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在那遥远的小山村

  第一章在那遥远的小山村

  山连水,水环山,

  连绵叠翠没有边。

  都说湘西风光好,

  世外桃源别有天。

  打柴的汉子放声唱哟——

  我在这里做呀么做神仙!

  ……

  远远望去,连绵的群山看不到尽头。

  蓝蓝的天空飘着白云,青青的山峦层林叠翠。这里可谓是山也青、水亦秀,群峰罗列、如屏似锦。

  一条土路,星星点点的铺了些许小石碴,它坑坑洼洼、弯弯曲曲地在山间延伸。这条山道上,偶尔也有一部拖拉机载着山货,挤着摇摇摆摆的人群,啪哒着刺耳的噪声出入而过。只落得晴天里尘土飞扬、弄得周边遮天蔽日;雨天里泥水斑剥、溅得路人躲闪不及。

  然而,这就是塔山出入江湾公社乃至东平县城唯一的通途了。

  塔山大队共有九个生产队,另加一个经济场。

  说起塔山寺这个经济场,有一个典故。它是由于特定的环境和历史原故遗留而成的。在塔山寺方圆十里的山林和土地,旧时期都划为寺地庙产。解放后鉴于不便分割,一直留作大队公用管理。

  这里满山遍野竹木成荫。大队从各个生产队抽调工匠,割取松脂、伐木加工、劈竹编织。这里已成为集体经济的主要支柱。还真是靠山吃山,佛地成仙。

  经济场每年的收益,按各队抽调在此的人数分发。这种畸形经济当时实属罕见,曾引起很大的社会譽论。但它毕竟属于集体经济,就不便划为资本主义。

  经济场的工匠们都是在此统一吃住,而又回到生产队记工、分粮。这里有取之不尽的竹木资源,加工的成品按计划送往公社或县里的供销社。

  这里加工的产品有;松脂、扫把、竹垫、风车、水车、犁耙等等竹木制品。都是由供销社订制的物件,它能换来可观的收入。

  在塔山这片儿,能到经济场做工,是很有面子的事情。他们必须是有手艺的匠师,仰或是有背景的红人。因为在此不但能吃上公餐,而且每月还能拿到五块钱的补助。五块钱!这在当时一个鸡蛋五分钱的时代,是多么的诱人向往啊!

  按农村流行的一句话说;他们是吃双份粮的人!

  塔山寺的周围原是古木参天,门前的柏树大过脚盆。只因五八年的一场大炼钢铁,把所有的古树砍光了。就连井边那棵凉伞树也差点遭殃,苦于凉伞树又大又硬而无可奈何。

  如今的经济场,就是从那一班大炼钢铁的人马中演变过来,延续至今。

  塔山大队的九个生产队,犹如众星捧月般散落在这个椭圆形状的一片盆地里。这里三面环山,唯独剩下南部一方视野开阔。它逶迤十余里,连接着十里开外的江湾公社。

  塔山的大队部就设在这座背靠东面,临山而建的古建筑——塔山寺。这里又是塔山小学的学堂,又是经济场所在地。常年人来人往的,是一个比较热闹的地方。

  这座雄伟壮观的大寺庙,相传是宋末明初年间的一位皇帝,为了一位心爱的妃子免受皇母及奸臣的追杀,沿途流落在此。皇帝私下拨款为其安身而修建,据说香火鼎盛时期足有百僧之众。

  当地的人们远离城镇,少见世面。大部份年过七旬的老人,也不曾去过县城。

  外面的世界对他们而言,好像毫无关联。

  突然有一天,大队的赵支书到公社开会,带回了一个爆炸性新闻——县城里有两家右派分子,要下放来塔山落户。

  塔山大队的党支部书记赵戊生,已有四十多岁了。他那略显下垂的老脸长满了酒糟坑,外号叫作赵麻子。祖宗八代都是贫苦出身,为官已有十年历史了。赵支书个头矮矮墩墩、胖眫俨然光头似的短发。他说话时总爱眨巴着小眼睛,手舞足蹈的。这人长相虽是不雅,但口碑甚好。他从不无端整人,就连大队的四类分子他也留情三分。

  这一天上午,赵支书不辞劳苦。他通知了大队所有的生产队干部,一同到塔山寺里的大队部开会。主要是传达昨天在公社分派的文化大革命斗争任务,顺便商定即将到此的两户下放家庭的住房及劳动问题。

  塔山寺的格局分为上下两座主楼,两厢外加十六耳房。从下殿后面通过一个高大的拱圆门,直上十八级石条的踏步就是上殿。墙体用石灰粉刷,地上尚有铺着青砖的残块。它是清一色的青砖青瓦,木架排梁式建筑。殿堂的主柱大如车轮,中堂柱高五丈有余。横梁两端突出之樨头,无不雕龙刻凤。全都朱红真漆,甚为壮观雅致。可见当年匠工之上乘,耗资之巨大。

  站在寺内观看,寺庙四周为寸厚的薄砖砌成。这种墙体很特别,它是砌成空斗然后用土填充而就。大殿的正前方有一堵高高的照墙,足有八、九尺。墙面上塑画着各式残留的佛像,显得栩栩如生。寺门是从正殿的两侧开放,圆圆的拱形设计,厚重的木门开关起合吱呀有声。门楼上翘檐走兽,富丽堂皇。

  出得门来,但见右边的山顶上有一座又高又大的石塔,直耸云霄。

  或许,这就是塔山村名的由来。

  高高的照墙之外,是一个足有十亩宽阔的大土坪。空空的土坪挨着照墙有一个齐人高的土台子,它的四周用大石砣围砌。台子两边设有踏级,台上靠墙的两角各都巍然矗立着一根高大的石柱。

  先前,这里是先人祭祀天地神君或僧人聚众议事的地方。风风雨雨逾百年,一朝天子一朝臣。

  如今,这里变成了政治斗争的大舞台。

  大队部就设立在上殿中的大佛堂里。古时那些泥塑的、木雕的大佛像,早在“破四旧”时就被扫荡一空,化为乌有了。取而代的是在东墙正中张贴着一幅毛主席画像,两边的对联各是;听毛主席话,跟**党走。

  今天,大队部中间拼在一起的两张乒乓球桌上,早已堆满了各种色彩的手写大字报。沿桌排放的十多条木櫈,都坐满了前来开会的各种干部。其中有大队长、治保主任、民兵营长、妇女主任、贫协会长、调解委员、经济场长、生产队长、小学校长、贫宣队员等等成员,应有尽有。真是麻雀虽小,肝肚周全。干部们的表情各有千秋;有疑惑的、有惊恐的、更有兴奋不已的......

  这时,赵支书干咳两声。他清了清嗓子眼,大声宣布:“人员已经到齐,现在正式开会。大家也许有人还不知道,有一种叫做文化大革命的政治运动,已在县城那边搞得热火朝天了。县城里的工厂停工、商店关门、就连学生也不上课了。他们都纷纷上街游行、发传单、贴标语,更有甚者专门抓人批斗。这是一场无产阶级与资产阶级的生死大搏斗。昨天,公社紧急开会。号召我们各大队、生产队也要赶快组织和行动起来,投入到这场阶级斗争中去——”

  赵支书的话还没说完,大家便各自议论了起来......

  “那还等什么”?一个大嗓门的吼叫声噤住了大家的议论。人们定睛一看,原来是民兵营长李贵。这李贵在塔山的周围乡邻中,是一个有些名声的人物;他个子高高瘦痩的,皮肤黑黑黝黝的。此人一脸横肉,两眼凶光。论气力他不如同龄人,可是嗓门儿特大。人们背地里都管他叫李鬼。只因在江湾读高二时,他单恋一位窈宨的女生。而女方又不愿搭理,他气恼之下把她的脸部划了几刀。因此被学校开除了。如今,他快奔三十岁的人了,还是光棍一条。别看他的家庭在塔山算是很好的;父亲是本地唯一在外吃国家粮的公社干部,母亲又是大队的会计。自己倚仗权势,当上了大队的民兵营长。可是几次在邻近说亲,女方稍有姿色者都鄙视他的长相和人品;女方相貌不雅的他又不愿凑合,所以长此躭误下来。但他自我感觉良好,依旧显摆威风。但凡开会或集镇晃悠时,总是穿着军装、背着步枪,嘴里还时常嚎叫着电影《英雄儿女》插曲的唱词:烽烟滾滾唱英雄,四面青山侧耳听。晴天响雷敲金鼓,大海扬波作和声。人民战士驱虎豹,舍生忘死保和平。......”

  其实,李贵并未当兵。他穿的军装,是在公社武装部工作的父亲弄给他装样子的。

  李贵吼过那一声之后,把背在肩上的步枪取下。他把枪垂直拿在手中,大声地接着说:“县里和公社的革命青年们都行动起来了,我们塔山大队也要赶快组织和开始行动。听我爸爸说;现在城里的造反派和红卫兵去外地串联闹革命,吃的住的都不要花钱。他们想坐什么车就坐什么车,这样多好啊!我们大队也立该把所有的基干民兵和革命青年都组织起来,成立一个革命的队伍。我们要去串联、去游行、去......”

  “啪”的一声惊响,治保主任刘德厚一掌下去,差点把桌上的大字报拍烂了。他站起身来,也提高嗓音说:“我来说两句——”

  人们的眼光又齐刷刷地转向了刘主任。只见年近五十的治保主任刘德厚那张干瘪的脸胧颤动着,显得有些气愤。他驼着背,走近赵支书。挥动着双手说道:“怎么能够那样胡闹呢?我们农民都不好好种田种地,人们吃什么呀?”

  赵支书拍拍刘主任的肩膀,解释说:“你说得在理,我们也不能丢下锄头闹革命。空着肚子没吃的,人还怎么活?但是,公社开会有指示,我们大队在形式上还是要搞一搞的。我看这样吧,就由民兵营长领头。带领所有在座的成员把大字报和标语统统拿去,分头到各个生产队的路口和墙面都贴上。下午还得再来接着开会,研究和落实两件大事;第一件事,是要赶紧成立一个革命委员会。这件事情很重要,上级有人要来检查的。还有一件事,就是再过几天,从县城里有两户被划成右派的人家要下放到我们大队来落户。如何安排?也得商议一下。现在时候不早了,大家分头去张贴标语和大字报去吧!”

  一天上午,公社那头有一部破旧的吉普车颠簸着往塔山开来。车上插着八面大旗,那红旗随风飘扬哗哗有声。

  车子开到那棵硕大的凉伞树旁嘎然而停,这条土马路到此为止了。车未停稳,即刻就从车上跳下一个人来。此人穿着一身没有领章帽徽的军装,身上挎着短枪。那又高又瘦的个头,搭配着一张满是皱纹的刀削脸。煞神似的眼睛竖立着浓黑的眉毛,使人望而生畏。他,就是早几天才被调进最新成立的东平县革命委员会,充当宣传部长的李志雄。这位李部长,原是江湾公社武装部的一名干将。由于前段时期帮助“红旗军”在参与“湘江风雷”的派系斗争中表现突出,深受现任当权派的赏识。这位首长的一句话,就让李志雄平步青云,坐上了“部长”的位置。

  李部长下得车来,高声吆喝道:“张司机,你陪着两位放电影的同志,把东西先挑到寺里的大队部去。我要单独回家走一趟。”

  原来,他们是带着电影队,巡迴开展文化大革命运动的动员和督察工作的。

  待司机和放映员三人走后,李志雄双手叉腰、脸带着得意洋洋的神态。他仰望那庞大的凉伞树,发出一声感叹:“我李志雄终于发达了!如今也能坐着小车,风风光光的回到家乡来了。”

  塔山寺今晚有电影看了!

  这个振奋人心的消息一经传播,各个生产队的下午比平常都提前收了工。孩子们不等大人做好饭菜,大都结伴成群地趁着天还没黑,就早早地赶到了塔山寺。他们围观着放映员扯银幕、安机器,好奇得像是发现了天外飞碟。

  李部长也在此亲临指挥。他俨然面临着一场即将打响的战伇,周密的佈防着阵地。他看着寺堂照墙上贴满的标语,满意地点点头。反背着双手,不禁念出了声来:“一定要将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进行到底!”他伸出大拇指称赞:“写得好,我喜欢!”待他依次往下看到的标语是;阶级斗争,一抓就灵!/凡是**的东西,你不打它就不倒!/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二者决没有调和的余地......

  墙面的标语林林种种,使人看得眼花缭乱。

  夜幕就要降临。塔山寺外,诺大的土坪挤满着黑压压的人群。还有人们从四面八方打着火把,陆陆续续地赶往这里。在这偏远的穷山村,能免费观看电影,着实是破天荒的一大乐事。

  在人声噪杂中,忽然响起了“突突突突”的轰鸣声。原来是放电影的发电机发动起来了。顿时,只见发电机旁竖起的一杆铁管上亮起了一盏灯,雪亮雪亮的。与当地家用的煤油灯或者松香木的亮光相比——天壤之别。

  紧接着,在那齐人高的土台子柱头上也亮起了一盏电灯,光芒四射。但见台子两边的石柱,用绳索将一面大白布从四角扯紧,挂在石柱的半腰中。

  有一位见过世面的告诉人们:“那就是放电影专用的银幕。电影里面的人,就在那里唱歌跳舞。”

  听了这番话,许多老者都有些担心;银幕这样竖立着,还吊在半空中,里面的人会不会掉到地下来?

  “喂!喂!大家安静了,大家安静!听我说几句。”大队赵支书此刻的心情也异常激动。他站到土台上拿着话筒,眨巴着小眼睛大声说:“今天,我们东平县革命委员会宣传部的李部长——(他就是我们塔山大队民兵营长李贵的爸爸)他带着放映队下来,特意在我们大队进行动员和下达文化大革命的指示精神。同时给我们带来了三部电影;一部是四川大地主刘文采剥削农民的《收租院》,还有两部是最好看的故事片《柳堡的故事》和《青松岭》。现在,就请李部长为我们作指示。大家鼓掌欢迎!”

  李部长原本和老婆孩子正坐在电影机旁聊着天。听到赵支书请他作指示,他起身分开人群,踩着踏步走上了土台子。随手接过赵支书双手递送的话筒,逐渐地说开去......

  李部长先是从美帝的罪恶、苏修可耻,再说到目前文化大革命的大好形势。说到激情处,无不手舞足蹈。

  一阵功夫下来;口也干了,舌也燥了。他拿起赵支书递来的一杯水,一口气喝得精光。

  最后,李部长号召大家:“我们塔山大队,一定要在这场运动中做出成绩来。虽然我们生活贫困,条件落后。但是,我们要争取在政治运动中走在前列、做出榜样。我已经跟赵支书说了,我就代表县革委留在塔山进行蹲点。我们塔山大队不但要成立一个革命委员会,而且要组建一支毛乂乂思想宣传队。我特地带来了一些革命剧目,来这里进行排练。宣传队办好了,可以到公社、到县里去参加演出。这是一项政治任务,要高度重视,切实地抓紧抓好。参加宣传队的演职人员,按最高劳动日计工分。大队干部和生产队都要全力支持,要把搞好宣传队当成一项重要的政治任务来抓。过些时候,我们县里的宣传部要来考察并进行评定。”

  终于说完了。李部长伸出舌尖,添一添发干的嘴唇,意犹未尽地宣布:准备放电影吧!

  第二天,李部长人是走了。可是,他给塔山人留下了一个大难题。真是应了一句俗语——上边一句话,下面累趴下!

  塔山这个穷地方,一没人才,二没乐器。如何办好宣传队?这件事情可把赵支书和所有的干部们都难住了。他们凑在一起开了半天会,还是没曾拿出个具体方案来。

  冷不防的,妇女主任凡秀英一拍大腿,站起身来说:“李部长带来的演唱戏本节目上,不是有几段快板戏吗?这种戏最简单,将两块竹片用线串起来,啪哒啪哒的甩着,照本背诵就成了。”

  大家看着这位长得高大丰满的少妇,有那晒不黑的白肌肤。浓眉大眼中透着灵气,配上梳理得整洁的长辩子,倒有几分韵味。

  听凡秀英如此一说,民兵营长李贵也在一旁坐不住了。他随机附和着说:“我的男声独唱也不错呀!只是不知道从哪里找到能吹会拉的乐队人员来。”

  赵支书看看时间已近晌午,作出总结:“这件事务暂时由妇女

  主任凡秀英牵头,先到各队去找人组成一个戏班子。参照戏本,拣最容易的节目先练着罢。”

  宣传队招人的消息传出后,令大队的干部们意想不到的情况发生了;听说凡是进入宣传队排练及外出演戏都记最高工分,因此来报名参加的人员络绎不绝。稍有姿色或是文艺爱好的,男女老少应有尽有。最后由大队统一通知面试后,筛选了十六名中意的留作演职人员。这其中,少不了李贵和凡秀英在内唱主角。

  其实,在这个临时组建的戏班里,稍有演唱功底的要数李丽。她是民兵营长李贵的妹妹,虽已结婚多年,但那天生的美人身架风韵犹存。

  李丽就嫁在塔山大队通往公社路口的第一队。结婚已有六年了,也未曾生育。她为了生儿育女,到处问医求药。已弄得家贫如洗,心力交瘁。回想当年,她在中学读书期间被誉为“小天鹅”,即窈窕又活泼。她钟爱文艺活动,还曾在一次文艺汇演中拿了奖状。这次李贵特意前往做妹妹的思想工作,让她进入宣传队。其一看她是这块材料;其次,是想让她通过参加文艺活动,排解长此的愁闷。李丽欣然应允了。

  宣传队总共有十六个人。

  那四个鼓捣乐器的,曾是村里死人时做过“大乐师”的艺人。他们都高兴地自带了乐器前来参加排练。

  戏班子就这样凑合起来了。

  从此,这班人马开始日夜折腾起来。锣声、鼓声、嚎叫声,把一个塔山寺搅得沸沸扬扬,煞是热闹。

  时下正是深秋。吃住都在塔山寺经济场的人员,包括种植组、养殖组、木工组、竹器组。总共40多号劳动力,全都散落在寺庙周围的山脚下挖红茹。

  再过几天就是霜降节气了。

  经济场要赶在打霜之前把一百多亩山地的红茹挖完,只好停下其它活计,共同抢收红茹。若留下那来不及挖完的被霜打了,茹叶蔫了、红茹也冻坏了。

  地头里,一群老老少少的手艺人在外赶季节、忙碌农活。

  寺庙内,一班年年轻轻的后生仔在家搞排练、歌舞升平。

  这班人还吃喝场部的免费公餐,拿着队里的最高工分。难免有人私下议论,心怀不满。

  掰着指头数一数,半个月时间过去了。

  这一天拂晓,赵支书从居住北坡的自家出耒。他急急忙忙地赶到了南山下边的第九队找李贵。

  但见一座高大的四合院式青砖瓦房位居村中,那家的大门尚未开启。李贵就居住于此。

  那座大瓦房,原为塔山村庄里唯一的大地主修建的。只因解放初期,政府从他家里搜出了埋在地窖、已是锈渍斑斑的一杆鸟枪。不问青红皂白,竟以反革命论罪把那户地主全家枪毖了。

  当时,李贵的爷爷是土改干部。他倚官仗势,携家带口的霸占房产。流传至今,自然默认为李家遗产了。

  赵支书走到屋前,推了一下大门——还栓着。他在门外大声叫了起来:“李营长,你今天开车去县城的供销社交售松脂和晒垫。完事以后,赶到和平戏院去。我们公社的蒋宣委在那里等着,你去把下放的两户人家搭乘回来。听淸楚了没有?”

  屋里的李贵答应着:“知道了!”

  第二章好一朵玫瑰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