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回:前尘旧梦她是我的劫

  原木藜坐在窗前,一页页翻动那倒背如流的医术。记忆之流在脑海盘旋。那年冬天,她披着单衣回到那处山谷,面色苍白透着憔悴,一头蓬乱的黑发披散在脑后。她几乎是拖着自己的身子回到那里的,所以在看到在药园里忙碌的自己时,才会再也支撑不住,昏倒在地上。

  他从未见过主子那般狼狈的模样,好像失了魂,整个人一点生气都没有。从昏迷中醒过来,她就只说了一句话,“阿藜,我好累,让我再睡会儿。”那时候她甚至虚弱得没有力气翻身,所以只能仰面睡去,以至于太阳一升起来,就会让她从沉睡中醒过来。醒了以后,她就直直地望着床顶,一眨不眨地看着,看到眼睛累了,留出水来。

  也是从那个时候,她患上那种体寒症,惧冷。不到冬天就全身冰冷像是从冰窖里出来一般。开始的时候还不严重,可到了后来,却到了无法抑制的地步。相比于自己的焦急,主子她似乎一切都看得很淡,她说,“阿藜就不要再为我忙活了,这病连我都医不好,更何况你呢?”那时候,原木藜一直很奇怪,为什么主子身为医仙也只不了那病症。

  过了这么多年,看了这么多,他终于明白,那不是病,而是一种咒。

  梦中传来悠扬的乐曲,似是一股清泉,洗涤了我混沌的心神,让其变得清明。我悠悠转醒,却发现自己躺在一张简单而奢华的床上,白色的床幔被放下,遮住了外面的刺眼阳光。空灵悠远的琴音穿透耳膜,似在召唤着我的灵魂。抬手按了按太阳穴,蹙着眉回忆昏睡前的一幕幕。“那株花有古怪。”慌忙掀开床幔,试图寻找那株白色花草。却在脚踩地上的瞬间,听到游弋低沉的声音,似有一些不满,“醒了?”

  “嗯?”我下意识地嗯了一声,抬头看到他坐在窗前抚弄一把古琴。因为背光,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是感觉到在我抬头看向他的瞬间,本是流畅的乐调猛然一转,竟然错了音。

  看了看周围并没有那株花草,不由拧了眉头,心下有些担心,我穿了鞋子,走到他身边坐下,仰头看他,他双眸紧闭,精致的眉眼像是画在脸上。“游弋,你是不是不舒服?”

  他身体一僵,猛地睁开眼睛看着我,就这样过了许久,他平息了一下情绪,又拨了拨琴弦,“怎么这么说。”

  “嗯……”我歪着头想了想,“你这里是不是有一株花草?有助于睡眠的?”

  他停下手中的琴,掸掸衣袍站了起来,走到桌边坐下,倒了杯茶径直喝了起来,抿了一口后,他微微抬起眼皮,“不会是夕儿困了,找得什么借口吧!”

  我从毯子上爬起来,“哼,我才不会!”抚了下边上的琴,却听得铮的一声带着一股怨气划破了我的手指。忙收了手,用长长的衣袖遮住受伤的手指,不清楚这样做的原因,只是那一瞬间脑海中似乎闪现一些残片,让我觉得熟悉。

  “狡辩!”游弋似乎不想在这个话题上有过多停留,简单的两个字结束了这个偷懒与否的问题。“今日也晚了,夕儿还是早些回宫休息,明天再来吧。”两句话,就打发了我,直到我走出朝阳阁的大门,才忆起来我要问的还没有说出口。

  还有那株怪异的花草,难不成是我在做梦?可那感觉实在是过于清晰。带着疑问,我回到斓羽宫,走进房间的瞬间,突然感觉自己身体好重,挣扎着往床塌的方向走,倒在床上就失去了意识。

  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进这样一个地方的,就像是突然到达这里一般。满池的荷花开得绚烂,那是极尽的美丽,可是却没有一丝死亡将近的气息。突然莲花丛中传来一声清脆的笑声,像是一串银铃响在耳畔,那其中只有满满的幸福,是无忧无虑的纯粹,“师父,这里真是太美了!是给我的吗?”

  “呵呵……”接着是一声熟悉的轻笑,声音中带着宠溺,“你说呢?除了你,谁还有这个荣幸?”我看到莲花丛里那一抹背对着我的白衣身影,我眯起眼睛,试图将他看清楚,可是雾气越来越大,我只听得女子撒娇的声音,“还是师父最好了!”

  “相比于佛祖呢?”

  “佛祖?嗯……”女子似乎有些犹豫,在脑中认真思考着,接着开心叫喊道,“师父跟佛祖一样好!”

  “你呀!”男子叹息一声,带着笑意。

  突然被揽到一个温暖的怀抱,“怎么到这里来了?”,我仰起头看到默辰那张妖孽的脸,吐了吐舌头,“你来了。”

  默辰的嘴角凝起一丝笑意,紧了紧揽在我腰间的手,“我带你回去。”说着,突然就被他带到空中,我惊叫一声。

  我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看着眼前熟悉的场景,我伸手擦了擦额头上的细汗。“原来是梦啊!”

  “是啊!”突然听到一个男声,还未完全从睡梦中清醒过来的我,一惊,惶恐地望着周围,像是一个受惊了的小兽。

  幕帘被掀开,默辰一身红衣站在青色的幕帘前,周身似乎闪着光,带着一点魅惑。

  看到是默辰,我长出一口气,直直地倒在床上。突然想到梦中的那一幕,又立即坐起来,“刚才,难道是真的?”

  他走到我床边坐下,脸上是高傲的神气,“当然!要不是我去找你,你还要偷窥到什么时候?”

  “我哪有?”嘟着嘴巴,看着他,我就是不承认,你能把我怎么样?嘿嘿。

  想到梦中听到的声音似乎有些熟悉,扭过头看着默辰,眉宇间凝了一颗疑问的豆,“不过,那声音听起来似乎有些熟悉。”

  “哼,当然熟悉!”默辰有些不以为然,眼神中带着嗤笑,“不就是游弋那个假圣人嘛!”

  听到他的话,我也是一愣,现在想想似乎那就是游弋的声音,“你说……是游弋?”

  “除了他还能有谁?”默辰冷哼一声,带着不屑,我知道默辰一直不喜欢游弋,没有原因的厌恶。

  “那……那个女子……”

  默辰瞟了我一眼,呵呵一笑,“夕默不会是觉得那个人是你吧?”

  “额?”我愣了下,脸色有些红,这家伙每次都能猜到我想什么!伸手去推他,突然想到他只是一个影子,收了手,面朝里不再看他。

  “那是他的徒弟。”默辰的声音有些低沉,带着一种咬牙切齿的恨意,难不成这默辰跟游弋是情敌?我扭过头正对上默辰的眼睛,“那个丫头傻傻的,一直相信着他,可后来,却是不得善终。”

  “她死了吗?”看着默辰眼中的悲戚,我有些心痛,好像哪里有什么失去了。

  “她散了自己的魂魄,消失了。”他的手抚上我的脸颊,带着疼惜。“所以,夕默不要跟他走得太近。”

  突然想到前世默辰对游弋的防备,原来是因为游弋有前科啊,“这就是你一直拒绝他靠近我的原因?”

  “算是吧。”默辰收了手,突然捂住嘴巴,咳了两声,撕心裂肺的咳他的身形晃了晃,渐渐变得模糊。

  我伸着手,想要抓住他的手,“默辰,你在哪里?要我去哪里找你?”

  他看着我似乎说了些什么,又似乎什么也没说,只是,我看到他的眼睛,那里面有着深深的牵念。

  听到我的喊声,韵律慌忙推门进来,扶着我的胳膊,摇了摇,“公主,公主醒醒。您做恶梦了?”

  我摇摇头,躺回床上,“没事,你下去休息吧。”突然听到门外的骚乱的声响,拧着眉,“外面怎么了?”

  韵律帮我掖了掖被角,漫不经心地回答,“哦,听说夜沧边境被犯,皇上他正在召集大臣呢!”

  边境被犯?夜沧怎么说也是上天眷顾的国家,这里有无所不能的国师做预言,怎么会有国家自不量力地前来骚扰,“哪国?”

  “好像是澜国。”韵律拿起剪刀剪了剪那过长的灯芯,“好像还是隐王亲自指挥的。”

  “什么?”我有些不敢相信,怎么会是澜国呢?而且还是洛寒离。

  御书房内,凌楚清看着那八百里加急的信件,狠狠地摔在桌子上,“我就知道,他不会善罢甘休。”

  朝阳阁的主殿内,游弋摸着黄莺的羽毛,微微一笑,“他还是出手了。”

  御医院内,原木藜捻着手腕上的琉璃珠,呵呵一笑,“不愧是主子,到那里都能掀起一场风暴。”

  王宫外的某处发出一声怪叫,“主上!你……怎么又这样回来了!”

  “鬼君鬼叫什么!”只听见一个虚弱的声音响起,带着淡淡的戏谑。

  “说我鬼叫?本座本来就是鬼君!”被称为鬼君的人高声争辩道,为自己辩明,突然又大叫一声,“啊……气死我了,现在是说你!你说,这是第几次了?”

  等了好久都不见躺在榻上的人有所回应,走近一看才发现,那人已经沉沉睡去,嘴角还挂着淡淡的笑意。鬼君轻叹一声,“哎,她就是你的劫,是这世界的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