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行动十四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林秋白正在办公楼里上上下下的找着田恬。自她的父亲被免职在家闲赋后,机关的人再看田恬时,眼中便多了几分不明的意味。二十五岁,一直在父亲的恩荫里长大的孩子,一直受众人追捧的孩子,一夜间便失去了她头上所有的光环,不知她是否可以承受。

  从人事任免文件下来以后,林秋白便一直没有见到她,打她电话也关机,问王东州,王东州也说联系不上她人。由于刚接手办公室,此次调整又牵扯的太多,王东州本已有些焦头烂额,这又因为田恬的事,更是上火的不得了。林秋白见状,只得安慰他别着急,田恬就交给她了。她一定负责把田恬找到。王东州千恩万谢。林秋白便在他的谢声中下了楼。

  一遍一遍的拔着田恬的电话,却始终处于关机状态。林秋白焦躁的有些抓狂,低着头,步履匆匆的往楼外走去,却不小心撞了谁,抬头居然是韩微微。林秋白没说话,错了一下身,便打算离去。韩微微看着她冷冷的笑道:“一个年过的你不知道什么是礼貌了吗?撞了人连声对不起都不会说吗?”

  “对不起,韩副主任。”林秋白淡淡的说道。

  韩微微从鼻孔里鄙视的哼了一声,用手掸了掸被林秋白撞过的地方。

  《梁祝》响起。林秋白拿出电话,却是田恬,快速接了电话:“你在哪儿,打你电话一直关机。”边说边从韩微微身边走过,没有理会她挑衅的动作。

  韩微微看她先行离开,站在原地气的使劲拂着衣服。

  “林姐,我回了趟家,刚回来。”田恬有些无力的说道。

  “你现在在哪儿?”

  “街心花园的湖边。”

  “在那儿等我,我马上就到。”说完。林秋白便挂了电话。

  来到街心花园,远远的便看到田恬一个人坐在湖边的长椅上。湖面结了一层厚厚的冰,一些孩子在湖里滑着冰,开心的笑着,跳着。湖边稀疏的种了一些垂柳,长长的柳条在寒风里摇曳着自已的故事。

  林秋白走过去,坐在了田恬的身边。田恬没有回头,只是痴痴的看着湖里滑冰的孩子。

  “小的时候,那时候,我爸还不是市长,我家楼前也有一片水池,每年冬天的时候,我爸就会带我去滑冰。后来长大了,他当了市长,便再没有陪过我。”

  林秋白轻轻拉过她的手,把她冰冷的手紧紧捂在自已的手心里。

  “林姐,我不知道我爸也会干那些事。如果不是他亲口告诉我,打死我也不会信的。记得小时候,他经常对我说的一句话就是:人不可无傲态,但不可无傲骨。”田恬转过头,看着林秋白,却是满脸的泪水。

  “不为五斗米折腰。他说他一生最羡慕的人就是陶潜,他说他最想往的生活就是那种田园式的隐居生活。呵呵,不为五斗米折腰。如今却为了那一点点虚名与虚利,连人格都不要了。”田恬低声无奈的苦笑着。

  林秋白揽过她,让她靠在自已的肩上,轻拍着她的背:“没事的,田恬,没事的,什么都会过去的。”

  “李书记去调研的时候,他便隐隐的有些感觉。后来江省长被双规了,他便猜到他可能逃不了了,可是还心存一丝侥幸,以为找找人就可以躲过去。所以我找了你。”田恬长叹了声接着说道:“李书记虽然没有见他,却还是给了他机会,让姬秘书长见了他。原本给他的安排是免除一切行政职务,在政府安排个闲职养老,但是这么多年来贪污受贿的赃款全部退还,过去的便既往不咎。”

  “这样不是挺好吗?”林秋白问道。

  “是啊,这样是挺好,他也接受这样的安排。只是在家闲着的这段日子,我爸也偶尔的出去转了转,却看到他的人民居然还有人住在三十年以前的旧窑洞里。看到他治理的城市在他任上的十几年里,居然没有多少改观。整个城市居然还是那样的落后、肮脏。原来他出入有小车,出行有人陪,所到之地都是繁花锦蔟。却原来在这假象的背后他的人民却活的如此的不堪。”

  田恬转过头,脸上的泪已被风吹干,冻的红红的脸上留下了两道白色的印渍,平静的看林秋白:“林姐,我爸原也不是坏人,他说他曾经不过是一名普普通通的工程师而已,快三十岁上娶了我妈,有了我。一辈子的愿望不过是看着我长大成人,然后找个可靠的人嫁了,然后便是守着我妈平淡的过完一生。只是机缘巧合却入了官场,官场上的名与利很容易让人迷失方向,他便如那一叶扁舟般沉沉浮浮不知飘向何处了。”

  田恬叹了口气继续说道:“他说他已经向姬副省长汇报过了,准备去自首。昨天打电话让我回家一趟,把家里所有的财产全部清理一下,再把房子卖了,看能还多少还多少吧。他说一直没有为老百姓做过什么,心里有愧,去自首,其实什么也弥补不了,就当是求个心里安慰吧。”说完,便看着湖心沉默了很久。

  “我爸五十多岁了,身体也不大好,这一去,做牢肯定是免不了了,就是不知道他能不能熬过去,看我结婚生子。“田恬说着说着,眼泪便纷乱的掉下,说道最后更是哽咽的说不下去了。

  林秋白坐在那里,轻揽着田恬,却不知该如何安慰她。

  突然便想起曾经看过的一段话:原本只想要一个拥抱,不小心多了一个吻,然后你发现需要一张床,一套房,一个证……离婚的时候才想起:你原本只是想要一个拥抱。

  人的贪欲真是无止境,等到了失去的时候,才忆起自已最初想要的竟是如此的简单。

  天空有鸟儿振翅飞过的声音。抬起头,便看到数只鸟儿倏的一声从她们头上飞过。林秋白低喃道:“看,冬天快过去了。”

  田恬抬起头看着欲飞欲远的鸟儿,心下却一片悲凉:冬天快过去了,只是我的春天却又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