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8.上柳村出人命

  “是……”

  诚然,顾疏言是个很直接的人,但是听到老人这样的话还是忍不住吃惊,拉着舒洧暗自嚼舌根:“伪造身份路引不是一件违法的勾当吗?”

  “是啊,你别忘了他又聋又瞎,看着院子,似乎又只有他一个人居住,来找他的人八成目的跟我们一样的。”舒洧看着顾疏言吃惊的样子,他贴着自己的耳朵讲话,她只能够看到他的睫毛,太长了,又密又直,在她的脸上轻轻一划,就像是划进了心里最痒的那一块地方,轻轻的骚动。舒洧垂着眼睑,掩下一瞬热烈。

  巧手吴抬起头,看着自己模糊的视线里两个身子似乎是叠在一起,他们似乎是在说话。嘴唇磕动着,不知道讲着什么。巧手吴张嘴发出破了嗓子一般的声音:“你们在说什么?没事就快走。”

  “我们来找你就是有事的,想让你帮我们弄两张身份路引。”顾疏言听到巧手吴的话,记得他耳朵不好,俯在他耳边大声道。

  “啊,你说什么——”

  大约因为听不见,他的声音异常的尖锐,而且难听,顾疏言捂着耳朵,大声的对着巧手吴的耳朵说:“我们想让你帮忙弄两张身份路引!”

  大约是顾疏言声音太大,吼完这一句整个人脸红脖子粗的,其实他想不明白——这老人老眼昏花的,真的能够给他们弄两张身份路引吗?

  “啊,哦,年轻人,说话声音大一点,老人家耳背。”巧手吴似乎是听懂了顾疏言的话,站起身弹了弹身上的灰尘,示意他们跟上。

  巧手吴活了大半辈子了,没什么手艺,早些年在衙门里做了个官吏,后来因为犯事被撤了职位,就一直住在这里,不过让舒洧奇怪的是,假造路引是一件危险而又回报丰厚的事情,为何巧手吴会寥落至此。

  巧手吴带着顾疏言和舒洧进屋,看了两人一眼——即使看不清楚,从柜子里抽出两张制好的纸张,身份路引所用的纸张都是特制的,表面光鉴可人,据说即使在水中泡了一天一夜也不会模糊字迹,顾疏言握着舒洧的手,连比带划的报上姓名。

  从此,舒洧不再是舒洧,她叫柏之之,他们成了黄粱镇最寻常的一对夫妇。当然,故事并没有就这样结束。

  ……

  黄粱酒楼,红衣人靠在栏杆上,看着自己手上的纸条,原来他们离去的这几日里顾疏言的茅草屋里多了一个漂亮的女人,因为这个女人,顾疏言甚至是被人打了,现在又因为这个女人,顾疏言离开了他的茅草屋。

  红衣定定的看着纸条上的两个字——舒雨,她当然知道是谁,全国富豪榜第十七位,多年以前率着护院端了地方上一直恼火却不可奈何强人窝,轰动国内一时。

  “原来她是舒雨的女儿,竟然是有如此胆量,跟着一个不认识的陌生人就敢逃婚。”红衣想起中午吃饭的时候,顾疏言一直拉着舒洧的手,竟然是有些欣慰,同为飞龙卫队的卫队长,艳祭自然也能够收到,只是此时,不知道她在何方。红衣抬手,用力一振,纸条凭空化作飞灰,要做到这一点,没有十年勤学苦练是不可能的。红衣起身,手里拿了从不离弃的宝剑,离开黄粱酒楼。

  当年的强人窝被端,还有几个余孽没有落网,尽管那是很多年以前的事情了,但是保不准还是有人会打舒洧的主意。

  “队长,那两人去了巧手吴家里,办了两张身份路引,买了前面左拐的榆树下那座房子。”

  很快,红衣让跟着舒洧与顾疏言的人便回来了,细细的向作为领袖多年的红衣汇报,红衣身上,有种孤傲,她抱着剑,似乎整个人就变成了一柄三尺青锋,一双眼顺着下属的指示看去,这样看是看不见那座房子的,只能看见街上还飘着树叶。

  春天的树叶,总是不那么容易落下来的。

  “初出牛犊不怕虎。”红衣张口道,却让她的下属摸不着头脑,只能够呐呐的看着自己上司离开自己,踏着石板路往左拐去,阳光下,红衣的红色衣衫很艳烈,其中裙摆上白色的纹路就好像阳光的痕迹。

  转过街头,红衣站在门前,并没有敲门,也没有进屋,只是靠在榆树上,不知道在想什么,说皇子殿下初出牛犊不怕虎,这话并没有错,舒雨因为舒洧的失踪,大老远的从台州赶来柳州,今天下午就可以到达万柳镇中,这几日舒家护院又四处查探,虽然红衣不太清楚——为什么自家皇子总是能够在舒家护院要找到舒家小姐的时候,带她“恰巧”离开,她觉得是恰巧,可是这几天的消息,有太多恰巧了,所以红衣有点难以相信这是一种恰巧的事了。

  红衣不进门,只是因为今天与皇子殿下和舒洧吃饭时,气氛有点僵,他们可能……会不欢迎吧?红衣突然会想到这个问题,这些年来她一直在暗处看着,却从来没有出现在他的眼前,一时间,无所适从。

  听到屋内传来脚步声,红衣转身藏在榆树后面,直到那两人手牵手离开,大约是要购置几件家具,红衣甚至听到舒洧说,要顾疏言换了那一身衣服,鱼腥味太重,一看就是乡下来的。

  乡下来的……红衣听到这句话,突然知道艳祭去了哪里,她是个很阴翳的人,她……去了上柳村!红衣转身往城外奔去,整个人速度快得就像一阵风,与别人擦肩而过,再回头却发现什么也没有。大约半个时辰的时间,红衣便赶到上柳村——要知道顾疏言与舒洧可是走了整整一上午,可见习武之人与平常人相比是多么的高大上。

  果然如红衣所料,还没有到村口,便远远的见着一个落体大汉被挂在一棵巨大的柳树上,随着柳影婆娑间轻微晃荡,大柳树下几个孩子吓得缩进了大人怀中,一个老人竭力拉着艳祭白色的衣袖,她的手上拿着一捆绳子——那不是绳子,是艳影长鞭,她十八岁生日时圣上送给她的生日礼物,艳祭决绝的将拉着她的衣袖的老人推开。

  “世杰,我可怜的儿子……”

  老人被甩到地上,滚了几圈,被从远处赶来的一个大汉扶起老人。

  “你这妖女,快放了柳世杰!”阿宾才从地里回来,手里还拿着镰刀,阿宾用镰刀指着白衣女子的身子。

  “叫我妖女!”艳祭转身妖媚一笑,眼神里似乎是有些嗜血,想来她是有些暴走了,一旦暴走,后果不堪设想,红衣紧步上前,伸手抓住一道幻影,红衣扯着长鞭,望向艳祭。

  “再生气,我就把你关入皇城水牢。”

  平日里对于艳祭的无理取闹红衣一向很包容,但是并不是什么时候都会包容她的,艳祭是她亲手带大的,向来嗜血,一旦怒气攻心,十步之内,杀人尝血,红衣看着艳祭,视线里出现了那个赤身躶体的男人,全身都是血淋淋的鞭痕,竟是气绝身亡。

  “他已经死了,你还不能泄气吗?”红衣走到艳祭身边,将鞭子还给她,张开手,手上竟是鲜血的痕迹,这条长鞭侵染了鲜血变得更加的艳丽了,艳祭收了鞭子,定定的看着红衣,她收鞭子的时候,鲜血滴在了衣裙上,白色的衣裙上开满了血色的花,就像是一只艳烈的蝎子,长眉入眼,美艳不可方物。她不说话,便是默认了。红衣转过身,看着刚刚失去孩子的老人,他头上的白发似乎是更多了,一脸哀愁、悲愤,满嘴说要报仇,要报官,如果不是边上的大汉扶住,可能他会冲上来把艳祭撕成碎片,看着他,红衣的眼神放柔了,她很少会眼神柔和的看别人,从身上取了些银子放在他的手上。

  “我不要你的脏钱,你以为你给我钱我就可以原谅你了吗?我要的是我儿子的命!还我儿子,还我儿子!”

  老人一手甩了红衣递上来的银子,银子很硬,打在红衣额头上,起了一个淤青,红衣不说话,她不是个很会说话的人,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她只能说一声“对不起”,而这一声“对不起”太过干涩,说了不如不说。

  红衣对着艳祭点点头,一挥手,手中飞出一点银光,将捆着男人的绳子打断,男子跌落在地,发出沉重的闷响。

  “你必定是收到了那张纸条。”路上,红衣先开口,夕阳下,艳祭将自己染血的艳影长鞭含在嘴里,红唇如火,咬着冰冷的长鞭,原本已经干渴的血迹被她含的湿润,竟然是顺着唇角流了下来,鲜艳的从她的下巴上经过,流进她的衣服。她并没有说话。

  其实,她知道,红衣说中了,她就是收到了那张纸条,得知那个满脸被涂得黑乎乎的女人就是舒洧,得知顾疏言被柳世杰暴打了一顿,气得赶了过来,柳世杰被他的父亲关禁闭在家里,却偷偷翻墙出来,正瞅着村口的一抹白,穿白衣的女子,通常都是对自己的容貌十分有自信的人,因为白色,不是那么好驾驭的颜色。

  她将柳世杰哄骗到村口,见艳祭美貌,柳世杰竟然精虫上脑,当众就要调戏她……艳祭咬着长鞭,她就是故意把柳世杰打死的,这样一来也算是给顾疏言报了仇。