世界。我无法幼稚,无法自私,无法单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