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我只在乎你

  那一晚,许秋瑶和唐以泽坐在湖边草地上聊了许久。许秋瑶将自己这些年的生活和积压在心里的孤寂全部和盘托出,还说到了几个小时前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八点档情节。

  唐以泽坐在她身侧安静地倾听。末了,她只是轻轻地抚摸她的头发,用充满怜惜的口吻说:“我们小秋就像是黄昏的落日,虽然凄凉却又美丽得让人向往。你知道吗,在我眼里,你其实是幸福的,你曾拥有过,单凭这一点你就比那些从未得到过的人要幸福许多。”

  许秋瑶歪着头似懂非懂地看着他,有那么一瞬间似乎感觉到了他眼里透露出的哀伤,但是这股哀伤很快便消散在了眼眸深处。

  “其实,我是一个养子,十岁那年我无意中听到爸妈的对话才知道我并不是他们亲生的。”

  唐以泽说完,侧头看了一眼跟自己想象中一样吃惊得瞪圆双眼的许秋瑶,嘴角牵起一道苦涩的笑容,继续说道:“母亲能生育的几率很低,于是一直想要孩子却又对己出不报一丝希望的他们到了孤儿院去把我领了回来。他们人很好,一直把我这个来历不明的养子当成亲生儿子一般疼爱,可是这样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多久。被领养的半年后,母亲意外发现自己怀了孕,于是小安的出世让我的世界全变了。”

  听到这的许秋瑶仍是惊愕地半张着嘴,无法言语。

  “你别看他们总是对小安很严厉,其实是恨铁不成钢。小安的性格天生就很倔,爸妈对他管教越严他就越是叛逆,他不明白爸妈为何会如此严厉对待他,他甚至怀疑自己到底是不是这个家里的一份子,其实他并不知道,正是因为他身体里流淌着唐家人的血,爸妈才会如此严厉的对待他。小时候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们对我的疼爱渐渐变得格外的小心翼翼起来,我的心里虽然很不安,但也不敢再奢求他们能够待我如初,因为我深知自己没有那个资格。有时,我也想像小安那样不管不顾的按照自己的意愿活着,可是我不能,我害怕再一次被抛弃,所以他们的意愿我从来都不敢违背,他们希望我好,那我就做得更好,甚至是最好,我只想让他们知道他们的选择没有错。”

  他诉说时那毫无情绪起伏的眼神仿佛黑洞般幽静,许秋瑶像个探索者一样谨慎地向他靠近,仿佛一个不小心就会被吸入黑暗之中。

  “那你会恨你的亲生父母吗?”身边这个镇定自若的人仿佛在讲述着别人的故事,许秋瑶虽也装作若无其事,但却是在努力平复心里波涛汹涌的惊诧。

  “我不愿意去恨,因为恨往往比爱更需要勇气。”

  “那你有想过找他们吗?”

  唐以泽仿佛听到冷笑话般哧地笑出了声,“上哪找?也许他们已经死了,又或者正在某一座城市里过着安稳的生活,谁知道呢。总之,不管他们是死是活,哪怕将来某天出现在我的面前想要苦心挽回,我都坚决不会回头,因为一旦回头,就等于否定了我现在所拥有的一切。”

  唐以泽看向身旁一脸忧伤的许秋瑶,不合时宜地大笑了一声,试图转换沉重的气氛,“哈哈,一不小心就说了这么多,我只是胡乱抱怨罢了,小秋千万别放在心上。”

  许秋瑶阴沉着脸,忧虑着究竟该作何反应是好。

  明明年纪与自己相差无几,可他的世界却远比自己来得要复杂太多,单凭探知欲根本无从踏入他封闭的心门,既然如此,那就只能默默的呆在他的身边,直到他愿意为她打开心里的那扇门为止。

  这么一想,许秋瑶隐隐作痛的内心犹如得到了一剂灵药,瞬间平复。她开怀笑颜说:“我看得出来,叔叔阿姨是真心疼你的。”

  一句简单的安慰话语轻松纾解了唐以泽眼角眉梢中若隐若现的忧伤,“嗯,我知道,他们是好人,所以我只能努力做得更好来报答他们。小安从小就跟我最亲,他从父母那受到的委屈就只有我能够为他抚平,我的一切本应该是属于他的,所以我有责任照顾他,让他得到幸福。”

  唐以泽站起身,心情舒畅地伸了个懒腰,眼神幽远地望着早已恢复平静的湖面,少顷之后他才意味深长地说道:“小秋,许叔叔的事情我不好说什么,毕竟那是他们上一辈人的恩怨,我们能做的就只有理解,只要他一如既往的爱着你,健康平安的活在你身边,那不就足够了吗?其实幸福并不是什么奢侈的东西,只要你相信你自己是幸福的,那就一定是幸福的。比如说,当你米饭就着酸菜吃的时候,你会觉得很寒酸,可想想贫困山区里那些饿着肚子的苦孩子,你是不是要比他们幸福许多呢?幸福和快乐是成正比的,当你觉得快乐的时候,那你就是幸福的。”

  温暖的话语消弭了许秋瑶心里的忧郁。明明自己在拼命斟酌话语想要安慰失落的他,可到头来得到救赎的却还是自己。

  “以泽哥总是这么乐观吗?”

  “人活着总是得要乐观的向前看,总不能蹉跎了大好的年华嘛。”

  此刻她身边的笑容,就是她小小世界里阴霾散尽后的美丽彩虹,现在看着他,她终于能够深切的体会到何为爱慕。

  许秋瑶调皮一笑,“以泽哥,你就是我的安全岛。”

  “嗯?”唐以泽摸着下巴做深思状,“那,我这座岛只要有你一个居民就足矣。”

  说完,两人相视一笑。

  是谁说彩虹只有雨后才会出现,只要心中天晴,就随处都是彩虹。

  许茂昌并没有举办婚礼,只是在饭店象征性的开了几桌宴席,宴请的宾客也只是一些来往比较频繁的亲戚朋友们。

  许茂昌的新婚妻子名叫江莉,外表体态丰满,面目可亲,一看就是善于持家的主。两人早在几年前就相互有意,如今再在一起倒也显得几分自然。

  许秋瑶喊继母为“江阿姨”,怎么都不愿改口叫“妈妈”。许茂昌没有强求,毕竟女儿能够理解他的心思对他而言已是莫大的安慰了。

  新的女主人江莉携幼子住进了许家,许秋瑶对家里凭空添了两位家人感到着实不适应。

  她同父异母的弟弟名叫江纬,生得女孩般清秀乖巧,不知是天性使然还是无从适应新的环境,在家时他从不多说话。继母江莉在家里倒是并不见外,只是两人在面对许秋瑶时,言行间总是显得格外的小心,生怕一个照顾不周会引起她的反感。

  这些,许秋瑶虽都看在眼里,但不善言辞的她一直无法很好的将自己内心的想法真切地表达出来。其实,只要他们对父亲好,其他的都无所谓。

  十一长假才一眨眼的功夫就已过去。迎来了新的学习日,唐以安仍旧照常接许秋瑶上学。

  两人到达学校停好自行车后,从车棚里一前一后地走了出来,正巧遇上了唐以安的同班同学兼死党的蔡恒。每次一碰见唐以安和许秋瑶一块上学,他必定会上前打趣一番。当然,这次也不会例外。

  蔡恒抬起手臂搭在唐以安的肩上,扯着嗓门大喇喇地说:“你小子,又当护花使者啊?”

  唐以安没好气地打掉搭在肩上的手,侧过身捂住蔡恒那张唯恐天下人不知的八卦大嘴,“别瞎说。”

  “好好好,等你什么时候也来接送我上下学,我自然也就不说了。”

  “我接你个头,少来恶心我。”

  许秋瑶对闹得正欢的两人置若罔闻,径自朝教学楼走去。

  见许秋瑶即将走远,唐以安立即停下了打闹,叫住了她,“许秋瑶,那个,我上次给你的东西你看了吗?”

  许秋瑶歪着脑袋想了好一会,才知道他所说的是自己收在书柜最底层角落里的那个白色马克杯。

  她点了点头,说:“嗯,看了。”

  “那你就没什么要说的?”唐以安满是期待的眼神闪烁着异样的光芒。

  “说什么?”许秋瑶又沉思了好一会,然后恍然大悟道:“哦,谢谢你的礼物。”

  唐以安饶是不死心地问:“就这样?就没别的话要说了?你确定你仔细看过了吗?”

  “我确定。”

  唐以安失望地垂下头,看来是自己抱持的期待值过高了。

  看着擅自兴奋,又擅自失落的唐以安,许秋瑶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唐以安,你到底想说什么?”对于无法摸索出答案的难题最好的办法就是由他人来解读,如若不然就干脆抛开不理。

  “没什么了。”关于结果,唐以安一直都知道,只是他高傲的自尊心一直不愿意承认罢了。

  他沉默地凝视着许秋瑶渐渐缩小的柔弱背影,身边的蔡恒像只麻雀般唧唧喳喳地说个不停,他却一句话都没听进去,脑子一片空白。

  “喂,喂,醒醒,人都已经走远了。”蔡恒的手掌在唐以安游离的眼前晃来晃去,夸大的声音终于将他飘渺的思绪唤了回来。

  不等回过神的唐以安做出反应,蔡恒已经眯起小眼睛追随唐以安的视线望向许秋瑶纤弱的背影,自顾自嘀咕着:“我怎么都琢磨不透你小子的审美观,她到底哪里好了,既孤僻又不爱搭理人,虽然就长相而言给人的印象分还不错,但稍微接触以后马上就会被她冷冰冰的性格完全抵消掉了。”

  唐以安不屑地说:“你懂什么,这叫出淤泥而不染……不对,我什么时候说过我喜欢他了,你别老把你那龌龊的思想强加在我身上。”

  蔡恒耸耸肩,打趣道:“切,你小子从来就不是演技派的好吧,我就纳闷了,这学校里围着你转的女生多了去了,怎么就偏偏看上她了呢,也罢,萝卜青菜,各有所爱嘛。”

  “你不说话会死啊?”

  蔡恒在唐以安的警告之下,手指施施然地在嘴上比划出了拉上拉链的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