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盛世哀歌,广厦将倾

  丝竹靡靡之音果然停下了,那宫人不多时便快步跑下来道:“姑娘且上去就是,太子和众位大人都已落座。”

  众位大人.......

  阴华点点头,刚想道谢,那宫人却好似怕她似的,低下头匆匆走开了。

  她张了张嘴,还是叹了口气。慢慢走上那百尺朱楼。

  摘星楼顶,大开宴席,金樽清酒玉盘珍羞。宫女们拨弄着乐器,中心是跳舞助兴的舞姬,她们的裙裾连成一片,如同流动的彩虹,纤腰白蛇一般摆动着,列坐大臣不时笑着击掌,然后偷眼看一看高坐的‘太子’。

  白元今日的地位所来,谁都一清二楚。先王病故也没有太隆重的操办,说是不想劳民伤财,最后只是全国上下缟素七天。

  说起来也是很巧,白元的生母在先王登天那天莫名其妙却的疯掉了,先是在祭奠之上哭的昏死过去,后来又终日痴傻呆坐,也只有看到白元才会泣不成声。但人们都说,是这位皇妃深爱着先王,先王登天之后悲痛欲绝肝肠寸断才如此,倒也成了一段情深意重生死相随的佳话。

  汤云泱走进顶楼,四面来风,眺望湖光山色旖旎一片,风吹红纱飘零婉转,阳光打在橡木楼板上一片暖色。

  她看着白元微微一笑,弯腰行天子之礼。偷眼看去,果然,多了很多新面孔。

  前朝忠臣大多被清理干净了,要么心知肚明辞官不做,要么当朝怒发冲冠痛斥白元后人间蒸发,也不难理解。

  白元挥手,如云一般的舞姬们流云一样退下了,又令宫人轻弹音律,向汤云泱做了个‘请’的手势。

  都说当今花魁傲骨无双,上一次美人伴榻一夜春情似乎是梦,睁开眼睛并无她身影,再问宫人都说她在宴席还没结束就离开了,但那感觉却不似做梦,弄的白元半月来神魂颠倒茶饭不思,今日断然不能再让她走了。

  汤云泱微微抬眼,拂袖站直,厚重的华服把她的身子裹了个严实,女孩儿们拨弄着乐器,轻纱葱指目光流转,真是大好的年华。

  “”

  她开口,声音沉如檀香透人肺腑,唱着一首古老的云中谣,歌颂着北铭繁华盛世,先王功勋卓然。

  “先王桓拨,受小国是达,受大国是达。率履不越,遂视既发。相土烈烈。海外有截。”

  白元跟着击掌打起拍子,在座的大臣们也跟着微笑击掌,连连点头。

  “帝命不违,至于齐。昭假迟迟,神明是祗,帝命式于九州。”

  “受小玉大玉,为下国缀旒,何天之休。不竞不絿,不刚不柔。敷政优优。百禄是遒。”

  仿佛真的是神明赐予北铭不竭的财富和荣耀,征战四方九州归一,讨伐夷蛮恩泽万民,从此再无征战饥饿、百姓路不拾遗,门不闭户、凡天下男儿皆为手足,凡天下女子皆为姊妹。

  “受小供大供,为下国骏厖。何天之龙,敷奏其勇。不震不动,不戁不竦,百禄是总。”

  汤云泱轻轻唱着,这首歌谣峦郡街边儿的小孩子都会唱,但不知怎么的,在这个场从她嘴里唱出来,却有了一丝丝嘲讽和悲凉的意味。

  “先王授业,有虔秉钺。如火烈烈,莫我敢阻。苞有三蘖,莫遂莫达。九州来朝,天下共主。”

  谁看不出,如今这广厦将倾......

  尾音袅袅的拖了很长,如同烟云散尽,她绯红的眼角微微扬起,淡淡的扫过在座的每个人。

  人们不禁坐直身子,一瞬间的威严让他们下意识的做出这个反应。如同刀锋临过,一瞬间有种铡刀在头顶扬起的错觉。

  “开始了。”

  轻轻的,这三个字回荡在暗堂宏伟的地宫中,在书山中坐着的白衣公子抬起头,看着黑暗甬道的深处。

  苍老的老人放下手中的书卷,重重咳嗽了几下:“你指什么。”

  “权利和混乱的齿轮开始转动了。”

  白纪稍稍转身,看着老人:“血缘的纽带已经被彻底割断,九州开始洗牌了。”

  “早就已经开始了不是么。”老人喑哑的声音像一只拉破的风箱,似乎每喘一口气都会带出一些灰尘来:“你父亲在位的最后一段时间里,隐患埋下了,只是没有发芽而已。”

  “不,老师。我的意思是......”白纪转回身,面向着黑暗:“上一次是我的兄长洗牌,这次.....该是我了,这样才公平,不是么。”

  他轻轻哼着调子,手下压着一本古卷,上面文字斑驳:

  “浚哲维王,长发其祥。洪水芒芒,禹敷下土方,外大国是疆,幅陨既长。”

  他轻轻念着这句祷词,微微笑了,璀璨深邃的眼中仿佛落满了星辰:“我希望看到书上写的那个九州,安宁祥和,百姓富足安康。但是和平总是要以战争作为开端的啊......”

  “会有那么一天的。”

  老人站起来,走到他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确实有那样一个九州,我也见过,亲眼见过......老师见过和平之前的战争,听说过‘圣战’么。九州上规模最大的战役,人类、鲛人、羽人、侏儒联合起来对抗真正的敌人。和那时候比起来,现在这样的小漩涡根本不算什么。”

  “原来老师是混血的人类么。”白纪笑了:“能拥有平常人几倍的生命,是羽人混血?”

  “我的父亲,是羽人。”白发苍苍的老人似乎还沉浸在回忆中,沉默半晌他低头看着少年,重复着那句话:

  “确实存在过那样一个九州,但是它存在的时间太过短暂。”

  “啊呀呀您又在回忆那些过去的事儿咯,跟这种小鬼讲故事他能听懂吗。”

  黑暗中突然传来爽朗的笑声,不得不说,这笑声穿透力真是很强,风风火火。

  “我会跟你解释。”老人压低声音迅速在白纪耳边说了一句,抬头道:“你回来了。”

  “可不是嘛,感觉骨头肌肉都松垮了,我要告诉这小子加强锻炼,哦哟看这一肚子肥肉真恶心。”

  那人吹了个口哨,声音很年轻,白纪感觉似乎很耳熟。男人说话的语气就像是跟一个旧友打招呼一样亲近。

  他大步跨出黑暗,肩上吊儿郎当的扛着一把乌金长枪。

  白纪看到那男人的一瞬间,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