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主子爱臭美

  于是为了小惩一下,我待墨汁一干,便把画收起,不管那小子流连的目光,径直步入了内室。

  不知是不是我出现了幻听,我仿佛听见身后有轻笑声,然而待我抽身回去,看到的依旧是那一张清秀端庄的面容,嘴角哪里有什么笑意?说实话,我是很期待容逸的笑容的,虽然刚刚看见的只是微微的一弯唇,但是那也足已令人期待他满面春风、笑意款款的模样,因为他一旦笑起来,眼睛里也是满满的笑意,弯弯的月牙眼中仿若有一池清涟,水漾光泽、动人心弦。只是后来我始料不及的是,在他笑得最好看的时候,却不是对着我。

  他似乎被我看得羞了起来,两靥浮上了可疑的红晕,而我这个小主子并没有打算就此放过他:“容逸,你脸红什么,是不是本小姐长得太好看了?”

  这一问,他的红晕更加“浓艳”了,可是呢,却依旧心平气和地回答道:“乳臭未干,竟口出狂言,实在不是大家闺秀之所为,望公子谨记。”

  这一说,我心下不免有几分好笑,他也不过是个小孩子,说话这么老气横秋,真是不可爱,但是我还是不免有些不服他的话,他这意思是说我不够好看?

  虽然我还没有长大,只是八岁光景,但是伯伯们可从来都是夸我“长得粉雕玉琢”、“美人胚子”什么的,从来没有说我哪里不好的。就算有时我自恋地说自己好看,伯伯们也是哈哈一笑,说我这个小丫头着实可爱得紧,哪里有人说过我口出狂言的,莫非这小子真见过比我好看的?可是,初见他时,衣衫并不是什么锦衣华服,怕是没有见过世面吧,心下这般想着,便一手叉腰,指着他的鼻子,气势汹汹道:“毛小子,你若能找出一个比我好看的,我便承认自己口出狂言,如何?”

  他涨红了脸,有些不满地一甩袖,轻哼一声,便出门去了。于是,私以为他定是没有见过比我好看的,自然说不出话,故而心情大好,依依呀呀便唱了一下午的小曲儿。

  翌日,爹爹照例过来探望,我立马欢喜地跑过去,拽住爹爹的袖摆,一手扶扶我的小鬏鬏,眨巴眨巴眼睛,试图伪萝莉一把:“爹爹,涵儿今日可好看?”

  爹爹见我如此卖弄风情,甚是悲壮地抚了抚眉心,一脸沉重:“涵儿何故计较起容貌来?莫不是被容逸那厮皮囊给祸害了?”

  我顿时一翻白眼,晕了过去,这爹爹果真非比寻常......

  在现代,谁会认为自己七八岁的女儿,会对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小子暗生情愫呢?诶,这话怎么有些耳熟,虽然,容逸那小子确实秀气得很,可是我还是自认为不及我的一半的,所以呢,爹爹如此多心,真是将我雷得外焦里嫩,自此只得在爹爹面前闭口不谈自己容貌如何,方才叫爹爹安下那颗孱弱的心来。

  如此安定平和地过了七年,容逸虽依旧是个老夫子的口气,但是与我说的话愈发少了,倒是与我爹爹熟络起来,于是便有了后来爹爹的那番甚是欢喜的言论。于我甚是不欢喜,因为我担忧哪一日将他给惹恼,那些潇洒风流的好日子可就到头了,岂不叫我好生难过?那些个美男,风格各异,独具特色,看着也能养养眼嘛。

  话还回到三年前,我及笄那年,爹爹与娘一门心思要嫁我,而我的风流,为家中那所谓的同身不同名的妹妹招来了大片桃花,正值春风得意之际。

  有段日子,爹爹因公事要出远门,我便如刚刚放出笼的鸟雀,欢喜得日日流连大街小巷。听说爹爹是因为朝廷里有什么要事要去商议,当时我也不曾多想,后来想起才始觉其中甚有蹊跷,远在京都的帝王,朝中有那般多的大臣,为何偏偏要召知府爹爹前去商议要事?多年后念及这段时日,想来这便是我苏家灭顶之灾的开端了。

  爹爹既已不在家,娘亲自然不会多计较与我,只是偶尔来探望我一次,看到的还总是我卧在床上、哼哼唧唧说是想爹爹的场景,因而摇头轻叹一声,便阖门而去。倘若叫她知道,那个卧在床上的女子并不是她那乖巧的女儿,而是家中的一名身材相当的丫鬟,怕是脸色要铁青铁青了。而我,在外面招摇撞骗,骗了不知多少美男子。某日出门,定是没有看黄历,着实让我挫败了一把,让我照影自怜的心情真真去了一大半。

  “这位公子好生眼熟,不知......”

  话还没说完,两柄明晃晃的大刀便已拦住了我,而那厮也已转过身来,虽然那脸上摆明了的厌烦,却仍然摄了我的魂魄一般,我便呆在原地嘴中干干地把剩下的话说完:“不......不知可......可曾在哪.....哪里见过?”

  那张脸,宛如刀刻般俊美,果真俊眉修眼,顾盼神飞。幽暗深邃的凤眸里,此刻明显地流露出主人的不悦,薄唇轻启,吐露出天籁般好听的声音:“在下不曾来过贵地,应是不曾见过,想必阁下认错人了。”

  那般冷漠疏离的眸子,便这般直直地瞟了我一眼,只觉周身已是寒意顿生。

  这一眼,让我醒过神来,小心翼翼地咽了口吐沫,继续腆着脸问下去:“如此说来,公子是不认识在下了?”这样的一号男子,可从来不曾试过,叫我就此放过,怎会安心?

  “不认识。”

  不带一丝温度地吐出三个字,便一摆手,翩翩然迈步走去。后面的两个随从出奇一致地都用恶狠狠的眼神看了我一眼,才麻利地将刀收入鞘中,跟上前去。

  就在我看着他们离去的方向、痴痴傻傻回想刚才一幕的时候,一个不悦的声音响了起来:“人都已走,公子还欲呆在此地看上几时?”

  和刚刚那人的完全不同,这声音虽有不满,可是仍然有一种温软的感觉,不用想我也知道,定是刚刚立在一旁冷眼旁观的容逸。立时,我收起脸上的惋惜之色,张牙舞爪地转过脸去恐吓:“容逸,你竟敢这般对我说话?”

  月眸里挑起一丝不屑,继而提着剑双臂环抱,不多知会一句,也学着刚才那厮潇洒翩翩地扭过身去,嘿,愈发出息大发了。

  “容逸,你给我记着,我会告诉爹爹的!”

  “公子多虑了,我是不会告诉知府大人的。”

  诶?

  我一下子噎住了,愤愤地看了他一眼,在心里默叹一千遍自己遇人不淑,择人不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