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衣人应了一声,便从门口走了出去,顺便带上了门。
听见门合十的声音,床榻上的人掀开了自己身旁的被子,一张清秀,带着婴儿肥的面容出现在视野里。
她闭着眼,卷翘的睫毛轻颤,脸上有些青肿。
他抬手轻轻触碰她脸上的伤痕,令她的眉头皱了起来,嘴里发出呜咽的声音。
“皇上啊皇上,你可真贪心。江山也要,美人也要。”他拿起放在床边凳子上的酒壶,仰头喝了一大口,眼神迷离地看着身旁的人儿,手指摩擦过她的唇瓣,嘴角微仰,低下了头。
笑三千,你是有何魅力,让染枫月左右两难择?外貌不倾国倾城,性格不温柔贤惠,更加不懂三从四德,没大没小喜欢乱叫唤。这样的一个身份不明的女子,染枫月为何要护你,就连牺牲自己的兄弟也在所不惜!
抬起头,手指擦过笑三千的嘴角,抹去溢出来的上好女儿红。
寒雪已飘落,落叶归尘土,梦里花香绕心头。
睡吧,若是获得皇位,我必定立你为后。
红色衣袖翻飞,原本在笑三千身侧的人已经飘出了窗户,带着女儿红的醇香隐没在洛城的黑夜之中。
一宿未眠,清晨天亮便重新洗漱一番,出了房门去了默寒的房间。
浅憬抹了一把额上的细汗,把被血水染红的锦布扔到了盆子里,清凉的水瞬间被染了色。
帮默寒拉了拉胸前的衣襟,盖上被子,接过下人递过来的茶水簌了口,便看见染枫月推门而入。
见来人,众人纷纷下跪行礼,却被染枫月抬手止住,一挥,除了浅憬其余之人都退了出去。
走到床前,染枫月看了一眼闭眼沉睡的默寒,问:“怎么样了。”
“回皇上,体内的毒素已经吸出来了,伤势也稳定了下来。多加调养半月之内定康复。”浅憬恭恭敬敬地答道,引来染枫月诧异的眼神。
听见默寒没事,心里的石头总算放下一颗,坐在了床边的凳子上,摆摆手也示意浅憬坐下。
浅憬点头坐下,也看着默寒憔悴的脸庞,抿抿唇,没有再露出笑容。
太阳一点一点爬上山头,散发耀眼的光芒唤醒世间的一切。
行宫之外已经响起了小贩叫卖的声音,客人的讨价还价声。一片祥和。
行宫内的某个房间里,一人受伤躺床上不醒,两人坐在床边沉默不语,鸟儿落在窗台上摆着脑袋观看了一会,便拍拍翅膀离去。
桌上香炉的烟雾模糊了浅憬的侧脸,“皇上一夜未休息,需要臣给你熬点补身子的汤药吗?”
染枫月摇头,用沙哑的声音说:“现在只剩我们三人,不用太生疏。”
浅憬听见染枫月说的是‘我们’才微微露出一丝笑容,道:“还以为你在生气,怪我把默寒送入虎口。”
桃花眼瞥了浅憬一眼,无奈道:“从小你就有自己的计划,并且从不与我们说,只有最后结果出来了,才知晓你打的到底是什么算盘。”
“太抬举我了。”浅憬放松肩膀,靠着床框上,“默寒虽冷静,却也容易把事想得太过复杂,如果说出来他或许稳不住底气。而你,从小毛毛躁躁让先皇捉摸了许久才定心把皇位传给你,并且还让我永生不准离开太医院,就是为了暗地里给你出谋划策,从而也不能招惹到任何人。”
被揭了短,染枫月并没有生气,全身放松看着默寒脸上的伤,叹口气:“登基没多久就出现这样的事,也不知天下百姓是怎么看我了。”
浅憬抬手拍拍他的肩膀说,“放心,有我在,绝不会失了民心。”
对于浅憬的承诺染枫月只是报以苦笑。能够让他这样毫无防备地卸下表面的冷漠伪装,或许也只有两人了。
一个是浅憬,另一个是笑三千。
没聊两句,冷公公在门外通报礼部尚书求见。
柔和下来的表情瞬间严肃,染枫月应了一声离开了。
浅憬则站到了窗前,看着窗外的树木与欢悦的鸟儿,微微叹气。
接见礼部尚书没多久,谏官以及其他几位朝官都来到了书房,各个口中嚷着:“皇上,微臣知晓夫人的性命重要,可是默寒是我朝第一大将军,功不可没。夫人只是一介女流,不能为了一个还未为国家做出贡献的人而失去士兵的领袖啊……”
染枫月坐在案前,手指死死拽紧铺在案上的丝绸,指关节发白。
见皇上不为所动,礼部尚书壮着胆子上前一步,道:“恕微臣斗胆一句,敢问皇上,是江山重要还是女人重要!对方只不过是乱臣贼子,不受威胁也罢。笑三千只是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并不深知底细,若她不是贼子一员,或许她已经身首异处。然而如今却未有她死亡消息,那么恳请皇上想想,若是换做您带着一个什么也不会的女子在身边等待对方的回答这么久,还会有耐心吗?”
“大胆!”染枫月拍案而起,瞪大眼睛看着礼部尚书。
已经跨出一步,就没有退缩的机会。礼部尚书跪了下来,语气里坚定无比:“请皇上三思。江山不能毁在一个笑三千的手里!”
其他朝官也跟着跪了下来,大声喊道:“请皇上三思,江山不能毁在一个笑三千手里。”
“反了!”染枫月气到肩头的伤又开裂渗出了红色,染红了一块白色布料,“退下,所有人都给朕退下!”
谏官还想说什么,抬头之时看见了冷公公摇了摇头才没有再说下去,行了礼便退下。
所有人都退下后,染枫月一拳砸在墙上,咬着牙,双眼露出凶恶的神采,连窗台上的鸟儿也被吓走。
安静片刻染枫月感觉到自己肩上的担子比他想象的还要重。
一边是江山,一边是美人。
一边是责任,一边也是责任。
一边是孝义必须继承先皇旨意打理好国家;一边是情义要好好保护无家可归的笑三千。
双手一掂量,无法明了孰轻孰重。
唉……做皇上真难。
朝官们的呐喊,反贼的逼迫,身边人的信任……
染枫月也自知鱼和熊掌不能兼得。
院内,染枫月端着下人拿上来的酒壶坐在水池边看着池里的鱼儿,一口没一口地喝着。
浅憬再三确认了默寒的伤势没有问题后来找染枫月,刚跨入院子就看见他无力的背影,便不顾君臣之别坐在了一旁,轻声问:“被礼部尚书逼迫了?”
染枫月只是冷笑一声,没有回,从怀里拿出玉兔放到浅憬面前。
浅憬没有任何表情,淡淡地看了一眼玉兔,便拿起石桌上的另一壶酒仰头喝了一大口才放下,一抹唇瓣的湿润,笑着说:“我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