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1 好男人之死

  陈氏兄弟如此猖狂,拾遗孟昭图看不下去,二十四日,他写了封信给僖宗,说:“太平治安时期,远近犹应同心协力;国家多难时期,中朝外朝更应该同为一体。去年冬季,皇上车驾西行,不告诉南司宰相朝臣,以致宰相、仆射以下百官都被黄巢贼寇屠杀,只有北司宦官得平安无事。”

  这不是骂黄巢在外面作乱,皇上在里面作乱吗?

  “倘若群臣不顾君上,其罪固然应当遭诛,若陛下不抚恤群臣,于理义上也说不过去。大唐天下是高祖、太宗开创的天下,并不是北司宦官的天下;大唐天子是四海九州百姓的天子,也不是北司宦官的天子。北司宦官未必人人尽可信任,南司朝官也未必人人都不可以用。岂有天子与宰相毫无关系,视朝臣如路人!这样下去,恐怕收复京师之期,还要有劳于陛下思虑,而尸位素餐之士,却得以安享酒宴。”

  这不是歧视阿父是残疾人,办不得事吗?

  “我受到陛下的信任,有幸被任为谏臣,臣的职责就是上言谏诤,以有裨益于国家。虽然我不一定尽到了随事谏诤的职责,但后来者可以继续谏诤。”

  这不是孟昭图在拿自己不怕死,在威胁皇上和所有的人吗?

  虽没有如后来者海瑞那样,连棺材都准备好了,孟昭图肯定知道自己写这封信的下场。他就是想通过自己的犯颜死谏,去唤醒僖宗。可惜的是,信被田令孜扣留,僖宗没有看到。二十五日,阿父假借皇帝的名义,下诏书贬孟昭图为嘉州司户。半路上,他又派人在颐津将孟昭图推入江中淹死。朝臣们听说了这件事,都义愤填膺,敢怒而不敢言。

  阿父在杀人,其他唐将也不甘示弱。

  大唐凤翔行军司马李昌言率本部兵马驻扎在兴平,见别人一个个升官发财去了,心里羡慕的不得了,也寻思升官发财的机会。当时,凤翔成为围剿农民军的大本营,物资钱粮自然用得快些。这样一来,凤翔的军库经常发生危机,给士兵们的犒赏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地减少。而且粮食经常不能按时送到,士兵们每天能喝上浓粥就算不错了。

  乱中发财,这是许多野心家制胜的秘诀,李昌言也决定任用这招。粮饷本就克扣得没多少了,在此基础上,他还故意减少。情绪激动的士兵更加情绪激动,满腹牢骚的士兵更加满腹牢骚。李昌言趁机煽动,说这一切都是郑畋造成的,大伙应该找他去讨个说法。见有行军司马带头,早有怨言的士兵当然积极响应。

  十月,李昌言率领他的部队赶回凤翔,围攻军府。郑畋登上城楼,向城下的士卒喊话,问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对待一个一心为国为民的官。相对而言,郑畋也算是一个好官,士兵们对他还有敬重之心,听他这么一说,良心有所发现,纷纷下马向他行礼。

  有士兵回话:“郑相公确实没有负我们,可粮食没粮食,钱没钱,饥寒交迫,我们这样做也是没办法。”没办法的时候,造反就是好办法。可造反并没有解决根本问题,可为什么问题就能解决呢?郑畋在城楼上一声叹息,说:“既然你们愿意跟着司马,司马能给你们钱用,能给你们饭吃,还能带着你们为国作贡献,郑某情愿辞去节度使一职,请李司马来主持军务,但愿李司马不要辜负我。”

  李司马就是要夺节度使一职,见郑畋这么爽快,自然不会为难。“给郑相公让路。”他一声令下,手下兵将向两旁退去,闪开一条大道。郑畋命令打开城门,带着几个侍卫,到皇帝那里举荐人才去了。

  果然没有多久,皇帝下诏书,免郑畋京师四面都统一职,降为太子少傅分司东都,授李昌言为凤翔节度使,时溥为感化军节度使,赐夏州号为定难军,拓拔思恭为定难军节度使,命他们积极讨伐黄巢,同时催促淮南节度使高骈出兵讨伐。

  高骈到东塘之后,最关注他情况的是镇海节度使周宝。为什么?孔圣人说“君子泰而不骄,小人骄而不泰”,后面那句就是讲高骈这类人的。周宝本与高骈是神策军的哥们,周宝年长一些,对高骈很照顾。高骈也称周宝为兄,对他很恭敬。要是他俩一直是神策军里的普通一员,说不定,这种友好关系能永远保持下去。可慢慢地,高骈凭借战功,特别是镇压黄巢起义军的战功,先富了贵了,对周宝也就没那么恭敬了。

  周宝也不甘示弱,寻找富贵的机会。后来,两人都当了节度使,所管辖的地方相邻,常常因为小事发生争执。于是,昔日的兄弟开始有了隔阂。唐军合围长安,周宝很想露一手,把高骈的气焰压一压。恰好高骈也邀请他出兵入关中支援京师,高宝便整治水师船舰,等待淮南军一起去关中。

  可高骈到了东塘,却迟迟不动,很让人费解。周宝问他的谋士,是什么原因。有谋士分析,说:“高公早有吞并江东独霸一方的想法,他声援京师,要讨伐黄巢,只怕是虚张声势,其实是想趁机图谋于主公。应对他加强戒备,以防不测。”高宝有点不相信,派人去淮南军中打探情况,发现高骈真的没有北上支援京师的迹象。

  高骈似乎觉察出了周宝的怀疑,忙派人去邀请周宝到瓜州去商议讨伐黄巢的大计。如此狠毒的贼子!想设鸿门宴除掉我,吞并我镇海。于是,周宝以有病为由,拒绝了高骈的好意,并对高骈的使者说:“周某不是李康,高公又想在家门口寻找借口,以谋反的罪名收捕大将,作为自己的功勋去欺骗朝廷吗?”

  高骈得知后勃然大怒,再派使者去谴责周宝。“你怎么能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公然侮辱当朝大臣?”周宝也不甘示弱,派使者去回骂。“你是节度使,我也是节度使,共着一条长江,你是当朝大臣,难道我是你府上的小卒不成?”

  一来二去,两人结下了深仇大恨。

  高骈在东塘呆了一百余天,唐僖宗多次下诏书催促他出兵支援京师。高骈左一个借口,由一个理由,反正就是不愿出兵。后来,逼得没办法了,他干脆说镇海的周宝、浙东的刘汉宏在窥视淮南,自己得先保淮南。九月初六,高骈从东塘罢兵,回到广陵军府。

  回到广陵,高骈把周宝的部下石镜镇将董昌召来,说想与他商量怎样继续讨伐黄巢。高骈弄了几个月的讨伐黄巢,结果是光打雷,不下雨。一般人看不懂他在忙什么,明白人就知道他是虚张声势,糊弄皇帝的。

  董昌的部将钱缪是明白人,他帮董昌分析,说:“我看高公根本没有北上讨贼的想法,大帅不如以保护家乡为由,辞职回去算了。”

  董昌觉得钱缪的分析有道理,于是向高骈反映了一下情况,表达了自己的想法。高骈确实没有北上讨伐的想法,见董昌不愿意来,恰好帮自己不去关中又找了个理由,便听凭董昌率部还乡。

  董昌率部离开石镜镇,未经上司周宝同意,便占据杭州,据为己有。而刚刚担任杭州刺使的路审中还在嘉兴,听说董昌带兵先占了杭州,知道自己再去,肯定是死路一条。他感到害怕,便打道回府了。董昌自称杭州都押牙,知州事,派遣部将文吏去周宝那里说明情况。

  周宝没有能力制止,只得上表,请朝廷委任董昌担任杭州刺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