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 忘忧谷

  千层黄金浪稻香四溢,正呈一片丰收之景。

  在这个山脚不知已经生活了几月,而当初醒来的时候,我正躺在一间房子里,床头坐了个年轻的姑娘,见我醒来,惊讶之余不忘在唇角带一点笑意:“你可算是醒来了。”她起身拿过一碗粥,温声道:“你估计饿了吧,唔,少吃一点儿粥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我愣愣接过女孩手中的粥,喝了一小口,突然问:“我这是在哪儿?”我望了望四周,都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景色。

  她就微微蹙起眉头,甚是心疼地说:“你在我家里呢。我前几日随父亲出谷,回来的时候就见你躺在山下,”她似乎是想到什么可怕的东西,打了个冷战,心有余悸地道:“那时你的模样真是可怕极了,还好谷中住了一个医术高明的好医生,这才救了你一条命。”

  她伸手来捋一捋我额前凌乱的头发,轻叹一声,问:“你现在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顿了顿说:“我们这里你可能会住不惯,但是现在你身体十分的虚弱,还需要好好调养一段时间才能带你出谷。”她抿一抿嘴唇,不大放心地交代:“你在这谷中千万不能乱跑,如果觉得闷了要出去走走也需先叫上我。在这里,我就是你的私人导游。”说道这里,她展颜一笑。

  我还未回过神来,只晓得随着她的意思点点头,迷茫中无意识地发问:“这里……什么谷?”

  “这谷……”她一顿,语气中有些许的犹豫,想了良久才说:“这谷叫忘忧谷。你且在这儿住着,出去之后还请别在外人面前说起它。”

  我那时第一次听到这个奇怪的谷,只觉得这个名字十分的诗情画意,心里自在欢喜得很。可是后来忘记是从何处听到的消息,这个谷叫做忘忧谷,只是因为谷主觉得从山上摔下来失忆这种事情是常有的,尤其是在那种八点档的电视剧中。失忆了自然也就忘忧了,是以就有了这样一个听起来好像很拉风的名字。

  在这个山谷里确实住的挺不习惯。这里的生活和原来的生活却无什么不同,电视也有,电脑也有,手机更不用说,只是……这谷中的人说话,总觉得是带了那么一点儿古风范儿,以至于后来回家之后我的文言文水平提升了很多。这确是一则可喜可贺的事情。

  我醒来之后坐在我身旁,还说以后就是我的私人导游的那个女孩叫方依依,经过多方打听,我发现原来这个女孩就是如今这一谷主的大女儿。

  其实第一眼看到她时,我就觉得她有些许的熟悉,而到很久之后,我突然意识到,原来是因为,她长得很像以前我的一个顾客。而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她应该还有一个妹妹,叫做萋萋的。

  这件事情,其实都不是特别的重要。而当真正重要的那一件事情来临之后,我想了千遍万遍,当时为什么选择来登山。最后我觉得,可能那只是命运使然。

  我想起来了,什么都想起来了。现在,以前,以前的以前,都一点儿不差地想起来了。

  我出生在一个富裕的家庭里,父亲从爷爷那儿继承了家中的企业,生母温柔贤淑,两人把家中打理得井井有条。爷爷很疼我,一直把我当做掌中的珍宝,对我百依百顺。

  还记得五六岁的时候,我问过妈妈,问他一辈子会有多长。

  妈妈笑了笑,轻轻抚过我的头,说:“墨儿想要有多长,一辈子就能有多长啊。”

  我钻进妈妈怀里,笑说:“那妈妈,我想要你和爸爸一直都在一起,一辈子都在一起。”

  我原来一直都以为,这样幸福快乐的日子可以持续很久,一直到我想要的一辈子。可是从没有想到,看似平静的日子里,竟然会陡生那样多的变故。

  七岁那年,家里气氛突然变得怪异起来,爸爸早出晚归,妈妈经常就坐在沙发上发呆,喊她很多次她才能够回过神来。却不过几秒钟,就又开始失神了。

  尚还年幼的我并不知道这样的场景代表了什么,但父母之间时常传来的争吵或冷战,也让我隐约意识到——恐怕,要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了……

  再过上几个月,家里的气氛变得更加的微妙了。父亲再没和母亲说一句话,有时候甚至彻夜不回。而在他不回家的那些晚上,妈妈就一个人坐在沙发上,抱着被子,痴痴地等着。

  而也就是在那一年,我遇见了一个人,他在我之后的生命中都充当了必不可少的重要角色——洛溪矾。

  我和他之间的缘分,是在校外的那家小商店里开始的。

  那时不知怎的,我家境虽好,却机缘巧合之下来到了一个并不算很高档的学校里学习。在一次下课时,我偷偷跑出了学校,只因听高年级的同学说,校外的那家小商店里新来了一个很可爱的男孩。

  很可爱的小男孩十分成功地引起了我的注意,所以下课之后,我小心翼翼地混在高年级哥哥姐姐们之中跑出了学校,走进了那家小商店。

  哥哥姐姐们口中很可爱的小男孩就搬着一把小凳子坐在商店门口,太阳略有些大,使得他脸颊上止不住地流下汗来,于是他就不停地抬起袖子往脸上抹。

  他那样子真是十分的好笑,笑完之后我走上前去递给他一张纸,让他好好擦一擦脸。

  不记得当时说了些什么,只还记得那时他脸上惊愕的表情。他嘴张了又合,合了又张,像是很纠结的样子,最后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来:“谢谢。”

  他那声“谢谢”说得十分的牵强,那时候我虽年纪不大,却很能察言观色。

  看起来很腼腆的他,三天之后就和我玩得十分的要好了。他说他原本是在城里上学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爸爸突然间就把他送到了这个地方来。现在他每天就和这家商店的主人住在一起,他爸爸也没有说过是不是让他就在这个学校里面读书。

  我想那可真是一个奇怪的父亲,把儿子从城里送到这样一个偏远的地方还不做任何交代?

  我问他:“你爸爸是谁?你怎么不打个电话问一下呢?”

  他怔了一瞬,随后有些不好意思地自我介绍:“我爸爸……他说了不能随便告诉别人他的名字的。唔……我爸爸平常都很严肃,我……有些怕他,所以,不大敢给他打电话……”说话时,他好像回忆起了什么可怕的事情一般,身子极轻微地一颤。

  这是我第一次听他讲到他家里的事情,这个叫做洛溪矾的男孩,成熟起来就想一个小大人,可是害羞起来的时候,也如同同龄孩子一般的可爱。

  我说:“反正你每天守在这个小商店里也是无聊,要不你就和我一起去上学吧。学费什么的你可以先找我借啊,我爸爸……”突然想到他对妈妈的种种态度,我咬了咬舌头,却还是扯起笑容说:“我爸爸他对我很好的啊,你不用怕的。”

  还未回到家时,我觉得是很开心的,因我今天让我的一个好朋友解决了他的人生大事。可是回到家中,家里的气氛却让我猛地一震。

  爸爸紧紧闭着嘴唇坐在沙发上,眉头紧锁,脸色差得无法言喻。而往日里都在客厅里看报纸的爷爷却不知所踪。我从来没有觉得,在家里也可以感到如此沉重的气氛。

  我放下书包,小心翼翼地走到爸爸身边,问他:“爸爸,怎么了?妈妈呢?爷爷呢?怎么就只有你一个人在家里啊?”

  他看我一眼,脸色微微有些松动,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什么话来。我怔怔看着他,良久之后,他轻轻拥我入怀,用嘶哑的声音说:“墨儿,是爸爸对不起你。”他的大手抚过我的头,这个往日我以来无比的怀抱此刻却觉得寒冷至极。

  我不明白他在说什么。我脱离他的怀抱,站在他身前问:“爸爸,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垂眸良久,终于是轻轻开口:“墨儿,你随我出去吧。”

  说罢,便起身朝门外走去。

  突然间想起洛溪矾的事情,我却晓得,现在决计不是说这件事情的好机会。

  爸爸开车一向开得匀速且平稳,可今天不知怎的,车速总是一会儿飞快,一会儿又极慢。我透过镜子看他,他依旧死死皱着眉头,双目却是无神。

  我唤他一声:“爸爸,你怎么了?”

  他如梦初醒一般猛地望向前方,眼见着就要撞上路旁的电线杆,我疾呼一声:“爸爸!”

  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还好他及时刹住了车。

  其实我很害怕死亡这件事情,小的时候听妈妈给我说睡前故事时,每次讲到有小公主小王子失去性命,我都会连连摆手,说不让他们死,不让他们死。

  爸爸揉了揉太阳穴,轻叹一声,挥挥手示意我下车,随后自己也下了车。

  他走过来牵住我的手,我问他:“爸爸,不是要开车去的吗?”说到这儿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便又问:“爸爸,我们要去哪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