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颜落梦醒醉云烟(下)

  不一会儿,便有侍女上来敲门,该我们了。我从容起身,随那婢女下楼而去,一举一动皆是优雅万分,全场的目光都集中为,可我均视若无物,一步一步,走向那高台之上,矜绣笑盈盈道:“今日我醉烟楼来了一位姑娘,便是这位,希望各位以后多来捧场。”

  “好!”

  矜绣笑说:“那就请洛颜姑娘给大家演奏一曲,如何?”

  “好!”

  我福了一福,道:“小女子近日不适,面有红肿,不便让大家一见,便以一首曲子,聊表歉意。”

  我低头调弦,似乎又回到了那时春狞一样的情景,不一样的心酸,涩然一笑,今夕非往昔。心沉静下来,拨弦起声,喧闹声远去了,取而代之的是异样的静。整座醉烟楼里只有乐声回荡,渔舟唱晚,响穷彭蠡之滨;雁阵惊寒,声断衡阳之浦。

  一曲《渔舟唱晚》终,我便拜谢下台。此时才后知后觉般赂起了雷鸣般的掌声。从此,城中盛传,不曾听过洛颜的琴和夏云熙的箫,就不算到过了醉烟楼。当然,这已是后话了。

  人常说夏云熙傲到了骨子里,但我却觉得,她是一个很温暖的女子,或许是她和我,和昭雅有一种相似的东西,于是不免觉得有些亲切。而我和夏云熙的房间仅一墙之隔,便少不了总聚在一起闲聊。有时晚上一起出场,我和她一起合奏,那种情况下,醉烟楼总是人满为患,或者还要加座。

  我注意到了,每次我和夏云熙出场,有两间最好的包厢总是雷打不动,其中一个我认识,就是那位慕公子,几乎只要夏云熙上台,便会来捧场,而另一个……我一次也未曾见过,即便是现在,我对那人也是一无所知。

  眼见着幕音麒对她一往情深,愿为她一掷千金。但这种事情吧,便如人饮水,冷暖自知,而夏云熙也不是那般无情之人,如此日子一久,感情也有些松动,再不似最初那样冷然相对。或许,能遇上这样一个为自己付出的人也是十分不易,而我,便只是一直付出,回报便不可能了吧。

  那一日夏云熙生病,矜绣姐姐便点名让我上台。那是第一次由我单独上场,不过幸而我并不怯场,控场能力也不弱。后来,我便一直记着那一个夜晚,那一个辉煌的夜,可能我此生此世也无法忘却。

  灯火通明,人声喧闹,我款款走上高台,环佩叮当,激起空灵之音,似有若无的琴音,令人心神一荡。在座宾客便敛了心神,也敛了声音,只想寻声望见那清音的出处。琴音缥缈,无端地吸引问题人聆听探索,琴音猛然一高,叫人心中一震,只想叫好声然而大起之势也并不长久,只听得余音渐缓,渐渐低了下去,轻轻的,缓缓的,慢慢的,最后明明自己已再听不到珍音了,却还觉得有琴音回荡。

  开场曲终,我起身,向台下盈盈福了一福,笑容从眸子里透出来,那样真心的欣悦,我恍惚,我已有多久没有这样真心的笑过了?就如同忍无可忍般地抛开了所有的顾虑,就如同烟花奋不顾身,也要拼尽全力灿烂那一刻。即使明白那一刻的辉煌之后,便是万丈深渊,粉身碎骨,也再所不惜。

  “今日,洛颜便献丑了。”我清冽一笑,抛去了往日的忧伤,只让人觉得清透,如一汪清泉,一望见底。

  我重新坐下,只弹了几个音,便觉得情无限,正所谓转轴拨弦三两声,未成曲调先有情,声高处便是琴音清脆,如珠玉落盘,声音清晰明澈,只敲得人心弦难抑,而大开大合之处,便如金戈铁马踏山河,直教人热血沸腾,心潮起伏,然而琴音低缓,便不禁让人想起情人絮絮而语,母亲的低声安慰。

  曲音默,众人只觉得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畅快。我收拾了琴,向众人一福,悄声退了下去。

  那一回头,却看见一个眉目如画的男子从那间厢房走出。那是除幕音麒之外,另外的一个神秘客人,非富即贵。他的目光淡淡向这边扫来,正好与我的眸光相触,心中一动,眉梢一挑,笑容清浅,向他微一颌首,翩然一转,消失在他的视线中。

  回到东厢房,将琴放下。这琴其实也算好了,虽然不及静玩,南寥,但也能动人心,手拂过琴弦,泪突然就落了下来,还是忘不了。一次又一次,又如何能忘?一曲琴音,定了我和他的婚约,却始终没有定下我和他之间的情。

  哈,又多愁善感了。

  我擦干了眼泪,又想起夏云熙。早晨便一直发着高烧,恹恹地躺在床上,还是去看一看吧,刚出门,便看见幕音麒走了,脸上似乎有疲惫之色。我很好地掩饰住眼中的惊讶,轻轻问道:“云熙她……怎么样了?”

  他抿了抿嘴,似乎有些悒郁:“嗯,好些了,她……就拜托你了。”

  我看着他俊秀的脸庞,,似乎有些疲惫。心中不免有些感动,看来眼前这个男子对云熙是认真的呢。但我还是有些话不得不说,抬眸微笑道:“慕公子,请移步一谈,如何?”

  他研制地看着我半晌,点头应允。一楼大堂里依旧是人声鼎沸。我从二楼楼梯边走过,东边尽头是几间无人的厢房,少有人到的地方,我停下来,转过身,凝视他道:“你到底将她看作什么?一个随时可以丢弄的玩物,还是倾尽一切去爱的人,慕少主?”

  他看我半晌,忽然笑了,笑容里有着与他身份极不相符的干净与疏朗,竟然是干净,这一刻,我如此想到,冥阙阁的少主啊,竟然是这样一个男子,我听他道:“我不能够给她任何承诺,除了爱。”

  是,他有妻有子,妻子是徐州温家独女,上面有几个哥哥,但只有她一个女儿,温家势力不可小觑,但无论如何也无法比得过任家,任家是第一大家啊!树大而根深。我眼神温和下来,道:“好,希望你记住你今天的话,幕音麒,我会帮你的。”她淡淡笑:“那我又该如何称呼你呢?”

  我淡笑道:“萍水相逢,尽是他乡之容。也许以后都不会再见,又何必问地么多呢?还是和其他人一样,叫我洛颜罢了。”

  我便在这样的笑容里转过身,然而在转过身后,那笑容却悉数淡去。一楼大堂已开始散场。我驻足了一下,便直接走进了夏云熙的房间,,屋内没有点烛火,我看见她躺着,但很明显她并没有睡着。她的眼睛似乎泛着幽光,直直地盯着窗外的月亮,我叹息,夏云熙之于幕音麒便是那一朵玫瑰,若得不到便是那床前明月光。

  骨子里的劣根性,得不到的便是最好,得到了便是日久生厌。

  我拿了火折了,燃了烛火,便听见她幽幽的声音:“阿颜,我该怎么办?”

  我笑:“既来之,则安之,难得有这样一个人。我是遇不上了,你要珍惜喔!”笑容里满是戏谑,带着别人看不见的忧愁。

  她说:“谁说的,也许你会到一个很爱你的人。”

  我闭上眼,将痛苦压下:“不可能了。”我已为人妻,而且,如果就算有人对我好,得匪那人不是他,又有何意义?

  她似乎没有感知到我的情绪,只笑说:“阿颜,给我唱首歌吧,我还没有听过你唱歌呢。”

  我眯着眼笑:“好。”

  唱什么呢?我想了想,唱道:“城里的月光把梦照亮,请守护她身旁,若有一天能聚散,把幸福洒满人间天堂……”

  但愿她,被这月光护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